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兰
我凭什么和她比呢?望着镜里的自己,苍老的面容,腰间硕大的“游泳圈”。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重量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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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介绍人正对一个男子耳语:姑娘很能吃苦,盘下了这杂货店,一年毛利总有五六万吧,人家也是大学毕业呢。自主就业,永不下岗,多好!
他们说话的方向背对着我,看不见那男子的面容,但是感觉他微微点了下头,一刹那间,我感觉我的终生就要被定下来似的。我不由得望了望男子:穿着件不知牌子的西装,领口和袖口处都有褶皱了,就好像干干净净的脸上爬了几丝皱纹。我心情不由得有点阴郁起来。
男子朝我走过来,有点发福,但是还好,个子很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俊朗风骨在里面。
他坐在我的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对这种场面有点麻木。但是我忽然惊叫起来了:许东!
周围人愣住。
“我张帅呆啊,你不记得了吗?女生寝室105……?我一时急得不知该从哪儿说好。
“105?就是江丝草的那个寝室?”许东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张帅呆……”他喃喃着,似乎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秒就立刻大叫:缘分啊,老同学!”
不过我倒喜不起来,我想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记起我来呢?
大学时,正流行叫外号,怎么给我们每个人取个彰显特色的响亮外号成了一个重要任务。室长尽量挖掘出每个人的优点,比如眼睛大的叫电眼妹,嘴巴好看的叫樱桃妹……轮到我和另外一个女生,室长为难了。
的确,像我们两个,又矮又胖,皮肤黑黑,五官一看就是上帝造人时不小心留下的遗憾之作,取什么好呢?
最后还是江丝草解决了这个难题,她说,干脆一个叫李英俊,一个叫张帅呆好了,都是清一色的“妹字辈”,叫两个男性化的外号才搭配嘛这下立刻得到了8个女生的欢呼。
不得不佩服江丝草,她是我们寝室,乃至整个学校最漂亮最聪明的女孩子,她这个外号一下化解了刚才的尴尬,又不至于因为名不副实而伤我们的自尊。
而那时的许东,与江丝草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外表俊朗,个性阳光,多才多艺。是多少女生垂涎三尺的对象,虽然经常出入我们寝室,只怕他当时都不知道我和那个女生哪个是张帅呆,哪个是李英俊。
而现在,我却正和当时想都不敢想的校草许东相亲,这是个多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1但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和江丝草,这两个重量级别悬殊很大的选手日后会在爱情上狭路相逢。
2
也许是因为我的这声尖叫勾起许东当年的些许优越感,他在我的面前不再是那样麻木、生分了,而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年轻男子在女孩堆里周旋的自信和热情。
空气立刻变得潮湿多情。
在认识3个月的时候,我们领证了,也不记得谁先说起这个话题,反正自然而然地就走到那一步了。不能说我们的婚姻是两个失意男女的无奈组合,在那段时间我们是开心的。悲观地讲,即使没有相爱,也是开心的。
婚后我们的生活更是甜蜜的,我的杂货店生意越来越大,现在变成了超市。
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在家里的地位也逐步上升起来。许东在政府一个小部门中的小部门上班,每月工资也就八九百块。我想如果没有我突发奇想,要去买什么破戒指,那么我的幸福本可以延续下去。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那是我们8周年结婚纪念日,也许是生活日浙富裕滋生了我的小资情调,我提议去高档银楼定一对戒指。
江丝草就是在那儿被我们碰上的。像电影情节一样,我们挑选上同一款戒指,突然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老同学相见激动是免不了的。一别十年,也不知怎样的缘分才让我们这早已各分东西的人再次遇上。江丝草怎么说也要请我们吃饭,她似乎完全不介意我和他的旧情人许东组合的事实,只是一个劲儿夸我们的孩子可爱,漂亮。
我知道她还是无法夸我,因为我还像当年那样,找不出亮点。站在江丝草的对面,我不由得感叹时间为什么那样偏爱漂亮女人,我们都38了,可她怎么看都只有28。
我注意到江丝草无名指上戴个硕大的蓝宝石戒指,想必美女与经济学总是有缘。可看她眉宇间似乎有哀怨,不知道感情生活上又有怎么样的曾经沧海。
那顿饭我们聊到了天南海北,但就是没聊感情,她也没问我们是怎么走在一起的,我好想关心下她的感情生活,但总在话起头的时候被她适时转移。她总是有统揽全局的能力。
分开时我们留了全部的联系方式,包括密切亲朋的电话,生怕联系不到对方。但不知为什么,回来时,我却没有收到她的任何电话,而我也没有想打给她的欲望。
3
许东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异样的,回来那天一路上他话就很少,晚上睡觉时给我一个冰冷的脊背。
当时我没多想。偶遇旧情人的确是该激动一阵子的,何况还是那么漂亮温婉的旧情人!而且人家江丝草也不大可能和他再有牵连,一看就跟我们不是同一个阶层的。
之所以不再有联系,是觉得彼此都已太遥远,没联系的必要了吧。我想。
但是那以后许东好像突然到了第二青春期,整日神神道道的,对什么事物都表现得很有兴趣,单单对我们的夫妻生活,表现得没什么兴趣。
好像有个婚姻专家说过,婚姻到了某个年头,男人开始第二次的感情发育,好像也是正常的,折腾完一阵子,他自然会倦乌归巢,所以我也姑且信之。
事情最终的导火索是有天突然被许东的同事打电话到家里找我要人。此前许东一直跟我说在上班,我还以为他受了刺激,决心在工作上发奋图强,一直还很欣慰。
到了这个份上,傻子也知道问题大了。
我去查了他们的通话记录。他们的通话有时一天无数通,有时两周都没有,但是隔不了一个月。
看得出两个人都在克制,但似乎情难自禁。我拖着长长的电话单就好像拽着丧礼上的招魂幡。
终于,我拨响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想说臭婊子,天下男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抢我这一个!
我又想说:老同学,我没你漂亮,没你聪明,求你成全我吧。
但是我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一个字,那边也是一片沉默。沉默整整持续了五分钟。最后还是我受不了,主动挂了电话。
而在这无声的五分钟里,我深刻感到了江丝草的那种不言自明的优越感。
是啊,我凭什么和江丝草比呢?望着镜里的自己,苍老的面容,腰间的硕大“游泳圈”……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
放弃吧,我对自己说,我没有美丽,但是还有善良。当然我也存着最后一份希望:人家《丑女无敌》中的林无敌都可以凭借善良得到真爱,也许,许东他该懂得谁才值得拥有吧。
4
和许东摊牌的那一天,我哭了,许东抱着我,也哭了。他说,对不起老婆,我和丝草是初恋初吻初夜,我对她印象太深了,你帮帮我吧,帮我忘记她吧。
看得出他也在受着内心的煎熬。我的心立刻软了。
最终让我回心转意的是许东说他从来没有在身体上背叛我,他不在店里的这些日子,只是
独自去发呆,从来没有和江丝草见过面。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在这个情感多元又充满诱惑的社会,像他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实在少见。
人生在世,总是有些东西难以割舍,也许宽容才是最好的武器。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许东包里几张去某个城市的车票。看看日期,前后差距很大,看来许东去那早不是第一次了。
我愤怒了,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这次,我不想再和许东理论了。我直接拨通了江丝草的电话,我沉声说,老同学,我们见个面吧。
“不,不……”那边连说了三个不字,好像见面就要了她的命似的,“我们就在电话里说吧。”
她的第一句话和许东竟然完全相同:对不起,我们是初恋初吻初夜!
后面她说了很多,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不知道他们的爱情故事到底是属于哪一种版本,是怎样相恋,又是怎样分开,但是都与我无关了!那一刹那间,我彻底死心了,我在想,也许我,才是这场爱情里的真正的“小三”吧!
但是江丝草接下来的话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她说,她愿意永远和许东只停留在初恋初吻初夜的美好感觉上,不会给他第二次进入她身体的机会,因为有些美好的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换句话就是说,她和许东,永远是柏拉图之恋!
我木然了,这是哪门子情人关系?难道她就一直这样像影子一样存在我的周围,让我的老公发疯,我却连个对手都找不到?
最后,我幽幽地说,老同学,如果你认为我拿了你的东西,或者你认为我不配拥有许东,你可以直接对我说,我愿意成全,但是请别用这种方式。因为你这样折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一对夫妻。所以我想说的是,你并不高尚。
那边电话“哐”地挂了。
5
一个月后,江丝草在电话里哭着求我:放过我吧。
我点点头,条件是她从此淡出我们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役中我是怎样笑到最后的。是人都有软肋,这也是天意。
原来她一直在那个遥远的城市做高级“应召”,她的表面风光一度骗了我,只是她后来自以为高尚的表白让我起了疑心,为什么不跟许东重温旧梦呢?是不愿还是不敢?原来她也根本没有把握在曾经沧海后还能再次握紧爱的温度。
果然,通过在那个城市工作的表弟的帮忙调查,我知道了她的一切,甚至知道她经常出入的夜总会名字。当然,我知道我这样做还是有点残忍,也说不上高尚。但是没有办法,谁叫许东——我的老公,他也是我的初恋初吻初夜呢?
唯一可以感到安慰的是,我没有把这告诉许东,就让他在心里完美着她吧。
而我,更愿意相信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