宋初淮南之战地理新解

2009-03-11 09:17邢东升
历史教学·高校版 2009年1期
关键词:北宋赵匡胤

邢东升

摘要淮南之战是宋初赵匡胤与后周藩镇李重进之间展开的一场战役。这场战役,平定了后周藩镇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武装进攻,对于稳固赵宋政权、重建江淮军事格局具有重要意义。对于这一重要战役,学界关注不太充分,既有研究多侧重于军事史学,且颇有舛误疏漏。为此,本文采用历史军事地理学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这一战役,以期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进一步修正、丰富学界的某些认识。

关键词北宋,淮南之战,赵匡胤,李重进,历史军事地理

中图分类号K2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57-6241(2009)02-0023-05

淮南之战是宋初赵匡胤与后周藩镇李重进之间展开的一场战役。这场战役,平定了后周藩镇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武装进攻,对于稳固赵宋政权,重建江淮军事格局具有重要意义。对于这一重要战役的研究,白寿彝主编《中国通史》、陈振著《宋史》等通、断代史著作虽有涉及,然着墨不多;台湾三军大学编《中国历代战争史》、《中国军事史》编写组编《中国军事史》、军事科学院主编《中国军事通史》等军事史著作较为具体,却间有舛误。为此,本文采用历史军事地理学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这一战役,以期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进一步修正、丰富学界的某些认识。

需要说明的是,学界关于淮南之战的地域范围讨论多有舛误,而周宋之交淮南节镇辖区又是讨论淮南之战的基础,鉴于《新五代史》言:“五代之际,外属之州,扬州日淮南”;《南唐书》曰:“乃以一城之地,抗万乘之师”;《续资治通鉴长编》云:“李重进……凭恃长淮,缮修孤垒”又文献所载淮南之战唯围绕扬州展开,也未见战后其他州县投降、安抚事宜,故淮南之战实际上就是扬州之战,本文涉关历史军事地理之讨论以扬州为地域范围。

一、扬州历史军事地理

(一)扬州战略地位之演变

扬州向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江左大镇”“长淮都会”“国之北门”之称,如南宋王应麟云:“枕江臂淮,重江复关之奥,四会五达之庄,江左大镇以扬州为根本;长淮都会,南蹑巨海之浒,北压长淮之流,俯江湄,瞰京口”,再如南宋赵范亦曰:“扬州者,国之北门。一以统淮,一以蔽江,一以守运河,岂可无备哉?善守者,敌不知所攻”,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前人在论及扬州战略地位重要时,大多着眼于扬州的宏观地理区位,从而给人们造成了这样一个印象:扬州战略地位只由宏观地理区位决定、历代以来扬州战略地位一直重要。毋庸置疑,宏观地理区位于特定区域的战略地位评价具有重要影响,而事实是区域战略地位的重要与否乃是地理、政治、经济、军事等诸多要素综合的结果;在不同历史时期,地理、政治、经济、军事等要素有所变化,且于区域战略地位构建中所起作用也有所差异。因此,在讨论扬州区域战略地位演变时,除了立足于宏观地理区位之外,尚需结合政治、经济、军事等要素进行分析。

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平定楚越后,为北上中原争夺霸主,在蜀岗之上修筑邗城并开凿邗沟以通江淮,此时之邗沟及邗城主要是为吴王北上争霸发挥战略交通与战略基地的功能。值得一提的是,邗沟的开凿对扬州区域战略地位的提升具有决定性意义。战国时期,楚怀王熊槐在邗城旧址以北修建广陵城以为征服越国的前沿基地,广陵城控扼江南的战略价值初步显现。西汉时,广陵城相继成为吴国、江都国、广陵国的都城,吴王刘濞在位时重筑广陵城并开凿茱萸河(按:即老通扬运河前身)东通海陵(治今江苏泰州市),广陵一度发展为区域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三国时,地处孙吴、曹魏边境的广陵为双方军事争夺的重镇,然因长江天堑难越,曹魏惟能临江观兵,孙吴也不易据有淮南。永嘉乱后的广陵为南北双方争夺的前沿之一,由于控扼渡江津口,退可蔽守建康、镇江,进可为北伐基地,因而历为东晋、宋、齐、梁之军事重镇,时有“江左大镇,莫过荆扬”之称。侯景之变后,广陵为北齐所据,继立之陈朝惟能以江自保,遂不能与北朝抗衡,终在陈后主时为北朝(隋朝)一统。隋及唐中叶以前的统一时期,由于江都辖境的扩大、大运河的贯通及江南经济的飞跃,江都的政治、经济地位都有了很大提升,全国水陆交通的枢纽地位决定了它在王朝统治中的战略作用。安史之乱后,虽藩镇遍布全国,然唐政府江淮间及其以南的统治尚较稳固;江南又为经济重心所在,乃国家财赋所出之地,此时扬州具有国家经济生命线的作用。唐代末叶,江淮间先有高骈拥节自雄,后有毕师铎、杨行密、孙儒、朱温等连兵不息,遂有庐舍焚荡、民户丧亡、雄富扫地的衰败景象,失去扬州的唐政府遂亡不旋踵。五代时,杨吴据此建国,南唐也立为东都,扬州为江淮间最为重要的军事、政治、经济中心。时二国具有强于淮北诸政权的水军,扬州在战略地位上又能保江固淮,故迭为东南强国。在对南唐的持续进攻中,后周水军逐渐强大起来,其骑兵又领先于南唐,故南唐江淮间的15州之地渐为其所占。南唐失去扬州后,西都江宁府、润州镇海军节镇等战略要地直接暴露在后周的兵锋之下,遂国势日蹙;后周获得扬州后,与南唐共享长江天险及水军优势,乃能牢固地据有江淮之地。需要指出的是,唐主李瑕知东都扬州必然不守,遂在撤离前焚官私庐舍,徙其民于江南,是后周所得残破衰弊之扬州唯能体现其镇抚江淮以备南唐的军事功能。

(二)地理环境演变与扬州城的攻守形势

地理环境对军事攻守形势的影响是极为显著的,而古今地理环境又有很大的不同,因此在讨论区域的攻守形势时,必须立足于地理环境演变的基础之上方能得以说明。就扬州区域地理环境演变与军事攻守形势的关系来看,有两点值得特别指出:一是长江北岸的南移运动给扬州城市战略地位带来的影响,战略地位的变化对军事攻守形势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一是由于地理环境演变导致扬州城址的空间变迁,而城址的空间变迁势必会带来军事攻守形势上的变化。兹分述如下:

第一,长江北岸的南移运动。隋以前,扬州区域的长江岸线大致“自青山东北行至今仪征东北5公里的欧阳戍,折向东南至今扬州西南20余公里的古江都县南侧,然后又转向东北经扬子桥而东,岸线凹凸不平”,时镇扬之间为喇叭形海湾,江面宽达20余公里。隋唐时代,长江北岸开始南移,白沙洲(按:在今仪征市治一带)靠向北岸;原先地近长江南岸的瓜州则在逐渐扩大中向北岸移动并于唐后期与北岸相连,时镇扬江面束狭至不足15公里。唐末五代,长江北岸继续南移,至北宋前期镇扬江面仅阔9公里。隋宋间江面束狭趋势决定了唐以后长江下游津渡地点的选择,唐以前多于采石,唐以后则更多在扬州。便利的交通对扬州战略地位的提升又极具意义,它不仅使扬州成为联系中原地区与江南经济重心的重要枢纽,而且使自扬州北进或南下的军事行动都显得相对容易,因此关于扬州的军事争夺也较此前频繁得多。

第二,扬州城址的空间变迁。隋以前,扬州城先后经历了春秋吴王夫差邗城、战国楚怀王熊槐广陵城、西汉刘濞广陵城、孙吴冯朝广陵城、东晋桓温广陵城、刘宋刘诞

广陵城几个建设阶段,由于这些城池能西据蜀岗,北抱雷塘、东临运河、南濒长江,具有高屋建瓴的地理形胜,因而在军事上易防难攻。在隋代,炀帝杨广营建了江都宫城,其主要部分仍在前代城池的范围之内,不过由于六朝以来蜀岗之下形成了面积不小的冲积平原,江都宫城已不能直接扼守长江,所以其军事防御能力有所降低。唐代中叶,扬州城规模扩大为蜀岗上、下两重城,即子城(又称牙城、衙城)和罗城(又称大城)。子城位于蜀岗之上,仍承袭了前代旧城的基础,是政治中心;罗城位于子城东南,建于六朝以来蜀岗下逐渐扩大的长江冲积平原之上,地处长江北岸与运河间,为居民区和工商业区,是经济中心。罗城可能修筑于泾源之变后拥兵观望的淮南节度使陈少游之手,其主要目的大致有二:一是为了保护扬州的居民区和商业区;二是重新利用长江、运河以提升扬州城的军事防御功能。唐末至杨吴、南唐时期,扬州城的规模没有扩大,而长江北岸继续南移,不能据长江之险的扬州在军事防御上显然极为不利,所以此期扬州曾数易其手。后周取得扬州后,世宗曾令韩令坤重筑扬州城。鉴于城大虚旷难守,韩令坤便于故城的东南隅修筑了“周小城”以便辖控运河,此时之扬州城已完全移至蜀岗之下,失去长江、蜀岗、雷塘形胜的扬州已变为难防易攻之地。

综上可见,地理环境演变对周宋之交的扬州城攻守形势具有重要作用,一方面长江北岸的南移运动使得扬州战略地位空前重要,一方面扬州城址的空间变迁使得扬州成为难防易攻之地。扬州城的攻守形势是淮南之战战前形势的组成部分,对于战略部署、战役进程与结局具有重要影响。

二、战前形势述略

陈桥兵变之后,赵匡胤虽然平稳地实现了新旧政权的交替过渡,顺利地控制了京城开封的政治局面,但是新生政权极不稳固,受到内政、外交方面的双重考验。

就内政看,为了稳定政局起见,赵宋政权几乎全部继承了后周的官僚系统,而忠于周室的旧贵则可以凭借自己在军政、行政系统中的势力与威望随时反扑,如世宗爱将泽潞节度使李筠、周太祖之甥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不久皆起兵反叛;拥兵一方的节镇对新政权则多狐疑观望,如赵匡胤即位后遣使前往诸道谕禅代之意,“东诸侯坐使者而问:‘故宰相其谁乎?枢密使副其谁乎?军职其谁乎?从官其谁乎?皆不改旧,乃下拜”。再如成德军(治今河北正定县)节度使郭崇“追感周室恩遇,时复泣下”,保义军(治今河南陕县)节度使袁彦“及闻禅代,日夜缮甲治兵”,护国军(治今山西永济市)节度使杨承信“或言其谋反”,义武军(治今河北定州市)节度使孙行友“徙其帑廪,召集丁壮,缮治兵甲,欲还狼山以自固”、建雄节度使杨庭璋“上疑有异志”等。

就外交言,赵宋政权承袭了后周北有契丹、北汉的虎视环顾,南有南唐的心怀不善的局面。契丹、北汉、南唐与后周政权均有夺地之仇、杀将之恨,如契丹关南之地失于后周,李在钦被杀;北汉辽州等地失于后周、马元徽、王延嗣被杀;南唐江淮之地失于后周,刘彦贞、何延锡被杀。所以,无论是契丹、北汉,抑或是南唐均不愿意近邻地区出现一稳定强大的政权,收复故地,复仇雪耻则成为他们对赵宋新政权的共同态度。

针对内外交困的局面,赵宋政权在内政上主要采取了礼奉周室、笼络旧贵,如礼迁周帝、礼祀周庙、礼葬韩通,礼优范质、王溥、魏仁浦、吴延祚等,以获得周室及其勋旧对新政权的认可;优抚军队、巩固军心,如优给中央禁军及各方节镇,于天雄符彦卿、雄武王景、武宁郭从义、保大武行德、成德郭崇、昭义李筠、淮南李重进、永兴李洪义、凤翔王彦超、武宁王晏、武胜侯章等十多节镇同时兼中书令,以获中央禁军与各方节镇的支持;酬擢翼戴、控制枢要,如赵匡义、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王审琦、张光翰、赵彦徽等从龙功臣等官爵阶勋并从超等,刘熙古、赵普、吕余庆、沈义伦、张彦柔、楚昭辅、李处耘、王仁赡等霸府宾佐也得到不次升迁,从而加强了对政权枢要部门的控制。在外交上,针对南唐、北汉及契丹的外来威胁,采用了不同的有针对性的外交策略,于南唐,则软硬兼施,如遣使至南唐谕禅代之意,并将后周攻南唐之役中的降将周成等三十四人放归南唐以示友好;同时以南唐宿敌吴越国王钱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及派宋延渥等率舟师巡抚江徼以为震慑;于北汉、契丹,则积极备御,如以韩令坤、慕容延钊按治边境,终“以镇静闻”。上述举措的实施,对于稳定政治形势、控制政治局面、巩固政变成果具有积极作用。

在淮南兵起之前,李筠联合北汉在泽潞起兵。为了避免李筠、李重进同时并举而致腹背受敌,赵匡胤采取了“分化瓦解、重点击破”的战略,一方面迅速出兵以击威胁最大的李筠、北汉,一方面利用李重进狐疑性格,用间以延缓淮南战争的爆发。该战略的成功实施,避免了赵宋南北受敌局面的出现,使赵匡胤能集中力量专心泽潞;待泽潞平定之后,又能集中全力以赴淮南。在泽潞之战结束三月后,狐疑的李重进在失去与李筠南北夹攻有利时机和南唐有力支持的情况下,被迫以数千弊卒、残破扬州来对抗兵强政固的赵宋政权,而战争结果则已在意料之中。

三、战略部署与战役进程

(一)李重进的政治影响及战略部署

身为周太祖之甥的李重进于后周政治生活有重要影响,涉关后周帝位继承与稳定的每一次事件均与其紧密相关。周太祖无子,鉴于李重进年长于内侄兼养子的后继者柴荣且位高权重,为了保证帝位传承的顺利及政治局面的稳定,在其寝疾之时,“召重进受顾命,令拜世宗以定君臣之分”。在周世宗南征南唐时,太祖女婿张永德与濠州刺史齐藏珍均间言手握重兵的李重进“有奸谋”,“不之信”的周世宗对于有郎舅之亲的张永德“亦不介意”,然对于有损君臣关系、不利政治稳定的齐藏珍则借他名诛杀。在周世宗北伐契丹时,有“点检做”神符谮殿前都点检张永德有谋帝位之嫌,据学者研究此为李重进派系所为;周世宗对“点检做”之谶颇以为怀,在驾崩前落张永德军职并移为忠武军节度,为梁王柴宗训继承帝位铺平道路。在张永德移镇忠武军后,首相范质等又将李重进在进爵后以淮南节度使的身份调至远离京城的扬州,以稳定后周有所失衡的政治布局。需要指出的是,在李重进赴任扬州、道出泗上时,泗州刺史张崇诂曾迎说以“畜兵完城之计”。

宋代周后,李重进曾请求入朝觐见,但是赵匡胤鉴于其在周室中的崇高威望与禁军中的深厚影响,对其入朝动机产生了怀疑,乃命翰林学士李昉“善为我辞以拒之”,“未欲与重进见”。李重进得赵匡胤“保君臣之分,方契永图;修朝觐之仪,何须此日?”之语,更为不安,遂有“招集亡命、增陴浚隍,阴为叛背之计”。及泽潞兵起,李重进遣亲信翟守珣间接李筠,以图夹攻汴梁。翟守殉往还经汴梁时,却以李重进潜交李筠将为变,“终无归顺之志”事泄于赵匡胤。赵匡胤虑及“二凶并作,分我兵势”,乃厚赐翟守殉并许以爵位,使说李重进“稍缓其谋”。翟守殉归劝李重进“养威持重、未可轻发”,重进惑于其说遂中赵匡胤缓兵

之计,失去夹攻汴梁之绝好时机。俟泽潞之战平定后,赵匡胤遂开始经略淮南。9月11日,赵匡胤徙李重进为平卢节度使;顾李重进必增疑虑,遂又于13日遣六宅使陈思诲赍铁券往赐以安其心。李重进本欲随陈思诲入朝,然为左右所沮,又自以前朝近亲,恐不得全,乃决意起兵,淮南之战遂即爆发。

由于李重进起兵极为被动仓促,文献又多疏漏空乏,故于其战略部署之记载仅限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拘诛异己。如扬州都监、右屯卫将军安友规踰城而走后,李重进捕杀军校不附己者数十人。

其次,益治反具。如缮治城墙,李重进将周小城缩小到韩令坤所筑“周小城”的南半部分旧。

再次,求援南唐。在张永德、齐藏珍等言李重进潜蓄奸谋之时,南唐主李景也乘机“密令人赍蜡书诱重进,啗以厚利”,李重进“表其事”于世宗,南唐使者孙晟及从者二百人因之被诛杀于东相国寺。赵宋建立之后至扬州兵起之前的数月里,南唐主李景曾先后5次遣使以贺登极、贺长春节、贺平泽潞、贡乘舆服御物、贺帝还京的名义刺探汴京的军政动向。鉴于南唐于赵宋建立后的频繁外交活动及其曾经于己的诱降之举,李重进遣使前往最有可能援助自己的南唐以求兵粮之援。

(二)赵匡胤的战略部署及战役进程

赵匡胤禅周代宋之初,邓州武胜军节度使宋延僵见李重进“凶狡无厌,跋扈有状……志在夺谋”,遂“飞章述其包藏”,赵匡胤乃“密旨委以经略”,命其巡抚江徼以警南唐,屯聚海陵“以观重进去就”。泽潞兵起间,亲信翟守珣又泄李重进之谋与赵匡胤,遂使赵匡胤对李重进“终无久归之志”不疑。故赵匡胤一面应付泽潞之变,一面令“朝廷出度支使钱,依民间预买箭秆鹏翎弓弩之材”拟平淮南。

扬州兵起后,赵匡胤主要做了如下几点部署:

1.9月22日,赵匡胤命石守信、王审琦、李处耘、宋延偓率前军进讨。10月4日,以自扬州来京的安友规为滁州刺史,监护前军。

2.10月21日,赵匡胤下诏亲征;以皇弟光义为大内都部署镇抚开封,吴廷祚权东京留守,吕余庆副之。先是,赵匡胤曾问策赵普,赵普云:“李重进守薛公之下策,昧武侯之远图,凭恃长淮,缮修孤垒,无诸葛诞之恩信,士卒离心;有袁本初之强梁,计谋不用,外绝救援,内乏资粮,急攻亦取,缓攻亦取,兵法尚速,不如速取之”,赵匡胤乃决意亲征。

3.释重进二子,以摇扬州军心。《东轩笔录》载其事:“李重进之叛也,有二子方为宿卫。太祖夜召面语之曰:‘而父何苦反耶?江淮兵弱,又无良将,谁与共图事者?汝速乘传往晓之,吾不杀汝也。二子伏泣战汗,太祖趣遣之。重进方坐辕门,与诸军议事,忽二子至,人闻圣语,皆相顾大骇,士卒闻之,惊疑不测,而有向背之意。”

10月24日,赵匡胤率百司六军从开封出发,乘舟顺汴河而下。27日,驻次宋州(治今商丘市),赵匡胤遣中使安抚城中戍守扬州的将士家属。11月2日,大军抵达宿州。11月8日,赵匡胤从泗州登陆,命诸将鼓行而前。11月11日,赵匡胤行至大义驿,接石守信快报言“扬州即破,请上亟临视”,遂于是夕到达城下,登时攻拔扬州。李重进尽室赴火而死,扬州之战乃告结束。

四、战局申论

淮南之战迅速终结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从战略实力来看,“五代时期方镇力量已不足以与中央抗衡,禁军已成为唯一可以左右时局的力量,离开了禁军,方镇与中央的对抗必定归于失败”。李重进之军事实力显然不可与赵匡胤相比,如淮南战前李筠从事闾丘仲卿曾提及“大梁兵甲精锐,难与争锋”,再如宣和元年(1119年)童贯“弦以试”赵匡胤平李重进后所留各千弓弩,“其力比之后来过倍,而制作精妙不可跂及”;而李重进是“外绝救援,内乏资粮”,唯有“残破扬州,数千弊卒”,悬殊的战略实力于战局结果显然具决定意义。其次,就战略决策来说,赵匡胤在陈桥兵变后稳定政局的举措及其“分别瓦解、重点击破”战略的成功实施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淮南之战的结局;李重进的失败也正是在于其优柔寡断未能掌握最佳起兵时机,结果不仅失去了与泽潞李筠并起夹击开封的机会,而且失去了可能成为战略后方的南唐支持。再次、自战略形势来言,在解除李筠的侧背威胁之后,赵匡胤可以集中兵力高屋建瓴地顺汴水而下;而李重进进不能凭恃长淮,退又有长江天险,只能被动孤守残破衰弊、难防易攻的扬州。此外,李重进主观方面的无远图、乏恩信、强梁易惑等性格缺陷也是其迅速溃败的原因之一。

淮南之战的胜利对赵宋政权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首先,淮南之战的胜利提高了赵匡胤的威望,使赵宋政权的统治地位更为稳固,此后再也不见后周方镇大规模的军事反抗行动;其次,淮南之战的胜利打通了淮扬门户,使赵宋与吴越构成了威慑南唐的战略夹攻之势,南唐遂也不敢再有轻易出兵夺回江淮故地的信心,这对于赵宋重建江淮军事分布格局,以便抽调力量先易后难地削平其他割据政权具有积极意义;再次,淮南之战的胜利经验积淀于赵宋的“祖宗家法”之中,此后“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治国方略的出台,是借鉴五代以来帝王数易、战斗不息的结果,而李重进之变也为其直接诱因。

责任编辑王公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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