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艺术生产的技术修辞

2009-03-07 03:07龚举善等
人文杂志 2009年1期
关键词:数字艺术

龚举善等

内容提要在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的时代,数字技术以及技术修辞背景下各种现代艺术观念和先进的输入方式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艺术生产的基本“生产力”,“比特(bit)”化的数据流动并将继续挑战传统的艺术存在方式。适应这一现实语境,当下的艺术生产一改往日的纸笔式线性写作模式,以光电式键盘敲击、手写输入、光学扫描和语音识别方式介入现代多媒体虚拟性赛博书写空间,从而给后技术时代的艺术生产带来了真真切切的便利和实惠,并有力地促进了艺术生产的创新机制和转型路径。

关键词数字时代艺术生产比特输入虚拟技术修辞

[中图分类号]JO-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09)01-0110-07

通俗地讲,数字技术就是将许多复杂多变的信息转变为可以度量的数字、数据(在计算机中用0和1表示),然后再以这些数字、数据为依据建立起适当的数字化模型,进而将它们转变为一系列二进制代码进行统一处理的过程。概略地讲,数字技术主要包含两方面的涵义:一是以不同于既往模拟信号而以非连续性数字形式存在的一种叫做“比特”(bit)的电子符号为载体。其中,8比特组成1字节(8bit=1byte)。比特用于数据流动,字节用于数据存储。二是以“比特”为最小信息单位的信息本身。按照数字媒体的传播形式,我们可以将其分为网络型数字媒体和封装型数字媒体两种。前者一般指Internet互联网,后者包括软磁盘和光盘——CD系列和DVD系列。与传统媒介相比,数字媒体的存在前提必须依赖计算机技术。在此前提下,信息的实时性、准确性、大容量、易检索和多通道渐次生成。就研究内容而言,数字媒体设计主要涉及宽带媒体技术、基于MPEG一Ⅱ的视音频编辑技术、电台/电视台新闻生产管理技术和数字播控技术等。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确实走进了数字化时代。正如数字革命的预言家尼葛洛庞蒂所说,“我们无法否定数字化时代的存在,也无法阻止数字化时代的前进,就像我们无法对抗大自然的力量一样。”

从技术美学的角度看,数字时代的艺术生产方式已经并将继续面临重大转型。概略说来,技术性修辞背景、光电式输入平台和虚拟化写作体验构成这种革命性转型的显著标志。

一、技术性修辞背景

在技术化社会,先进的数字方式不仅有力地促进了艺术的生产、传播和接受,而且,从技术美学角度看,现代科技本身就具有程度不同的审美属性,以至于很多人每每将“工艺性”作为评判技术优劣的重要指标。德国学者彼得·科斯洛夫斯基(P·Koslowski)明确指出:“艺术与科学的分离是不自然的,对双方都有害。因为若是这样科学就成了僵化的、无想象力的纯粹方法论、学究知识,或盲目的实验,艺术则成了随意性和随心所欲的主观想象力——这种想象力不再趋近普遍性的游乐场。”我们不妨将艺术生产的技术化托举行为视为技术修辞,即技术的艺术化运用或艺术创作过程中技术因素的审美性参与方式。

技术修辞在具体艺术生产过程中的感性表现便是技术向技艺的转化。从这个意义上说,“技艺”差不多成为了数字时代艺术生产方式的代名词。正如人们已经认识到的,“一个时期的文学特征,不单与时代环境相关,也与文学生产的方式密切相关。生产决定消费,消费影响生产,而当下媒介实质上已作为文学生产和消费的重要环节参与到文学产业中来。”

既然数字技术已经将我们带入了数字化信息社会,并且数字化信息社会又已经构成当代艺术生产的显要语境,那么,我们就应该勇敢正视并积极面对该语境所提供的便捷性创作契机。毫无疑问,数字化语境以计算机技术、通信技术和网络技术为其表征,其中,计算机技术现已发展到惊人的水平。神经网络计算机是一种能够模拟人脑功能的超分散和超平行处理信息的人工神经网络计算机。该技术首先利用简单的数据处理单元模拟人脑神经元,然后以神经元结点的分布式存储及相互关联来模拟人脑思维,对作家的声音处理和形象思维能力的锻炼很有帮助。生物计算机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取得的成果。这种计算机主要采用蛋白质分子为生物芯片,具有波形传递和存储能力强悍的优势。因为这种芯片具备某些类生物体机能,所以更易于模拟人脑机制。光子计算机则以光子代替电子,用光硬件取代电子硬件,用光互联超越导线互联,其运算速度是普通计算机的千倍。这恰好适应了现代计算机的人工智能、机器模拟和网络应用的新要求。可以认为,建立在数字技术基础之上的信息网络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基础设施,数字技术客观上成为了推动社会进步的显著力量和艺术转型的浓烈背景。

传统观点多把技术视为艺术生产的工具或手段,而现代阐释则更为看重技术因素对于艺术文本的结构功能。“人类的艺术与技术、技艺、工艺以及现代意义的科学技术的关系从来就是密不可分的。艺术最初就是从人类的生产劳动等活动的技术、技艺之中产生的。在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那里,没有专门的艺术概念,艺术与木工、铁工、外科手术之类的技艺一样,不过是一种专门的技术而已,古拉丁语中的Ars与早期英语的Art一样,都是指包括艺术在内的技术或技艺。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人们仍然把绘画等艺术当作与工程学、解剖学一样的某种技术,达·芬奇便是这种将艺术与科学技术统一于一身的‘巨人的代表。一直到1747年法国美学家阿贝·巴托首先提出把‘美的艺术(fine art)与其他称作‘机械艺术的技艺区别开来,从此,现代意义的艺术才作为专门的‘美的艺术而与实用技术区别开来。在中国,最早的象形文字中‘艺字便是一个人跪蹲着栽种植物的形象,其本义是‘种植的意思,就是说:它是一种农业技术。孔子提倡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我们称作艺术的‘乐、‘书等与射箭、驾车等一样都是某种技艺、技能”。进入后技术时代以来,“数字技术一方面直接介入当代艺术,成为它的本体存在的一个组成部分;另一方面数字技术通过全面更新传统媒介载体形式,造成了与传统艺术在生产方式、结构方式、传播方式等方面的重大美学转向或对立,并由此也带来了艺术对技术的严重依赖性。在这里,技术本身已参与到人与艺术的构造中,成为人与艺术之间关系的一部分,以至于艺术媒介的转换亦同时导致了人与艺术关系的种种改变。作为一种新技术,它同时亦创造着人与世界、人与艺术的新关系与新环境。”事实上,稍加辨析我们便会发现,艺术的“术”本身就含有技术的意味。技术主义政治诗学的倡导者本雅明甚至强调工艺技术对艺术生产的决定性作用。“《作为生产者的作家》中的文学生产思想、《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的技术进步主义以及《拱廊街计划》的‘辩证形象三者之间具有内在的必然性和联系。本雅明对布莱希特的‘生产美学所作出的重大推进是将社会生产技术与文学艺术的

技术联系起来,从而使作为生产的文学与整个社会生产具有直接的交叉点,这是本雅明文学生产力思想的基础。”

中西学者关于科学技术与艺术生产之间亲密关系的认同,真实地反映了技术文化的演进状况,热切表达了“技术不应该永远充当配角”的现实心态。尤为重要的是,现代数字技术的编码特质及其附带的巨大游戏功能与文学艺术的修辞天性具有潜在乃至显见的同构性,它们在艺术创作中的“共谋”神情尤为热烈奔放。广播、影视艺术如此,走进网络世界中的文学形态也是如此。南帆认为,文学本来就是修辞的集散地。“文学时常击穿常规语法,废弃标准语汇,撇下说明书式的文从字顺,竭力寻找崭新的话语可能。……通常,每一种文类分别拥有一套系统的修辞;修辞是文类属下的次一级话语层面。可是,一旦某些特殊的文学氛围出现在文学史上,诸多既定的修辞可能突破成规,越界侵入他种文类,嫁接繁衍,从而造成文类的重大变革。”在他看来,从排比、用典、对偶、押韵,到叙述密度的控制和叙述者的设置,修辞本身具有明显的技术倾向,因为修辞依赖于巧思、灵机和妙手偶得,宏大的思想和充沛的激情并不会必然地产生精彩的修辞效果。“在极端的意义上,种种丰富的修辞实验同时可能导致纯粹的能指游戏……这意味着,纷繁的修辞将人们的精神带人多重可能的网络之中,面临所有‘意义潜能的彻底发挥。按照罗兰·巴尔特的看法,这为人们的阅读造成了无比的快乐;这样的阅读解除了文本具有终极意义的承诺,进入意义的多元空间。”

今天,数字技术背景下以网络创作和手机短信文学为主的艺术生产方式更加突显了“技艺修辞”的复合绩效。正是为了回应数字化时代的挑战,早在1998年3月19日,《微电脑世界》周刊和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在京联合举办了题为“数字化时代将给文学创作带来什么”的大型演示会。作家何志云当时就提出,如果我们作家的笔触仍然停留在对土地承包制阶段中国改革的描绘上,而没有任何对于信息时代的体验和实践,又如何反映以中关村为代表而兴起的整整一代城市新人的面貌?他甚至相信,在从事IT行业的人们身上集中了许多更贴近21世纪的特质,而文学家必须关注这一新领域。他说:“网络虚拟的完整世界虽然触手可及,但严格说来它与人们本来的生存状态关系不大。如果上网作家自身意志不够坚强,就很有可能被网上眼花缭乱的世界所迷惑,最后使自己的生活、写作都为网络所淹没,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网上的垃圾信息、垃圾邮件也会使作家相对独立的心灵空间和个性空间受到影响。”因此,他郑重提醒作家朋友们一旦上网,千万“不要淹死在里面”。他的提醒虽然未必完全符合今天已经大大推进了的网络文学创作实际,但他对高科技背景下作家创作观念转型的呼唤以及要求作家在同样背景下应该持有的警惕态度则是可取的。

当然,我们虽然主张以拥抱的姿态来迎接新世纪数字艺术创作的春天,但是坚决拒绝自愿沦为技术的奴隶,甚至要有毅力和智慧起来抵抗庸俗的技术霸权。因为,“数字化生存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而且蕴涵着复杂的伦理文化问题。人们不仅需要以高度发展的信息技术维系数字化生存,而且必须为数字化生存构建合理的伦理文化空间,否则,社会就会陷入新的、特殊的无序之中,数字化生存就会发生危机。”

二、光电式输入平台

马克思认为,艺术生产也是生产,只不过是特殊的精神生产,它终究要受到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在艺术生产力三要素中,生产者(艺术主体)、生产对象(人的生活与情感)、生产资料(主要是生产工具)缺一不可。马克思特别指出:“生产工具是物化了的知识力量。”由此出发,我们完全有理由将数字技术视为知识力量的物化方式,而并非什么神秘的天外之物。同时,我们是否也可以认为,在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的时代,数字技术以及技术修辞背景下各种现代艺术观念和先进的输入方式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艺术生产的基本“生产力”。

数字化时代艺术生产的常用工具是电脑及随之而来的多媒体、互动性网络平台,主要书写方式则是光电式键盘敲击、手写输入、光学扫描和语音识别。在上述四种主要输入模式中,键盘敲击和鼠标操作仍是现代艺术家和网络写手们的主导性键入方式,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换脑”之后的“换笔”。置身于“无网不书”的光电环境之中,“写作需要‘以机换笔,用键盘、鼠标来打造‘指头上的文学乾坤和‘空中的文字幽灵,并在这个过程中沿用许多传统的文学技巧和创作方法。”对于汉字书写来说,除常规性汉语拼音(全拼、智能ABC、紫光等)输入外,还开发出兼顾汉字形体特点的五笔和郑码输入法。毋庸置疑,汉字键入在电脑书写中的全方位解决,不仅是现代科技文化的巨大胜利,而且有效地保护和丰富了汉语文学创造的书写通道,已经并将继续革命性地推进人类文化的表达方式、传播速率和结构程序。据报道,国内第一批用电脑写作的作家吴越,家中曾经拥有4台电脑、2台打印机和1台复印机,一年完成几百万字的著述。截至1998年,他已用电脑创作了7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还完成了400余万字的电脑专业书籍,其中,《电脑打字普及教材》曾名列1993年十大科技畅销书之列。

手写输入法是指用手写笔在写字板(屏)上书写字符以进行艺术创作的行为方式。这种输入法既有传统纸质书写的质感,又体现出键盘敲击的特点,加之字符识别技术的参与,因而具有较高的技术含量及书写上的便利。问题的关键似乎不在作家艺术家的书写过程,倒是字符识别技术的开发与提升曾经成为技术专家们的难题之一。较早出现的字符识别技术是写作者在书写字符时先行记录笔尖的运动轨迹,然后进行平滑、除噪、归一化等一系列预处理,再根据字符的形状、结构和笔划提取字符的特征量,最后与特征字符库中的字符标准特征量进行匹配。这种字符识别技术需要对书写图像进行预处理,因为书写的个性差异较大,提取的特征较多,所以影响识别的效率。相比之下,新近开发的矢量特征编码技术“利用矢量字符的矢量方向编码技术实现字符的特征编码,运用概率知识完成字符识别。它是在用户书写字符的过程中完成字符的特征编码,因而不需要在字符识别前对字符进行一些必要的预处理,提取的特征少,识别效率较高。”不难预期,只要较为工整地书写,该字符识别技术将为电脑写作带来极大便利。令人欣喜的是,神经网络脱机手写数字识别系统为写作者提供了更大的书写界面,网络兼容能力更强,联网写作的平台自然也更为宽广。“由于神经网络的自学习、容错性、分类能力强和并行处理等特点,使其处理数字图像识别具有较多优势,Pawlicki TF曾做过多层BP等多种神经网络识别手写体数字的试验,得到BP神经网络的分类能力要优于其他几种网络。神经网络脱机手写体数字识别分为输入、预处理、特征提取、神经网络识别四个过程,即可通过数字样本扫描后获得图像,经过预

处理后提取特征向量来训练网络,然后采用训练好的网络来识别数字。”对于大批量生产的写作者来说,或许这是一个福音。目前,市场比较通行的手写工具多为“汉王笔”。

与此同时,一种兼顾视像识别的高科技处理系统惠临人间。图像和视频文本识别技术属于“光学字符识别(Optical Character Recogaaition,简称OCR)”范围。OCR技术事实上已有30多年的历史,主要用于办公室自动化平台中的文本输入以及邮件自动处理。现在,文通信息以TH—OCR为核心技术的文档影像行业解决方案,已经在金融、通信、电力、OA等众多领域广泛应用。就现实状况来看,OCR在个人写作与行业市场都有极大的应用潜力,“无所不能”的OCR技术已经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此外,谷歌的一项针对图片和视频中所含文字内容的识别技术也已提交了专利申请。该软件于2007年开发成功,可积极识别图像和视频中内置的文本内容。谷歌在该专利申请的简要技术说明中表示,这种文字识别使用了计算机辅助技术,其中包括对图像文本中的文字进行抽取。业内人士估计,未来数年谷歌将在视频和图片搜索服务中向人们提供以OCR图片文字识别技术为核心的搜索服务,这让一直默默耕耘的OCR技术顷刻之间成为世人瞩目的明星和作家书写的宠儿。

“让计算机能听懂人类的语言,是人类自计算机诞生以来梦寐以求的想法。随着计算机越来越向便携化方向发展,随着计算环境的日趋复杂化,人们越来越迫切要求摆脱键盘的束缚而代之以语音输入这样便于使用的、自然的、人性化的输入方式。尤其是汉语,它的汉字输入一直是计算机应用普及的障碍,因此,利用汉语语音进行人机交互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研究课题。它正在直接与办公、交通、金融、公安、商业、旅游等行业的语音咨询与管理,工业生产部门的语声控制,电话,电信系统的自动拨号辅助控制与查询,以及医疗卫生和福利事业的生活支援系统等各种实际应用领域相接轨,并且有望成为下一代操作系统和应用程序的用户界面了。”实际情形正是如此,语音输入及其编码转换很快成为计算机形式语言的重要途径。所谓语音编码,就是通过压缩语音信号的数字表示,从而使表达这些信号的比特需求最小化的算法。语音编码主要有三种实现方式——波形编码、参数编码和混合编码。语音编码的核心内容是语音识别技术。“语音识别技术是让机器接收、识别和理解语音信号,并将其转换成相应的数字信号的技术。它是一门交叉学科,涉及到语音语言学、数理统计、计算机、信号处理等一系列学科。”回顾语音技术的发展历程,我们发现贝尔实验室早在1952年就研制成功了可识别10个英文数字发音的Audry系统,这标志着语音识别技术研究工作的开端。上世纪60年代提出了动态规划(Dy—namic programming)和线性预测分析技术(Liner Pre—dictive)等重要成果,随后实现了基于线性预测倒谱和DTW技术的特定人孤立语音识别系统。直到90年代,语音识别系统才开始由实验室走向实用领域。我们之所以将语音识别系统与艺术生产的输入平台联系起来,主要基于两个原因:一是语音识别系统依托了现代数字技术,二是该技术成果直接推动了现代文学创作。从技术学理层面看,语音数字化一般包括预滤波、采样和A/D将模拟信号转变为计算机可处理数字信号,然后实现语音和文字之间的对应生成。需要说明的是,语音的准确识别不仅要求言说者发音规范,发音环境相对安静,而且这种识别功能也有一个人机双向适应过程。鉴于汉语词汇同音异形的高频率现象,某些识别可能会出现“返工”问题。

当然,在充分享受现代科技带给我们快乐输入的同时,我们也不必讳言输入技术的数字化和写作代码化潜藏的某些弊端。如有的学者认为:“在电子媒体占领人类社会的公共领域时,语言的叙事方式无奈地交出了话语权,各种技术物品的幻像及其结构开始按照技术的逻辑从事传播和理解的工作。在技术充分发达的社会中,技术物品借媒体把自己变成了一堆一‘能指,这些能指剥夺了语言对意义的决定权,它们甚至把文字也变成了自己的‘所指,犹如电脑键盘与屏幕上的文字之间的关系。”不过,就“换笔”的主流意义而言,尽管上述四种输入方式还存在不同程度的缺陷,但有一点确定无疑,那就是——它们毕竟给这个时代的艺术生产带来了真真切切的便利和实惠,并且有望据此重构艺术生产的书写机制。

三、虚拟化写作体验

有人认为,人类艺术的媒介演进过程可划分为天然媒介时期、人工媒介时期和数字媒介时期三个阶段。“数字媒介与传统物质媒介之间的差别正好就是我们用笔纸来绘画与我们用鼠标屏幕来绘画的区别。数字不仅使艺术能模拟性地使用媒介,而且能够虚拟性地使用媒介……。所谓数字化即是克服、消解物质媒介的种种物质特性,用数字‘比特来替代物质‘原子作为新的构成材料或工具,把原子拆解为数字,然后经过信息编码,重新构成一个虚拟的、没有物性的世界。”美国学者埃瑞克·戴维斯在论及日见扩张的虚拟空间时说:“电脑、媒体和远程通讯技术正在不断收集、控制、储存和传播着一个日渐庞大的数据流,这无疑建立了一个新的维度:信息空间。这个繁殖力极强的多维空间是虚拟的、网络密集并十分复杂的,是一个广阔而又至高的王国,它是由我们的想象力和技术的表述来调节的。”应该承认,他们的概括具有较强的涵盖力和相当的代表性。

如果说建立在数字技术基础上的网络化书写与传统艺术有诸多差异的话,那么,虚拟而逼真的立体化写作体验堪称网络时代赋予艺术家的创造特权。这一广阔而丰富的虚拟世界又称赛博空间(cyber—space)。赛博空间是哲学和计算机领域中一个抽象概念,主要用于指称计算机以及计算机网络里的虚拟现实。从词型构成来看,“赛博空间”是控制论(cybemetics)和空间(space)两个词的组合,由居住在加拿大的科幻小说作家威廉·吉布森1982年发表于Omni杂志的短篇小说《融化的铬合金》(Burn—ing Chrome)中首创。现在,赛博空间已经成为赛博朋克世界的中心,在此,人们可以超越时间、地点、年龄、性别和社会地位而进行无障碍交流。

但我们很快发现,这种虚拟化写作与交流空间的建构需要借重于数字技术。在此,写作主体虽然自由自在,但写作方式和审美体验与传统创作相比毕竟有很大的差异。所以说,“虚拟无疑是数字媒介的基本特性,传统艺术视真实为自己的生命,这种真实的基础首先就包含各种感性的物质媒介材料,于是便有了艺术作品的文献价值,有了真品赝品之分,有了艺术创作的不可复制、不可替代、不可修改的唯一性和材质之美。数字媒介则使一切艺术创作都虚拟化了,它利用计算机、通信、传感器等工具,为艺术创作提供交互的如真实世界一样的体验。……这种虚拟性虽然使艺术摆脱了各种原子物质媒介的

各种局限或制约,但它同时也使艺术作品的现场感不复存在。就绘画而言屏幕里的色彩即使再逼真,也难以使人产生原作前那种真切可触的感觉,媒介自身不再具有可触可抚的材料美,创作也成了没有‘媒介的行为。虚拟还使艺术本源转换为泛本源,不再是艺术在模仿生活,而是生活在模仿艺术”。事实业已表明,紧随虚拟影视、绘画、建筑潮流之后,现今又兴起了虚拟小说样态,甚至有人力倡虚拟性“信息主义诗歌”写作。诗阳在其题为“论信息主义的诗歌创作”的宣言中,要求“以诗歌为虚拟的平台”,并以激进的姿态和诗化的语言宣告了“乘‘虚而人的一代”的辉煌诞生:

我们以诗歌为生存的环境,通过诗歌打造主观世界,一个与客观世界平行的诗歌境界。我们在诗歌里来来往往,吃饭穿衣睡觉梦见自己生老痛死。在虚拟的意境里我们自我关怀,独立成长。身处诗歌的我们,也看见了非诗的境外,对诗歌的终极意义来说,那里是形同虚设的现实、短暂的生存以及尚未异化的常态。

我看到诗歌,如同看到人性自身的延伸,我们是否以诗歌为思维运作的方式,我们的精神履历与诗歌意识惊人地雷同。我们不禁自问:我们是否杜撰了诗化的个性,是否以感性将诗歌的本义伪装;我们是否再现了诗歌的原形,或者让诗歌成为我们的布局:不近不远不疏不密。

写诗的人需要回到传统以外的空间,这就是诗歌自身。诗歌是可重塑的,诗歌境界的扩大,会带来更多在场的感觉,这种感觉具有非常的意义,它代表了一种回归到曾被背叛过的多重心境。诚然,我们不愿意放弃诗歌所固有的纯精神本质,更不愿意任其被物质世界同化。

我们不再生活在文字的表面上,作为与存在平行的虚拟实在,诗的灵境并非是一种逼真的近景,也不是不可抵达的异端。我们也关心深度,以及貌似深度的肤浅。的确有一类肤浅,很容易让诗歌决堤于心血来潮。这种肤浅,繁衍出相对于本质的精神层次,这种行为同样被我们以艺术的方式认可。

创作排遣了真实;阅读使虚妄复现。当我们闯入诗歌母体时,我们兼任作者和读者。创作和阅读之间是无界的,我们理应忘记作者和读者的身份区别,彻底忽略我们在诗歌中的生存形式。我们比以前任何时刻都接近非存在,非存在是对生活的善意背叛。在这个叛逆的过程中,我们是诗歌的共犯,诗歌则代表充满理想的原罪。作为逆反的行为,创作和阅读互为否定之否定后的启蒙。

数字化时代的作家为何如此迷恋“虚拟空间”?希利斯·米勒认为:“人们显然需要虚拟现实。他们拥抱技术提供给他们的这样的人造现实,从印刷书本到iPod。人们进入幽灵般的虚拟现实就像鸭子扑入水中一样。……当今的技术魔术采用了我所说的魔法化的形式。所有这些魔术需要一些物质手段,如书页上的词语,屏幕上的图像以及与之相随的声响”。表象地看,虚拟技术为作家艺术家的审美创造带来了书写便利和视听快感;深层分析,虚拟写作无疑更有利于现实写真、情感诉求和人性敞开。后者显然与艺术创作的人性深度和内在本质更为切近。对此,有人作了很好的总结——数字技术带动了写作观念的三大转变:自由写作观、虚拟写作观和复制写作观。“在数字化平台上进行的写作活动,因其虚拟实践的特征,写作主体的虚拟性人性内涵得以丰富延伸,人的未完成性和开放性本质也得以技术化审美拓展。这特别体现在以下两方面:其一,写作者的开放性感觉方式生成。在虚拟世界中,写作者用视频、音频等多媒体表达,将文字、音响、数据、图像等结合起来,构成生动跳跃的组合。甚至还可借助新的硬件和软件设施,在电脑上体验喜怒哀乐时的细腻感受,包括心跳、体温、眩晕、过敏等生理变化。随着感觉世界被全部敞开和打通,写作者立体直观地感受外物和内在生命,将自己的多种感知感觉杂糅起来,获得新的美感、快感和新的高峰体验,这也必然会影响到文本审美方式和审美趣味的变革。其二,写作者的虚拟性体验方式生成。写作者在奇妙的拟像世界中到处游走,不仅有逼真的感受,还能够触摸虚拟物体,感受被触摸物的硬度和温度,甚至于光滑或粗糙程度等等。他们抛却现实环境中的一切杂念,将整个身心沉浸其中,进行沉浸式、狂欢化的深度审美体验。这种虚拟性体验激发起写作者全新的审美感觉,丰富其审美心理空间,甚至改变着人的主体性存在观念——‘我虚拟我体验。”实际上,虚拟化写作方式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虚拟技术时代创作主体的感性生存方式,一旦离开这种虚拟化环境,一部分作家的心灵将重新闭合,一部分艺术将无法浮现。

从创作心理学角度观察,“数字网络上艺术游子的‘英雄聚会是一种心灵相约的精神临场,而非身体的肉身躬行。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肉身缺席就使得虚拟的网络丧失了实际意义;恰恰相反,在信息沟通、系统控制、技术仿真等方面,勿需身体躬行的数字化世界已经显示了强大的社会效能,如网络炒股、电子邮箱、网上购物、虚拟社区交友、视频会议、远程医疗等等,都是人在非‘临场的状态中实施的。作为一种精神现象的文学艺术表达,数字化网络中精神出场而身体缺席的特殊意义在于:它要以临场的精神来铭写缺席的身体,或者说用精神出场的方式实现身体欲望。网络是一个宣泄欲望的自由空间,加入其中的精神表演多半是身体叙事。木子美的《遗情书》、竹影青瞳的《美体书写》等,不仅用文字写作‘身体,还配有个人肖像和生活图片来展示身体。那些在互联网上火爆一时的小说如《第一次亲密接触》、《风中玫瑰》、《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天堂向左,深圳往右》等等,无不是以在场的精神演绎着缺席的身体,让肉身化叙事成为灵魂漫游与精神自赎的无底棋盘,从而使得‘身体的大地行走成为这些作品的文化命名。”由此看来,是数字技术搭建了广阔的虚拟空间,广阔的虚拟空间则为人们的虚拟体验提供了丰厚的“现实”可能,而种种敞开性、探险式虚拟体验又情不自禁地刺激着作家艺术家乃至普通民众的艺术表达热情,进而形成类似于“英雄聚会”式的写作竞技场景。这正是虚拟写作理念畅行于世的逻辑轨迹。不过,我们也须谨防虚拟手法在艺术创作中的过度使用和无序泛滥,否则,将很难廓清艺术与非艺术的起码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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