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尊重学生爱的权利

承　英

专版要目

■请尊重学生爱的权利

■给女儿的信

请尊重学生爱的权利 铁皮鼓

一

王是我的学生，我知道他在谈恋爱，我知道我的学生中谈恋爱的不止他一个。

这些恋爱中的学生最喜欢来找我，为什么？因为我从不指责，因为我总是保持着倾听的姿势，总是试图去理解他们——而事实上，我很容易地就理解了他们，因为他们现在的生活是我曾经有过的。当然，我不会对恋爱问题发表意见，轻易地说不或者是。我知道当教师最大的毛病就是话太多，使命感太强，以为自己可以解决一切，可以带着学生的灵魂飞上幸福的天堂。

春尚早，花已经开了，不要抱怨它开得太早，用一颗博大宽容的心去看它吧，你的目光也会温暖它，给它力量。因为，这世界上总有些花是蔑视季节的，他们的轻蕊会越过季节的肩头试着飞扬起来。然而我并不是一味地宽容，我有自己的态度，而且从不隐瞒。

有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喜欢得不得了，我看得出她内心的那种波动，看得出她已经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的盾牌”来抵御任何可能到来的说教的风暴。我不吱声，然而她说话了，是在网上，通过网络，她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安全感，说话也随意了许多。我笑了笑；

“你旷课了。”

“我知道。”她满不在乎。

她沉默了半晌，然后告诉我，她喜欢上我的另一位学生，姓孙的，觉得他好有男子汉气概。

“你觉得呢？”她问我，隔着电脑，我也能想象得到她歪着头的样子。

“孙？呵呵，我不反感，我轻易不反感任何学生，明白吗？”

“哦，我明白了，你不喜欢他。”她很聪明。

她说得对，我不喜欢这个男生，我喜欢通过细节来审视我的学生，而这位孙姓学生显然经不起我的审视，那种男子气更多的是一种流气，骨子里面还是很小家子气的。

“你想说服我不要恋爱？”

我笑了，我告诉她，这一切与我无关，只与你自己有关系，如果决定了，别问我的意见，你得自己学会承担一切，幸福，痛苦，欺骗，抑或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上来说的，我不会选择他来做我的朋友。他是自私的，我这样想，却没有这样说。

就这样淡淡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一周，一个月，来亦无想，不来亦不念，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谁知道呢，这在我的视野之外。

二

在校园的餐厅后面，经常有一对学生恋人相对而食，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无限的爱恋，让我这个路人也深深地感动。

我接触过不止一个早恋的学生，虽然他们通常会回避教师。或许是因为在农村中学的缘故吧，这些孩子并不像网上经常说的那样大胆、那样蔑视世俗。相反地，他们的身上往往有太多的负罪感。与他们交谈，他们往往首先会告诉我，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希望老师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说完，往往一脸羞愧的表情。

我得承认，在很多时候，我会被作文本中的文字，被校园里一些眼神所打动。因为爱情，原本文字拙劣的学生就成了抒情大师，那些相互对望的眼神也不再是被应试教育折磨得木然的眼神，而忽然间有了光彩，有了火焰。每到此刻，我总是怀着一种欣赏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人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真正的爱情总是美的，而早恋的花是美中尤美者，因为脆弱。

我经常会想起自己在师范的时候，也和这班高中生一样大小，怀着对异性非常美好的感情步人爱的殿堂，一直延续到毕业。我们班共有四对恋人最终喜结连理，我就是其中之一。而那时的恋爱是得到默许甚至鼓励的，这默许与鼓励来自于家长甚至班主任，而且有意思的是，还有相当数量的师生恋也成功了。

三

我常常想不明白，为什么早恋的学生大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负罪感？既然明知是罪，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地背负在肩？

原因只有一个，是我们的学校，是我们的教师，是我们的家长，是整个社会、整个舆论都发出了一种声音：“早恋有罪！”而这种声音从小时候起便成为他们的潜意识，成为他们整个青春期挥之不去的原罪。

从教育专家到普通百姓，反对早恋的声音如此的强大，如此的一致，如此的理直气壮，在这种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人，怎能不深刻地怀疑自己？怎能不为自己青春的感情，青春的冲动感到可耻？教育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也如此可怕!

在成人看来，反对早恋的理由是非常充足、不容置疑的：生理、心理不成熟，缺乏理性，影响学习，有可能走上歧途等等。然而，几乎所有人都恰恰忽略了青少年对于爱的需要!爱与被爱，是人最基本的需要之一，而一旦这种需要被压抑，往往会以隐秘的方式奔突而出。其实，任何年龄的感情都可能不成熟，任何年龄的感情都有可能走上歧途。从某种意义上讲，成人反对早恋的真正理由就是一个利益的问题，学业，将来可能的婚姻，因此，本来就根植于中国人人性深处的对于性的那一份罪恶感被空前强化了。

实际上，在整个过程中，作为当事人的青少年被严重地忽略了!他们被抽空了孩子的本性，灌人了成人的思维，他们的世界被成人道德的“皮靴”踩来踩去，早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权利。

四

是啊，孩子们有什么权利？孩子们有没有爱的权利？少年维特痛苦的呓语，杜丽娘寄寓在经书里的春心，罗密欧与朱丽叶窗前的缠绵，梁山伯与祝英台同学时的倾心相待……谁敢说这些是孩子们不需要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

哪个少男不钟情？

这是人性中的至真至纯……”

然而，伴随着这些纯美感情而来的是深深的原罪，少男少女的感情在成人世界的逻辑面前显得不堪一击。我们已经习惯于过早地把孩子纳入成人的世界，习惯于让他们过早地适应成人世界的规则，属于孩子的一切在成人眼中都显得可笑，不够成熟并且充满危险。从心理学专家到普通民众，都熟练地应用着成人的逻辑来粗暴地闯入并且试图干涉孩子的世界，种种强势的权力正在改写孩子们的世界，让他们感到压抑，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苦痛，甚至于确认自己幼稚而且有罪。

就像一株植物，它生命的全部意义难道只是为了结出果实，然后默默地死去？它可不可以享受每一缕刮过田野的风？可不可以满怀深情地凝望每一轮初升的太阳？可不可以伸出根须，与另一株植物挽在一起？生命不是一场让人疲惫的奔跑，生命应该是一次散步；生命不是一棵笔直的绝不旁逸斜出的白杨，生命应该是一丛向四面延伸、吸收阳光雨露的鲜花!

五

我时常在想，人，为什么会爱？

我想，这是人的高贵处。能够充分地去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重要的方面之一。因为爱，生命便超越了庸俗，超越了吃喝拉撒睡等低级需要，而进入了别样的境界。

而生命的不同阶段，我们对于爱的感受又是不同的。幼年的无邪，少年的羞涩，青年的热烈，中年的深沉，老年的恬淡……而少了任何一块，生命都是不完整的，生命都将充满怨望，充满遗憾。

是什么让我们如此不顾一切地去爱？

是激情，我以为。按照西方神话的说法，人本来是一体的，后来被剖为两半，所以，一半总是急切地要扑向另一半。我一直相信，这种使人能够义无反顾地扑向另一半的因子就是激情。

没有激情的少年时代是不可想象的，激情，甚至是暂时的迷狂，是少年最主要的特征之一。在那如火如荼的青春里，我们的体内总有什么东西在奔突，在纠缠，在撕扯。我们压不住它，它总会突破我们薄薄的春衫，喷涌而出，化为体育，化为艺术，化为爱情。

六

爱情，总是伴随着性。

而性，在漫长的历史中对成人也是洪水猛兽，何况少男少女？

然而，谁能够忽略这群刚刚明白自己身体的“亚当”和“夏娃”？青春的饥渴是每一个走过青春的人都深刻地体验过的。那曾经四处寻觅的眼神，那深夜里的胡思乱想，那发自身体内部的隐隐的悸动，那难以排遣的孤独与忧伤……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那种愁也是真正的愁啊!有时不免伴着甜蜜，有时却也充满了痛苦与焦灼。

没有一个政府，没有一种制度，没有一个人群能够压抑这根植于人性的深处的渴望。即使在“文革”前后，被洗过脑的革命青年们也忘不了资产阶级小姐冬妮亚的身影。在那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岁月里，对爱情的渴盼同样难以抵挡：

只要你要，我爱，我就全给，

给你——我的灵魂、我的身体。

常春藤般柔软的手臂，

百合花般纯洁的嘴唇，

都在等待着你……

再明亮的眼睛又有什么用，

如果里面没有映出你的存在，

就像没有星星的晚上，

幽静的池塘也黯然无光。

深夜，我只能派遣有翅膀的使者，

带去珍重的许诺和苦苦的思念，

它忧伤地回来了——你的窗户已经睡熟。

（林子：《爱情诗十一首·给他》）

爱与性，在这里是一体的，这里面的情感，是特定年代里惊心动魄、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压制得了的情感!

我早恋的时候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一个思想逐渐解放、但行动依旧保守的时代。我长在农村，早恋岁月里，拉一下异性的手，甚至远远地望一下，都难以排斥自己发自内心的罪恶感。欲望野草一般地在内心疯长，我感觉自己要疯掉了。若干年后，我才明白，原来人的皮肤也会饥渴，一个孩子如果从小得不到父母的抚摸，他患心理疾病的几率就要远远高出其他人。而对于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讲，他们的皮肤也同样经历第二次饥渴。

七

然而时至今日，早恋仍然在许多地方被视为罪恶。我们有种种行之有效的方式来阻止早恋，阻止男女生的亲密接触，但结果呢？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于是，在我们的视野之外，有许多事情在悄悄地发生。色情小说，色情光碟，网恋……这些东西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孩子们的心，完成了对他们爱情与性的最初启蒙，有些孩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从“文革”末期开始，类似《少女的心》这样的手抄本便在民间悄悄地流传着，教育缺席的地方，被这样的“垃圾”读物悄悄地占据着。

2002年夏季，我第一次上网，在我们县城的网吧里，由朋友陪同，准备上一个通宵，熟悉一下最基本的操作。一进烟雾缭绕的网吧，我呆住了，到处是我们的孩子，男生女生，没有电脑，几个人合用一台，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争到了一台电脑。

夜深了，在我的斜对面，有一对学生恋人正在看《流星花园》，两个人坐在一张凳子上，准确地说，是女生坐在男生的大腿上，就这样整整一夜，女生柔声细语，那份缠绵的情意与在学校里见到的面孔呆滞的学生判若两人!

我和朋友两个人合用一台电脑，到天快亮的时候，旁边一个学生走了，我赶快占了那个位子，然后一查他浏览过的网站，全部是色情图片网站!

即使在我们这样的西部乡村，学生怀孕之事也时有耳闻，曾经有一个女生将孩子生在了操场上!

八

在处理早恋问题上，见诸报端的最常见的情节是，一个教师，如何引导帮助一个陷入早恋之中的学生走出迷途，让他满怀感激、心悦诚服地回到了学习中来。

我绝对相信这种事件的真实性，理解学生对教师的感激，也能体会到教师的成功感。

然而，这样的成功，无非是一个成人扮演了一个拯救者的角色，以一种可以接受的方式强迫孩子相信他正在陷入迷途，孩子相信了他的逻辑，于是，被拯救了。

在这样的事件中，我们看到的是单方面的教谕，而不是平等的交流，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纠错行为，而不是心灵真正的沟通。我们努力地让孩子相信——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自己有罪并且加以纠正。

当我们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引导”他们时，我们把自己当成了“上帝”，当成了审判者，学生则一直站在被告席上。

我相信，只有把孩子当成孩子，当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的人，我们才会充分地考虑到他们的情感、需要。

同样地，我们要把孩子当成人，而不是被告或者家长的私有财产，只有把他当成真正意义上的人，才会从更高意义上要求他负起一个人应该担负的责任。正是因为我们不把他当人看，所以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责任，而且一直都用种种方式逃避责任，只听命于自己的欲望。

当我们看到许多的中学生已经越出了基本的底线，包括道德底线与做人底线的时候，请记住，这不是因为我们在制止早恋方面做得还不够，而恰恰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充分地尊重他们的情感，他们从来没有被尊重过，所以他们也不会去尊重别人，包括尊重异性、尊重爱情。他们对待爱情的不负责任的态度，他们病态的性攻击，都是源于爱情与性知识的匮乏，源于他们难以通过正常的渠道去感知。

九

爱的教育、性的教育的缺席，是我们教育面临的最大的几个问题之一。

既然我们无力抵挡人性的力量，无力抵挡青春的力量，为什么我们不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使他们尽可能少地被伤害？

要进行爱的教育，我们必须俯下身子和他们交流；我们必须取下专制的面孔，必须把他们当作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的人，必须倾听他们任何不成熟的声音；我们必须尊重他们的情感，尊重他们的需要，承认他们的权利；我们必须学会妥协，学会屈服。

我们要拆掉我们一手建造的“篱笆”，放他们进来，与他们交流爱的真谛；我们必须允许他们犯错误并给予真正有益的指导；我们必须多一些理解，多一些宽容；我们必须创造尽可能多的机会让男生和女生充分地交流；我们必须充分地信任孩子，相信他们在这种充分的交流中会迅速地走向成熟。

我们的教育要提供一种服务，让他们看到更多的真相并自己做出选择，让他们学会承担责任，让他们在了解爱情与性的基础上接受最基本的规则。我们必须明白，我们放弃的地盘，一定会有人来占领，比如流行文化甚至色情文化。

十

早恋不是罪，不是洪水猛兽。

一朵具体的花，远胜过千百种说教。

早恋中出现的种种问题，不是早恋本身的罪，更不是随便可以禁绝的，青春不听号令，青春只听从自己的安排。

前不久，我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北京一个教师安排有早恋倾向的学生同桌。

这是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好消息!

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信号：孩子们的感情开始得到尊重!

更重要的是，人的感情得到了尊重，人的权利得到了尊重!

我希望有一天，人们回忆起他们的校园生活时会觉得无限美好，会觉得他们的青春充分地发育过，他们的生命充分地舒展过。

是的，我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给女儿的信 苏霍姆林斯基

亲爱的女儿：

你提出的问题使我忐忑不安。今天你已经十四岁了，已经迈进开始成为一个女人的时期。你问我说：“父亲，什么是爱情？”

我的心经常为这种思想而跳动，就是今天我不再是和一个小孩子交谈了。进入这样一个年龄时期，你将是幸福的。然而只有你是一个明智的人，你才是幸福的。

是的，十四岁的少女都怀着一颗跳动的心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什么叫爱情？每个人对它的理解都各不相同，希望成长为男子汉的小伙子也在思考这一问题。亲爱的小女儿，现在我给你写的信不再是过去那样的信了。我内心的愿望是：告诉你要学会明智的生活，也就是要善于生活。我希望做父亲的每一句话都能像一颗小小的种子，促使自己的观点和信念的幼芽萌发出来。

爱情这个问题也同样使我不平静。在童年和少年的时代我最亲近的人是我的祖母玛丽娅，她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渗透到我内心的一切美好、明智和真诚的品质都是受恩于她，她死于战争前夕。她在我面前打开了童话、本族语言和人性美的世界。有一天，在一个早秋的夜晚，我和她坐在一棵枝叶茂密的苹果树下，望着空中正飞往温暖的边远地区的仙鹤，我问祖母：“奶奶，什么叫爱情呀？”

她能用童话讲最复杂的事情。此刻她的一双眼睛呈现出沉思而惊异的神情。她以一种特别的、与往日不同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什么叫爱情？……当上帝创造了人类时，她在地球上播下了一切有生命的种子，并教会我们延续自己的后代，生出和自己同样的人。他把土地分给一个男人和女人。告诉他们怎样打窝棚，给男人一把铲子，给女人一捧种子，然后对他们说：‘一起过日子吧！延续后代，我要办事去了，一年之后我再来，看看你们怎么样。”

“整整一年之后，有一天一大早，他和大天使加弗利尔来了，他看见这对男女坐在小棚子旁边，地里的庄稼已经熟了，他们身旁放着一个摇篮，摇篮里睡着一个婴儿。这一对男女时而望望天空，时而又彼此看看，就在这一瞬间，他俩的眼神相碰在一起，上帝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和一种从未见过的力量。这种美远远超过蓝天和太阳、土地和长满小麦的田野。总之比上帝制作和创造的一切都美，这种美使上帝颤抖、惊异以至惊呆了。”

“他向大天使加弗利尔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爱情。‘什么是爱情？大天使耸耸双肩，上帝走向这对男女，问他们什么是爱情，但是他们无法向他解释。于是上帝恼火了，他说：‘那么，好吧！我要处罚你们，从即刻开始，你们要变老，你们生命的每一小时，都要消耗你们的一点青春和精力！五十年后我再来，看看你们的眼神里表现出什么，人……”

“上帝为什么还能生气呢？”我问奶奶。

“是的，要知道，一个人不能创造连他自己本人也没见过的东西。但是，你往下听啊！五十年后他和大天使加弗利尔又来了。他看见了一座非常好的小木屋代替了原来的小棚子，草地上修起了花园，地里的庄稼已经熟了，儿子们正在耕种，女儿们正在收麦，孙子们正在绿草地上玩耍。在小木屋门前坐着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婆，他们时而看着红色的朝霞，时而又彼此望望。上帝从他俩的眼神里看见了更加美丽和更加强大的力量，而且又增加了新的东西。”

“‘这是什么？上帝问大天使”。

“‘忠诚！大天使回答说，但是他还是不能解释。这次上帝更加恼火了。他说：‘人！你们为什么没有老多少？那好吧，你们的日子不长了，以后我再来，看看你们的爱情将变成什么。”

“三年后他与大天使又来了。他看见男人坐在小山坡上，一双眼睛呈现出非常忧虑的神色，但是却仍然表现出那种不可思议的美和力量，已经不仅仅是爱情和忠诚，而且蕴藏着一种新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他问大天使。”

“‘心灵的追念。上帝手握着自己的胡须，离开了坐在小山坡上的老头，面向着麦田和红色的朝霞，他看见，在金色麦穗的旁边站着一些青年男女，他们时而看看布满红色朝霞的天空，时而又彼此看看……上帝站了好久，看着他们，然后沉思着走了。”

“这就是爱情，我的小孙子！爱情比上帝权威大，爱情是人类永恒的美和力量，一代一代的相传。我们每一个人最终都要变成一把骨灰，但是爱情将成为赋予生命的、永不衰退的、使人类世代相传的纽带。”

我的小女儿，这就是爱情！世上各种有生命的东西生活、繁殖，成千上万的延续自己的有生命的后代。但是，只有人懂得爱。而且说实在的，只有他善于像人那样去爱的时候，他才是一个真正的人。如果他不懂得爱，不能提高到人性美的高度，那就是说他只能是一个成为人的人，但是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人。

第四封信

亲爱的女儿：

青少年时代是你们生命中的曙光，这一时期需要积蓄力量，去创造美好的东西，其中包括为人类明智而勇敢的爱所创造的精神力量。是的，孩子，你要深思，需要有自己的力量，包括心灵上的爱情的力量，这种力量需要坚持终生。珍惜它、爱护和发扬它直到进入棺木之前，使之成为专一不二忠贞不渝的思想力量，避免犯错误和遭到失望。我把爱情称之为明智的、勇敢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算是人类真正的爱。但是，如果一个年轻人缺乏意志，随波逐流，如果在他的感情中没有人类的智慧和勇敢，什么幸福他也得不到，相反，他会遇到巨大的灾难。如果一个人易于冲动和缺乏思考能力，又热切地追求一时的快乐和追求强烈的快感——这就意味着，他正处在可怕的危险之中。一朵鲜花，一眼看上去，好像是美丽迷人的，但是它蕴藏着一种毒素。缺乏理智的性欲，这是巨大的邪恶。它潜藏在生活之中，有时你也会碰上——我们可以直言不讳地承认这一点。年轻小伙子要求姑娘满足他的欲望，好像他不是有意干坏事，他像是真的爱这个姑娘，这样他的罪过就更加严重了。但糟糕的是在思想道德上，他对待爱情的理解还不成熟。按他的体质发育来讲，他已经可以做一个父亲了，但是其道德思想上的发展还仅是一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并不是怀有恶意，然而是可怕的。事情所以可怕就在于：他的身体虽已发育成熟，但还缺乏社会阅历，可是就做“父亲”了。我用引号把“父亲”二字括起来并不是偶然的，我是想强调我使用这个词是附有条件的，因为通常这个词是含有另一种更崇高的思想的。

产生祸害的原因是由于他在社会和文化方面不成熟，没有培养出一种情操，他易动感情和无知，由于这一切而发生了下流行为，没有向着人类真正爱情迈开一步。我的女儿，你要想一想我的意见：那些追求性爱，而且在思想上也不想成为真正男子汉的小伙子是无知的；随意在“不负责任”的感情的海浪中嬉戏的姑娘，也是无知的。她一千次地用众所周知的那句话为自己的无知作辩解：“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爱他，就是这样。”如果小伙子由于自己的无知而给别人带来了灾难，归根到底是给社会造成了灾难。如果他不明白，不懂得给他本人也带来了损害，那么你们——姑娘们的无知首先给自己带来了灾难。你的本性可以使你成为聪明的、勇敢的、深思的、谨慎的、严格要求自己的、有判断能力的人。只有当你的本性在你身上表现出来的时候，那时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妇女。我常劝告姑娘们，要慎重、再慎重地选择配偶——不要害怕，可怕的是在对待这一问题上所表现出的轻率思想。

我相信，如果女人在爱情上是主宰者的话，那么姑娘的心灵上就会产生智慧和勇敢，在精神心理和道德审美关系上将会出现全面的协调一致。

摘自《中国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