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学礼
作家冒险进入灵魂中比较黑暗的区域,
那么,他能够毫发未损地出来吗?
——[南非]库切
这两年,林若地几乎以每年写3本书的速度向前推进。在内蒙古E大学乃至全国高校,他肯定算是高产教授了。尽管如此,他对门的徐尘埃依然瞧不起他,原因非常简单:他老往屋门口堆放垃圾。楼是老楼窗子小,各家各户又都往楼道搁旧家具、旧电器什么的,因此通风不畅。里面塞满了林若地的馊饭、剩菜的异味和厕所的臊味;苍蝇在林若地的垃圾袋里吃饱了之后满楼道乱飞,打着上下楼的人们的脸。这个门洞的住户经常有人搬家。徐尘埃也动过这样的念头:想在校内跟人换房,可人家一打听他跟林若地住对门,就不干了;出去买商品房吧,他又舍不得钱。就这样,他忍耐林若地的臭味忍耐了十几年。在中文系搅和了二十几年,他越来越深刻体会到:要想做一个彻底的知识分子,只有学会忍耐。在这个思想指导下,他时时告诫自己:要想适应环境,就必须忍受那袋垃圾!
可今天不一样了,徐尘埃必须处理掉林若地的那袋垃圾,因为他女儿徐朴素过生日。他认为,这一天还被别人臭着,一年都会晦气的。为此,他一大早,就偷偷地给林若地的门上贴了个纸条。纸条是站在教授道德养成的高度写的,目的是起到震撼和感化作用。他贴了纸条。就关了自家的门,趴在猫眼上向外窥探。
一个小时后,林若地出门了。他看到了纸条,扯下扔了,然后对着徐尘埃的门咬着牙骂了3个字。
徐尘埃彻底蒙了。
因为徐尘埃从林若地的口型上判定,这3个字竟然是:不要脸!
徐尘埃终于倒上气来了,林若地也从猫眼里消失了。他只好开了门,捏着鼻子,拎着垃圾袋下楼。走到半路,他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低头看了一下,袋子的最上面竟然是林若地夫人钟灵用过的污浊的卫生巾。他“哇”地一声,就吐了。
徐尘埃把垃圾扔出去,又处理了自己吐在楼道的污物。愤怒地回到家,写了一张“小字报”,拿着它下了楼。
一楼过道的墙上贴了两张小广告,一张是治性病的,一张是治痔疮的。徐尘埃把“小字报”用浆糊粘在两张小广告身上的中间位置。“小字报”是这样写的:大学是首善之地,教授是首善之人。可是,如果一个教授老往屋门口扔垃圾,那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贴好了。徐尘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徐尘埃上楼不久,林若地进楼了。他一眼就看见了“小字报”。他琢磨了一下,拿出包里的碳素笔在下面的空白处写道:您要治性病和痔疮嘛?请到本门洞的307室,教授坐诊,“性”(“痔”)到病除。联系人:徐先生。电话:个人隐私。
大学不需要坐班,同事之间仅在每周的例会上见一面。表层上,人和人比较疏离。深层里,人际关系极其微妙甚至复杂。为什么?大学就那点破亭,奖金、津贴,学位、职称。你多了,我就少了;你蹿上了,我就被挤了。就拿E大学中文系的50来号人来说吧,谁在报刊上发文章了谁在哪个会上说什么了,谁又拿到了新的科研项目谁又得到了一笔外财,不出3天,就会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大家都喜欢瞄儿着别人,都喜欢琢磨别人。只有掌握了别人的动向,自己心里才踏实。就拿那张“小字报”来说吧,林若地在上面写完字,刚一上楼,住在旁边门洞里的郁君子闻着味就扑过来了。像苍蝇叮臭鸡蛋一样,他盯看看了三四遍,心里乐得屁都快挤出来了!他跑回家,拿来数码相机,趁着没人看见,从不同角度给“小字报”拍了好多照片。
半个小时后,“小字报”的照片就被郁君子挂到一个叫“丁香花”的教育网上了。他守候在电脑旁。一会儿,跟帖就达到了3000多条。网友们都有些激愤,有人痛惜大学精神的变质有人痛斥大学道德的沦丧,有人批判大学教授内心的阴暗有人分析大学教授情感的变态,有人干脆说“小字报”肯定在E大学因为他在那儿的一栋家属楼里见过那两张小广告。郁君子兴奋异常,手一痒痒,也就跟了。他确认“小字报”就在E大学的某栋家属楼里,还说,下面那两行语气有些恶毒的大字好像是中文系的一个白胖子写的,那白胖子看上去像一麻袋粮食。有网友马上跟着说:“你有点过了。你可以判定是谁写的,但你未必非得说人家胖得像一麻袋粮食,因为粮食是无罪的。”
郁君子说:“我错了,粮食的确是无罪的。”
郁君子刚把他的话发出去,就又有人跟了。
“你是谁?肯定有女人往你嘴里撒尿了!”那人说。
“你管我是谁?要撒也是你媳妇撒的!”郁君子说。
“咱们都是知识分子,体面点,好吧?”
“好,那就体面点。”
“我们不能像有些人那样,吃人饭不拉人屎。”
“依我看,你拉的就是鸡屎。”
“你什么意思?”
“你写东西跟鸡拉屎似的,一会儿一摊,一会儿一摊,不到两年的时间你已经写了四五本书了,这不是鸡拉屎是什么?”
“有能耐你也拉啊!”
“你攒书是为了当博导。我可不像你,想博导想得都快蹿稀了!”
“你的嘴也忒损了点吧……我知道了,你他妈是郁君子!”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他妈是林若地!”
林若地憋茄子了。
“好玩!掐啊,怎么不掐了?”有网友跟着说。
“是你把‘小字报的照片放到网上的!我他妈真想咬掉你的舌头!”林若地突然说。
“我浑身那么多地方,为什么非要咬我的舌头呢?”郁君子问。
“让你永远成为哑巴。”林若地说。
郁君子打开了一个动物网站,找到了一条狗舌头。狗舌头上面还粘着一片吃剩下的菜叶子。他把它给林若地发了过去。
“太恶心了!”很快,有很多网友跟着说。
徐尘埃也喜欢上网。郁君子把“小字报”的照片一放到网上,他就发现了。他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跑下楼,把“小字报”扯了。回到家,他又目睹了郁君子和林若地的对骂。两个人骂得热火朝天,他看得手脚冰凉。他有些发疯了,把电脑键盘一拳砸烂。冷静下来,他怕老婆孩子发现,又赶紧去外面买了一个新的回来。
没想到两个教授之间一场普通的“口水”战,后来竟然闹出了大笑话。因为网上传言的结果是:为争博导,内蒙古E大学的一个教授咬掉了另一个教授的舌头。
为此,孟庄校长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年初,电影学博士点被正式批下来的时候,E大学已经来不及向社会发布招生信息,所以招生也就是明年的事了。在校长办公会上,孟校长主张把聘博导的事放一放,当时还遭到了白副校长等人的反对,但孟校长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借着网上出现谣言的机会,主管科研的白副校长再次提出把首批博导聘了。这一次,孟校长同意召开学校学位委员会讨论此事了。
大学老师都不爱开会,不管是学校的会还是系里的会,他们都会找各种理由逃脱,但有两个会例外,那就是校、系两级的学术委员会和学位委员会,因为这两个会涉及到科研立项、
职称评定,导师聘任、学位授予。这都是要命的会,教授们自然不愿意失去话语权。就比方这一次,接到学位委员会的会议通知时,有几个人还在外地,他们连滚带爬地就回来了。
金河到会的时候,其他人早到了。望着大家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对身边的学报主编朱小波说:“我昨天给你通电话,你说你在武川,回去看你爹去了。我可知道你们村不通车,你是怎么出来的,不是连夜爬着出来的吧?”没等朱小波说话,有人已经搭腔了:“他步行20里到山口,然后学校小车队的车把他接出来的。”孟校长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那人嘻笑着说:“那司机住我隔壁。”孟校长说:“我再重申一遍,学校不是官场,私事不能用公车,教授要带头遵守这项规定。”
朱小波被孟校长说得脸跟猪肝一样红。
孟校长接着说:“现在开会。为什么开这个会,大家心里都清楚。博士点下来是件大好事,可好事要办好。E大聘博导的事已经在社会上沸沸扬扬了:竟然有谣言说为当博导我们的一个教授咬掉了另一个教授的舌头。”有人憋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孟校长看了一下四周。说:“这可是丑闻啊,我笑不上来!”大家都板起了脸挺直了腰杆。孟校长又说:“学校准备在电影学博士点下首聘6个博导,也就是说一个方向两个;为了建‘点,学校从河北大学和银川大学各引进了一个学科带头人,引进的条件之一是‘点下来他们就是首批博导,也就是说6个名额有两个已经‘戴了帽,只剩下4个了。白副校长领着研究生院和科研处对所有申报人进行了筛选搞了一个14人的拟聘人员名单。这14人主要分布在中文系,当然,学报、出版社、图书馆和哲学系也有。一会儿大家先看材料后讨论,从他们中选出4人。”
孟校长说完,白副校长一摆手,坐在后面的工作人员就上前把申报人的申请书发了。中请书很简单,每人不过3页。看了10多分钟材料,白副校长说:“讨论讨论排个队吧。”
全场寂静。大家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有人喝水,有人假寐,就是没人说话。会议的气氛是沉闷的、焦虑的。20多分钟过去了,大家都在挺着、都在抻看、都在熬着。
孟校长也在闭目养神。
白副校长又一摆手,工作人员上前把票发了。会场有了生气,有人小声议论着。白副校长说:“大点声,别嘀嘀咕咕的。”有人搭腔说:“好像坐得太密了。”白副校长说:“那就分散一点写票,后面还有座位。”人们互相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动作。白副校长说:“我带个头。”他拿着票去后面坐了。其他人也讪笑着分开了。
大家抠抠搜搜把票写完了,然后被人收走了。统计的结果是有11个人分别得了1票,有3个人分别得了3票,金河最多也才5票。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关系有些微妙。朱小波冒出了一句:“没想到聘几个博导比建博士点还复杂呢。”
孟校长终于睁开眼睛,说:“这14个人的水平都明摆着呢。怎么,各位是不识字还是不识数啊?我知道有人拉票了,可我真没想到各位还真上套了,还真被拉到黑豆地去了!”
博导不是职称,只是一个资格,资格历来都是虚的。可有些大学把虚的弄实了:谁当了博导谁就是学术权威谁就可以卡住要评职称的人的脖子,谁就可以得到数目很大的科研经费,有的学校首批博导甚至可以分到一个大房子甚至只要有一口气就可以干到死。以中文系为代表的内蒙古E大学的文人们都是人精,他们早把账算清楚了,只要当了博导这辈子就妥了。因此,稍有指望的人早就铆足了劲儿,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投票的结果就是这场厮杀的开始。
徐尘埃又发现了林若地做的一件事,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他对知识界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摧毁。他在书房里对着书本整夜地发呆。窗外到处氤氲着春天的气息,月牙儿在树梢上游弋,树叶的沙沙声送来一缕缕清风。他却在风中嗅到了一股恶臭。
他虽然一个多月足不出户,但对林若地的行踪却心中有数。那么,他是怎么掌握的呢?他主要靠在自家的门厅去听、去嗅。
他的听觉非凡。林若地一出家门,他就能分辨出他穿的是棉布鞋还是旅游鞋;林若地走一节楼梯,他就能判断出他的心情好坏。即使林若地待在家里,他也知道他是否挨老婆钟灵接了没有。钟灵喜欢用皮鞭,每次打多少下,他一清二楚。蒲英不相信钟灵会用皮鞭。他却断定皮鞭就在林若地家书柜上头,并且让徐朴素以找林可可玩为由前去侦察。徐朴素回来说:“皮鞭在书柜上头用一张报纸盖着呢。”蒲英咯咯地笑着说:“尼采说,你要去女人那里吗?别忘了带上你的皮鞭。没想到尼采的皮鞭还真的落到了女人的手里,这个女人还是钟灵。”比方4天前的一个夜里,他又听到林若地挨抽了,整整20下。他还隐隐约约听到钟灵边抽边骂:“……舔厕所,你给人家当官的舔腚去算了!”
他的嗅觉非凡。林若地家每天吃什么,他闻得到:他要根据林若地家的饭菜标准调整自家的。两家的孩子在同一个学校在同一个班上,他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在人前矮半截。林若地出门时撒什么香水,他闻得到:撒了味道淡的,那是去上课了;撒了味道浓的,那是又去跟哪个女人鬼混去了。可最近林若地从外面回来,身上不但没香味,还一股厕所味。起初,他以为自己闻错了以为那是垃圾的味道,连闻了3天之后,他确定林若地身上真的有一股公共厕所的味道。
当然了,他知道林若地也很关心他。林若地家门上有一个猫眼,林若地经常在门后窥探他。他一向认为窥探是知识分子普遍的心理病,他对此很是不屑。因为他的听觉和嗅觉好,每次出门或回家时,都知道林若地在不在门后,因此他可以自信地说,他没有任何把柄攥在林若地的手上。再说了,他真的是个老实人,到目前为止还没做过昧良心的事。
昨天,钟灵扔在门口一袋东西,有异味但绝对不是平时的生活垃圾。他有些好奇,就悄悄出了门。他下楼时用眼睛扫了一下,发现塑料袋里装的竟然是林若地的衣服,衣服还很新。新衣服干吗扔了呢?
他把这段时间听到的、嗅到的和看到的放在一起通盘分析了一番,得出了林若地肯定又搞了新的猫腻狗骚,并且很可能跟公共厕所有关。跟林若地有密切关系的公共厕所在学校主楼3楼。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徐尘埃就直接奔那儿而去。
……
徐尘埃在系资料室待了三个早晨,他在走廊里进进出出了十来趟之后发现东侧的男厕所还真有情况:白副校长每天8点钟左右进去,大约十分钟后慢腾腾出来、回屋;林若地贼溜溜从屋里出来、几乎小跑着进去,大约3分钟后出来;林若地一回屋,何光大则从屋里出来、火急火燎地进去,大约15分钟后神态安然地出来。
林若地为什么在白副校长和何光大去厕所的中间空当进去呢?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带着这样的疑问,徐尘埃在第4天早早地钻进了厕所,选择了一个靠边的坑位,踏踏实实地蹲起来。
有人进来了,蹲到了挨着徐尘埃的坑上,
那人不停地干咳着。虽然看不见他,徐尘埃心说,没错了,就是白副校长了,他就喜欢干咳。白副校长吭哧憋肚地像是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他拉的屎好臭,徐尘埃都恶心死了,差点没吐了。白副校长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干咳着走了。徐尘埃提上裤子待在蹲位里等待林若地的出现。过了十多分钟,林若地没来,何光大也没来。徐尘埃被熏得晕晕乎乎地撤了。
第五天早晨,徐尘埃依然早早地钻进了厕所。白副校长拉的屎依然好臭,好在,徐尘埃有思想准备,他戴上了口罩,能抵挡一下。等了20多分钟,林若地没来,却又来一位拉屎的。但不是何光大,何光大不抽烟,这位嘴里叼着烟呢。这位拉的屎比狗屎还臭,徐尘埃终于被熏吐了,连裤子都没提好就跑了。
……
徐尘埃又早早地钻进了厕所的一个蹲位。他终于依次等来了白副校长、林若地和何光大。如他所料,林若地就是来为何光大擦屎的。今天白副校长有些大便干燥,用时长了点,何光大可能内急,没等林若地收拾完就闯进来了。因为着急,林若地忘了关蹲位的门啦,正好跟何光大打了个照面。何光大说:“有些人素质太差,还当领导呢,拉屎老不冲水。谢谢你啊,老林。”林若地有点发懵,就回了一句:“你拉好啊,何书记!”
徐尘埃想笑却怎么也笑不上来,一股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
直到何光大拉完走了,徐尘埃才从蹲位里出来。他懵懵懂懂地下了楼,出了门。林若地的行径让他难以置信,那他的行径是不是也让别人难以置信呢?他还是教授吗,是教授怎么能如此卑鄙如此下流呢?他多么希望这个无聊的游戏是他一手制造的一个幻象,他宁愿是自己内心肮脏,也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么想着,他的头就撞在了路边的一棵白杨树上。过往的学生好奇地看着他。他夹着尾巴赶紧溜了。
其实,徐尘埃看到的就是一个教授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真实的行为细节。当林若地知道是何光大保了他他才进入了博导候选人名单时,膝盖都软了,心想,说什么也要报答何光大一下。可怎么报答呢?送点东西送点钱?显然,何光大要的不是这些,他要的是林若地们的支持。据说,孟校长这一任快到届了,何光大想兼任校长,正在四处收买人心。当林若地发现厕所里的人际关系时,心头一热,认为表忠心的机会来了,二话没说,就去擦屎了。何光大也是聪明人,林若地擦到第3天让他给碰上了,林若地正蹶着腚干活没注意他,他偷偷地钻进了“蹲位”,林若地一走,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拉完屎,破天荒地来到林若地的办公室聊了一会儿。虽然没谈博导的事,但他毫不隐瞒地谈了自己对学校现状的不满。那姿态是把林若地看成了自己人的。在那一瞬间,林若地把何光大当成了再生父母。一高兴,林若地回家就跟钟灵讲了。钟灵认为他把知识分子的脸丢尽了,把他狠狠地鞭抽了一通。她在医院工作,有洁癖,就把他的衣服当垃圾给扔了。
孟校长给金河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既然你忙着写小说,没时间管小组的事,那就让冰河来负责吧,反正那个破负责人也是个苦差事。金河一口就答应了。他认为自己瞌睡等了个枕头,正好。
过了一天。云霞下班回来,进屋就对金河说,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让李冰河把组长给你替了?他不屑地说,是我自己不干的。她说,你拉倒吧,李冰河把他那个研究中心的钱给了申报小组30万元做启动经费,孟校长就让他当组长啦。他打死也不相信。他给孟校长打了个电话。孟校长告之,李冰河的确把中心的钱给了申报小组。他说,没想到你孟庄也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儿!他气愤至极,把电话使劲儿掉在沙发上。
云霞还讲了一些事情,其实这些事金河也知道。比方说,林若地最近傍上了何光大,郁君子等人一人弄了6本书指标在昏天黑地地写都忙得快冒烟儿了,云云。见他无动于衷,她说,甩手掌柜的,你知道吗,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当首批博导!为了电影学博士点你忙了快两年,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吗?
金河沉默了。云霞一下子捅到了他的软肋上。
一年半前,学校申报电影学博士点,孟校长点名让他当申报小组副组长(组长是孟校长本人),于是,他开始跌入了无聊又无意义的陷阱。填表、弄材料,开会、搞论坛,出书、写文章,忙得鸡飞狗跳,总算是拿下了博士点。他踩着那些表格、材料、论著从陷阱里爬上来,可在平地还没站稳脚跟儿,就即将被人推进另一个巨大的深坑。这个巨大的深坑就是对首批博导任职的竞争。他是多么的不想参与到这场残酷而又无耻的竞争当中啊!
(节选自《十月》,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