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游记

刘　政

一

出乌鲁木齐不远，就进入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在戈壁滩上薄薄的晨烟里，时有三两棵白榆或白杨顽强地挺立着，用一树黄叶给戈壁涂上生命的亮色。三五成群的骆驼懒洋洋地穿行在树间，看不出它们能觅到什么可口的食物，却又不像闲游闲逛。晨雾散尽时，我们已来到著名的戈壁风区，一片片、一簇簇风力发电机的叶轮漫不经心地旋转着，仿佛它们不是在发电，而是在向我们展示对飓风的毫不在乎。

沙山、石山、沙石山，几十公里的视角里，只有天空和沙石这两种概念。这就是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的风区吗？这就是曾几次将火车掀翻的风口吗？它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沙原静静地躺着，悠然的清风轻轻地抚摸沙原后姗姗离去，太阳若一位年长的智者斜靠在沙山之巅，似乎早已忘记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空旷的沙原和沙原的空旷。过了风区不远就到了达坂城，达坂城原来这么小，这么不起眼。这么不起眼的地方怎么能产生《达坂城的姑娘》那么优美的歌曲呢？

等我们到达吐鲁番盆地时，已近中午，走出车门立即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引领我们的朋友说，虽然已到秋天，但这里今天的地面温度是45℃。远远望去，一群群赭红色的山峰如一团团火焰熊熊燃烧着，连绵千里而不绝，原来我们已经来到了火焰山下。不知当年吴承恩先生是否亲自到过火焰山，还是借用了关于火焰山的传说，他为唐僧一行设计的这一灾难却是名副其实。绵绵不尽的火峰灰谷寸草不生，无一丝生命的迹象。我们站在火焰山下的沙滩上，看着这庞大的“火堆”，感到一阵阵眩晕，不一会儿就有豆大的汗珠从鬓际滚落。

如果说火焰山是死亡之山，葡萄沟则是生命之谷。因为有一条晶莹的河流从远方奔来，使葡萄沟呈现出了与火焰山天渊之别的景致，河流两岸葱茏欲滴，凉爽繁茂的葡萄架直向沟内逶迤而去，沿沟居住的维吾尔族果农或在架下悠闲地修枝理果，或在地头和颜悦色地招揽生意。火炉的干旱燥热和冰山雪水的凉爽清润，造就了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葡萄天堂，紫色的珍珠、透绿的马奶子教人一看便馋涎欲滴，一尝便终生难忘。由于这里空气干燥，气温高、风速快，葡萄不用烘烤，或挂在树上，或晾在楼内便可生产出保持原汁原味的葡萄干，把吐鲁番的骄傲销向五湖四海。

火焰山和葡萄沟，我在书本和媒体上早有所闻，坎儿井却是平生第一次知道人间还有此物。这是一种伟大的创造，为了防止蒸发，从地下凿渠引天山雪水灌溉农田。这种发明在今天看来似乎并不神秘，但在清代要想出这种法子却并非易事，并且至今沿用不衰。吐鲁番人说没有坎儿井就没有吐鲁番，没有这种伟大的创造，恐怕吐鲁番早已成了人迹罕至的荒漠，绝不会有今天这种繁荣景象。

二

早晨从乌鲁木齐登机，中午就到了阿勒泰。出了阿勒泰便进入了被秋色染醉的草原与牧场，红柳、胡杨、沙枣、白桦都被染上深深浅浅的黄色，草原不是很茂盛，但非常辽阔，偶尔起伏的沙丘并不能挡住我们的视线，羊群、牛群、马群和一队队骆驼悠然地吃着草，草似不多，牲畜的膘色却不见差。似乎过了两条清澈的河流，一问朋友，原来一条是额尔齐斯河，另一条还是额尔齐斯河。河滩周围有许多湿地，一丛丛芦苇还倔强地苍绿着，野鸭、白鹭和几种叫不上名字的水鸟或在水边嬉戏，或在低空盘旋，衬着深黄、浅红的远景和碧蓝的天空，实在使人养眼舒心。

过了布尔津县城，还是向北。草原、羊群、丘陵、缓山……山势越来越大，按经验判断，应该是一座大山的余脉。走着，走着，果然走进了深山。天空突然飘下了一滴滴冷雨，一团团浓雾缠绕在山腰，笔直的云杉一棵棵、一丛丛站立在山间，直至蔓延成无尽的林海。一种黄、绿相间的苍野之色在雾海中时隐时现。暮色渐浓，冷雨如注，微弱的车灯照不透无尽的神秘，我们仿佛漂浮在林海雾岚中，直至飘到夜色沉重的喀纳斯，就寝在雾海的深处。

清晨睁开眼睛还是雾，雾携着凉风在河谷、山腰、山顶游荡，枯黄的西伯利亚落叶松、苍绿的云杉松、淡黄的白桦一群群在山顶上挺立着、挺拔着，是那样苍凉，那样雄壮，那样剽悍，那样大气磅礴。是太阳出来了吗？雾海渐渐变成云团，有几片蓝天出现在云絮间，透下的几丝亮光使山野一下子艳丽起来。坐落在山坳里的西北第一村——图瓦族村寨的木屋群，在那里质朴着、静穆着。哈萨克斯坦以一条冰河与我们遥遥相望，晶莹的河水、起伏的林海、滚滚的云絮，幻化着特独的高山风韵、神奇的北国秋色。

这就是喀纳斯湖吗？它是如此冰清玉洁、靓丽窈窕。它浩瀚而不汹涌，秀丽而不妩媚，渤海有其青却无其碧，南海有其绿却无其澄，西海有其浩淼却无其爽洁。它生自阿尔泰山雪山冰川，一路未受工业的污染，未受农业的侵淫，在洁净的原始森林里徜徉、嬉戏后便在这里幽静地栖息。醉秋的丛林、轻舞的云团，一一把它们的倩影映照湖中。我不忍心撕破这满目恬静，但经不住朋友的连拉带扯，还是踏上了畅游观景的汽艇，在粼粼碧波之上荡漾。

这个冰山的娇儿走出闺阁后，又以醉人的风姿弄出无尽的娇态。或浓妆淡抹，黄中透绿，被哈族同胞称为神仙湾；或幽光灼灼，清明透亮，静如弯月，被哈族同胞呼作月亮湾；或于碧波回旋中涌起蓝汀绿洲，如龙盘虎踞，对天长啸，被维族兄弟命为卧龙湾；或涟漪迭起，轻摇漫步，懒散难移，被维族兄弟叫作骆驼湾……就这样千姿百态尽情挥洒，直至规规矩矩流入哈萨克斯坦境内，成为中国惟一远嫁北冰洋的“湖河公主”。

三

有人说不去喀什就等于没去新疆，这话如果从文化的角度说，是很贴切的。

当我们头顶朝阳踏进喀什市时，正赶上维吾尔族的肉孜节，大街小巷尽是身着民族服装的维吾尔族同胞，人人显得精神饱满、喜气洋洋。艾提尕尔广场上正在举办歌舞集会，人头攒动，笑声荡漾。广场上的艾提尕尔清真寺庄严宏伟，一派浓郁的维吾尔民族风情。走进清真寺，那肃严、那静穆，使人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虔诚之意。

盘陀城内，班超的石头雕像巍然耸立，这位一脸书生气的将军，毅然投笔从戎，不辞千辛万苦，为维汉群众的和睦相处和共同繁荣屡建奇功，深受维族群众爱戴。他安抚维族同胞的历历往事被维族艺术家镌刻在盘陀城的墙壁上，供南来北往的游客阅读和瞻仰。当年跟随他的三十六勇士同受殊荣，他们仿佛依然行进在遥远的征程，那种不畏艰险、吃苦耐劳的精神还在沙漠里回荡，一株株绿树将婆娑的树影投向石像，好像要拂去雪山的严寒和沙漠的酷热留在他们脸上的征尘。

香妃墓坐落在喀什市东郊的浩罕村，是一座充满着伊斯兰文化情调的古建筑群，精美而宏伟，富丽而别致。陵墓厅堂内的72座墓葬和厅外的墓葬群，无不向我们展示着维族文化的墓葬大观，向我们述说着这个民族关于生与死的独特理念。香妃，即清乾隆帝的容妃。关于香妃的故事，有多种流传的版本，似乎其演绎的程度远远离开了历史事件的本身，但皆出于盛赞香妃之美，极言情感之笃，铺陈殡事之隆，其初衷无非是弘扬两相交好，渴望共存共荣。香妃墓被建得如此之雄伟，拜祭如此之虔诚，难道不是也充分体现了维族群众向往民族团结，追求共同繁荣的心意吗？

离开香妃墓，我们又来到了一座古朴、高雅，洋溢着维族文化气息的古建筑前，这就是维族伟大的诗人、学者玉素甫·哈斯·哈吉甫的陵墓。这位伟大的维族文化传播者，于公元1070年创作了1.39万行的长诗《福乐智慧》，用生动的维族语言完成了一部维族文化经典，劝诫为政者要知足长乐，关注民生疾苦、维护民族团结、发展民族经济，对促进维族文学、历史、地理、数学、医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下午，我们在高台民居村里走访，在中西亚国际大巴扎里观光，在大街小巷间穿行，无论走到哪里，都陶醉在一种独特而浓郁的维族文化氛围里，沉浸在一种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发展势头里，我们遇到的一张张笑脸是那样地充满朝气，那样地亲切而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