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敏
萨科齐的悲剧
对萨科齐来说,高远的目标和无奈的现实,勃勃的雄心和平庸的手段,这是他的国内外改革难以奏效的根本原因。事实上,这不仅是萨科齐的悲剧,也是法国的悲剧
1月29日,大约250万法国人在全国约200个地区举行罢工,表达对生活每况愈下的担忧和对政府救市计划的不满,一些中小城市几乎半数人口出动。这是法国“20年来规模最大的工人集会”。
表面上看,游行是金融危机所致。过去几十年,受华尔街金融创新的鼓舞,欧洲银行借贷的杠杆率比美国还高;再加上华尔街发行的垃圾债券很大部分卖给了欧洲金融机构,欧洲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甚至比美国还深。不仅如此,法国经济近年来持续低迷,抗风险能力本来就低。1月中旬,欧盟委员会发布经济预测报告认为,2009年法国经济衰退明显,经济增幅将是-1.8%,失业率也将攀升至9.8%。然而,法国政府制定的刺激经济计划,似乎只顾着拯救银行业和汽车业,对普通人的疾苦麻木不仁,有游行传统的法国人义不容辞地走上街头表达意见。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萨科齐“决裂性”的改革触犯了很多人的根本利益,而且效果不彰。52岁的萨科齐出生于匈牙利的一个移民家庭,22岁就涉足政治,深受前总统希拉克的赏识,曾在希拉克政府担任过财政、经济、预算、内务等管理要职,两人被认为是一对“政治父子”。萨科齐从不讳言对最高权力的觊觎之心,他公开宣称,“不是我选择了政治,而是政治选择了我。”在一次采访中,当被问及是否在清晨刮胡子时想到过竞选总统,萨科齐给出的答案是:“不止是在刮胡子的时候。”矮小的身材和勃勃的野心,使他获得了“小拿破仑”的称号。
近年来,法国经济增长缓慢,社会福利开支不断增加,政府负债累累,就业市场状况糟糕;法国社会分化严重,移民问题日益突出。整个法国社会中弥漫着一种悲观情绪,法国“衰落论”甚嚣尘上。许多法国人尤其是青年人对未来看不清方向。在这种情况下,民众呼唤一名强势领袖挽救法国于没落的颓势中,而萨科齐的出现适时填补了这个空白。
他在自传《见证》里面这样描述法国的现状:“法国是一个精疲力竭的国家,人们傲慢自大,却懒得工作;畏缩不前,却拼命抵制改革。” 在冲击爱丽舍宫的道路上,萨科齐正是运用与过去“决裂”的承诺,赢得了法国民众的支持;誓言“恢复工作的价值”,是萨科齐执政纲领的核心所在。
但上台没几天,萨科齐就遭遇了婚变,为了挽回与塞西莉亚11年的婚姻,萨科齐给塞西莉亚送去很多礼物和情书,每天给她打数十次电话,发大量的短信。那段时间,即使在开会,萨科齐也忍不住经常查看手机,要是接到塞西莉亚打来的电话或者收到她发来的短信,他便要暂时中断会议。但萨科齐持续不停的关注使塞西莉亚感到窒息,两人终究分手。不久萨科齐就堕入了和布吕尼的恋爱之中,整整一年左右,法国总统萨科齐更多出现在报纸的娱乐版而不是时政版。
尽管如此,在这期间萨科齐还是推出了55项改革措施,如放松35小时工作制、提高医疗自费比例、公职部门和学校大量减员、特殊退休制度改革、取消公立电视台广告以及司法改革等,但大多遭到了民众的反对。
和所有地方的改革一样,萨科齐的改革也面临着如何对待既得利益的问题。萨科齐看到法国的核心问题所在:作为传统老欧洲的代表,法国经济存在诸多结构性的问题,比如高福利导致一些人不愿上班,经济活力不足;致力改革,人民却不愿付出代价。拿公立电视台改革为例:萨科齐提议禁止公共电视台播出广告,目的是希望电视台制作更精美的节目吸引观众,以重振法兰西文化的荣光,抵御英语文化的冲击。但公共电视台的员工们担心收入锐减,集体抵制改革。
这是很多改革面临的最大悖论:民众渴望改变,却不愿支付改变的成本,一触动自己的利益就和改革者反目成仇,这就使得任何改变实际上成为不可能。如何在改革的同时又不触发既得利益者的反弹,是一个难度极高的政治游戏,萨科齐的功力还嫌不够。
而在国际上,法国对自己的大国地位一直非常看重。二战期间,尽管法国已沦陷,但戴高乐在流亡伦敦期间一直摆出“流亡贵族”的高傲态度,不肯屈尊俯就,最终争得了安理会“五常”的席位。此后几十年,“法国伟大”一直是法国朝野深信不疑的信念,为此,法国甚至在1966年退出北约军事机构,以彰显自己的“独立自主”。
萨科齐上台后,提出了“相对大国”的理念,为德法主导的欧盟作用的提升铺路。但他努力实现“法国梦”的努力在加沙遭遇重挫。他声称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已接受埃及和法国提出的加沙停火方案,但以色列和哈马斯立即否认,令萨科齐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
基辛格在《大外交》中对法国外交有这样的评述:不肯接受自己已经衰落的事实,以二三流的实力做一流的事情,失望不可避免。
对萨科齐来说,高远的目标和无奈的现实,勃勃的雄心和平庸的手段,这是他的国内外改革难以奏效的根本原因。事实上,这不仅是萨科齐的悲剧,也是法国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