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申短篇小说的写作伦理

2009-02-24 07:02马平川
文学界·原创版 2009年1期
关键词:柳青陈忠实短篇小说

马平川

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来,曾作为现当代重要“主流文体”之一的短篇小说正走向边缘,短篇小说引领文学风骚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眼下不断有“短篇小说将死”的说法。我认为这样的说法有一定道理。现在进入消费文化的市场时代,短篇小说不能讨好市场。短篇只能在文学期刊上一篇篇零散地发表,市场、出版社把长篇小说奉为上帝,浮躁喧嚣已经成为时下小说的集体狂欢,作家们都奔“宏大叙事”的长篇小说了。造成当前短篇小说虚弱的症结的主要原因仍然在短篇小说本身:平庸、平面、平淡。一些作家对处于剧烈变动中的社会生活缺乏直接的、切肤的审美感知以及独特的体验和发现,过滤、沉淀、发酵不成熟。对沉潜在生活表象下的丰富性和可能性,缺乏捕捉事物真相的能力,作品缺乏深广的、丰富的精神内涵的有力支撑,发掘表现不到位。缺乏对细节传神细致描摹。这一切导致短篇小说缺乏睿智的思想光芒和穿透力。

鲁迅在论及短篇小说时,有一个精彩的说法:“在巍峨灿烂的巨大的纪念碑底的文学之旁,短篇小说也依然有着存在的充足的权利。不但巨细高低,相依为命,也譬如身入大伽蓝中,但见全体非常宏丽,眩人眼睛,令观者心神飞越,而细看一雕阑一画础,虽然细小,所得却更为分明,再以此推及全体,感受遂愈加切实,因此那些终于为人所注重了。”短篇小说正是在“一雕阑,一画础”中彰显自身的力量和价值。对此我们不得不认真思考短篇小说的症候,重新审视和尊重短篇小说的写作伦理,就显得极为迫切和重要。在一个很长的时间里,一些作家忽略对短篇这一文体的最朴素基本的特征和本质的理解和把握。优秀的短篇小说,应该充满叙述智慧和思想力度,同时又有着坚实的艺术审美。将生活中的人和事历史地、审美地认识、理解,化作自己的血肉和灵魂,达到作品的内在精神与审美品格的完美统一。作家在体验社会历史,感悟人生万象时,关键看是否具有认识和再认识、思考和再思考的能力,能够穿越生活的表象,在回眸的那一瞬间,能洞穿事物的真相与内核,能否抓住最核心最坚硬的,令你怦然心动的东西,这对一个作家来说至关重要。1926年6月,鲁迅在为丛芜所译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穷人》所作的“小引”中,认为其作品“显示着灵魂的深,所以一读那作品,便令人发生精神的变化”。在今天相当一部分的短篇小说写作中,最缺乏的就是“灵魂的深”。

纵观近年来短篇小说的创作,单从数量上来看,短篇小说可以说是最多的。包括一些著名作家,像陈忠实、王安忆、阿来、韩少功、范小青、刘庆邦、苏童等对短篇小说的创作热情丝毫不减,也涌现出一些思想性艺术性都不错的作品。作家对人性内蕴的审视和勘探,对历史与现实的思考体验,直面现实的精神担当和人文关怀,都达到了优秀短篇所应有的深度和力度,特别是陈忠实的短篇小说集中体现了这样的精神向度。

相对于长篇小说《白鹿原》来说,对于陈忠实的短篇小说,研究者关注往往较少,但在实际上,作为陈忠实小说创作的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陈忠实短篇小说与其《白鹿原》一样,有着不容忽视的意义。陈忠实继长篇小说《白鹿原》后,创作了十几个短篇,如《日子》、《作家和他的弟弟》、《腊月的故事》、《猫与鼠,也缠绵》、《娃的心,娃的胆》等,被纷纷转载,引起广泛反响。陈忠实1982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乡村》,2007年出版短篇小说集《关中风月》。由读者投票评出的2007年上海书展“十大优秀文艺新书”,他的《关中风月》和季羡林的《书斋杂录》名列其中。2008年陈忠实的短篇小说《李十三推磨》获《小说选刊》主办的首届小说双年奖。

陈忠实最早的短篇小说《信任》写于1979年,发表在《陕西日报》上。王汶石后来推荐给《人民文学》转载。后来《信任》获本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这对陈忠实的创作鼓励比较大。谈起对短篇小说的偏爱,陈忠实说:“在《白鹿原》创作的准备和实际写作的六年时间里,我仍然抑止不住生活急骤变化的冲撞,抽空寻隙写下了几个短篇小说,没有使这一段时间留下空缺。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的变迁可以说是翻天覆地。我村子里在1949年至1982年间能盖起大房子的没几户。1982年后到现在,差不多家家户户都翻盖了新房子。我对这种生活状态发生了表达的强烈愿望,我的短篇小说就是这样产生的。用短篇的形式更适合,更能快速地反映这些变化。以后我还想写短篇。”

陕西这片古老的皇天后土为陈忠实提供了丰富的创作资源和强劲的精神动力。关中大地上历史文化传统和当地民间信仰的力量,负载着一个民族灵魂、民族精神内在的精神意蕴。黄土地上传统文化和沧桑岁月的沉淀,尤其是儒家传统文化的核心理论架构、价值观念,长期滋养着这块土地上的文人、知识分子的精神风范、生存精神和价值理念,他们的独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的诉求,带着历史的沉重和疼痛。在岁月的风中,他们渐行渐远,艰难蹒跚的背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依然清晰可见。然而,风犹在耳,历久弥新。他们的心路历程、传奇故事在陈忠实心里,认识更为清晰、深沉。陈忠实挥之不去的是他们民间的风骨与精神,生命的苍凉与激越。

对关中大地文化传统中的精神资源的开掘和对人心灵和信仰的呼唤,借以唤起人们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构成了陈忠实短篇小说的耐人寻味的文化意蕴和精神指向。陈忠实以强烈饱满的精神驱动力把这一切体悟糅进了《一个人的生命体验》、《李十三推磨》等短篇小说中。在历史的伤痛与记忆中发掘寻觅灵魂深处的悠久沉思和不灭向往。这些名为“三秦人物摹写”的系列短篇小说在《人民文学》相继发表后,产生广泛的影响。陈忠实说:“这些与我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令我心生敬仰,虽无力为他们立传,却又淡漠不了他们辐射到我心里的精神之光,便想到一个捷径,抓取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最富个性、最感动人的一二个细节,写出他们灵魂不朽精神高蹈的一抹气象来,算作我的祭奠之词,以及我的崇拜之意。”

以长篇小说《创业史》饮誉文坛的作家柳青,在动荡残酷、泯灭人性的“文革”中,被打成“黑作家”、 “特务”、“现行反革命分子”,被无休止地揪斗,柳青惨遭蹂躏和摧残,失去做人的尊严和生活的自由,使他身心受到极大伤害。《一个人的生命体验》截取柳青在“牛棚”岁月中自杀始末的生活片断,深刻地描摹了柳青在政治与权力异化扭曲的潜流与漩涡中,痛苦迷茫,艰难挣扎的生存境遇及其精神状态。

“柳青终于决定:自己消灭自己。”一开篇陈忠实便带人进入到这样一个特定的时代里,总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柳青准备用自己可行的方式向喧嚣纷杂的尘世告别。“他决定采取电击。”柳青上厕所有人跟着,训话有监视者,没有拴绳上吊,没有刀子刎颈,割手腕,没有绳子,没有农药,上吊不可能弄一撮毒性剧烈的老鼠药或杀灭害虫的农药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够消灭自己的手段,便是电击——房子里有电,这是必备的也不引人注意的照明设备”。陈忠实不厌其烦地交代柳青长时间酝酿实施确定的消灭自己的方案。这其实是一个痛苦灵魂在旷日持久的煎熬中,艰难地抗争与挣扎。柳青遗书有三句话:“我不反党不反人民不反社会主义。我的历史是清白的。这是我反抗迫害的最后手段。”他的遗嘱其实是他人格的真实写照。

柳青在批斗会上自报姓名时,宁可忍受拳头和脚踢,宁死不说按规定给他的定性:“我是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黑作家柳青。”柳青在大跃进放“卫星”的大会上,领导和朋友不断启发柳青只要表个态。他重复道:“我是作家,又是党员,我必须对党实事求是地发言。”别人高声大调表决心放“卫星”,他紧闭着一绺黑胡须的嘴唇一言不发。柳青就“瞪着黑眼珠抿嘴不语,搭在膝头或夹在两膝之间的手就抠起来了”。拒不就范、不表态。柳青内心背负痛苦压力挣扎着是否要说谎话,把指头抠得血肉模糊:“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盖周围,全是一片红肉,没有皮儿了,渗血仍然没有完全凝结,看来令人心头发瘆。”陈忠实在平易、平实的叙述中呈现出震撼人心的人格力量和悲剧感。我想任何一位读者读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揪心。柳青无论遭受怎样的凌辱和欺侮,仍不放弃尊严、正义和信仰,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捍卫。

李十三是陕西地方戏剧碗碗腔秦腔剧本的第一位剧作家,他是嘉庆年间的人物。自五十二岁摈弃仕途试笔写戏,到六十二岁被嘉庆爷通缉吓得喷吐鲜血,气绝而亡。李十三共写出了《火焰驹》等八部本戏和两部小折子戏,几乎被中国各大地方剧种都改编演出过,经近二百年而不衰。上个世纪50年代,他的《火焰驹》被长春电影制片厂搬上银幕。60年代,根据《万福莲》改编的《女巡按》,被田汉改成了京剧本《谢瑶环》,随后被全国多个地方剧种移植演出,至今影响很大。陈忠实说,他从剧作家陈彦的文章中知道李十三推磨这个细节时,竟毛躁得难以夜眠。写作这活儿,不在乎写作者吃的是馍还是面包,睡的是席梦思还是土炕,屋墙上挂的是字画还是锄头,关键在于那根神经对文字敏感的程度。他从李十三这位乡党在磨道里推磨的细节上又一次获得确信,是那根对文字尤为敏感的神经。

陈忠实的短篇小说《李十三推磨》精心塑造了这样一个安贫乐道、忠厚仁义的古代文人——李十三的典型形象。长歌一曲,荡气回肠。《李十三推磨》真实地还原了当年的历史场景,动人心魄又引人深思。在陈忠实笔下,李十三磨完麦子撂下推磨的木杠,又钻进那间摆置着一张方桌一把椅子一条板凳的屋子,掂起笔杆揭开砚台蘸墨吟诵戏词了,点灯熬油自我陶醉在戏剧创作的无与伦比的巨大快活之中,喝一碗米粥、一碗黏面或汤面就知足了。“皇上爷亲口说你编的戏是‘淫词秽调,如野草般疯长,已经传流到好多省去了。皇上爷很恼火,派专使到渭南,指名要‘提李十三进京,还说连我这一帮演过你的戏的皮影客也不放手……”这如同晴天霹雳!李十三甚至容不得他有思考的余地。在昏暗溟濛的渭北高原的黄土大地上,悲伤、忧愤的李十三从嘴里喷出一股血,如同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把天空映得一片通红。仿佛历史有意把他的愤懑和无奈定格凝固在这片苍茫的土地上。这一幕永远留在读者心里不会逝去。李十三“他吐出最后一口血,仰跌在土路上,再也看不见渭北高原上空的太阳和云彩了”。沉郁、慷慨、悲壮,知识分子的风骨、灵魂跃然纸上。李十三贫困潦倒,安贫乐道,忠厚仁义,隐忍谦让的古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品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李十三似乎就应当是,也只能是这个样子。无论从结构还是表现手法来看,《李十三推磨》从容的叙事、细密的情节,以瘦硬质朴的语言,出色的想象力和精巧的构思,并且穿过历史的时空,最大限度地去逼近历史的真相。

在我看来,作为短篇小说,对人物的审美就是对人物性格的审美。黄秋耘曾经说过:“写历史小说,其窍门倒不在于征考文献,搜集资料,言必有据;太拘泥于史实,有时反而会将古人写得更死。更重要的是,作者要能够以今人的目光,洞察古人的心灵,要能够跟所描写的对象‘神交,用句雅一点的话说,也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罢。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会到古人的情怀,揣摩到古人的心事,从而展示古人的风貌,让古人有血有肉地再现在读者面前。”陈忠实对柳青、李十三的认识理解倾注了深挚的感情,眼光是独到深刻的。深入人物和体验人物内心世界,洞悉并呈现了人物内心和事物的本质的真实。唤醒了他们生命的灵性,显示出作者已积累了相当的生活经验和心理能量。柳青、李十三坚韧、从容、真实的艺术力量,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

正义在民间,气节见风骨。陈忠实以独特的民间视角和深刻的洞察力,让作家柳青、剧作家李十三穿越岁月的风尘,从历史记忆的深处走出来,他们以新的生命和内涵,获得了一次精神的整合与提升,获得了超越本体的人格魅力。其精神的亮光,灵魂的高贵力透纸背。那一瞬间迸发的光芒熠熠生辉,足以将生命照亮。陈忠实依据历史事实,向历史与人性深处开掘,从心灵介入历史,直面他们的生命之痛。在狭窄的经验尺度内,以精确、丰盛的细节建构饱满的心灵空间。在对人物精神意蕴的契合与拓展中,着眼于生命个体与历史强大的毁灭力量抗争中的悲剧性处境与命运,通过对个体自身遭际中精神创伤的冷峻逼视,来进一步探寻阐释生命意义和价值尊严,沛然而出一股生命的元气。挖掘和揭示的正是知识分子的风骨和人格。完成了一次历史对现实的激情叩问。

《一个人的生命体验》、《李十三推磨》说的是真人真事,人名用的都是真名。文中出彩的细节都来自真实的生活。它带有想象的、理想的成分,这是柳青、李十三的性格及人格的外在表现。陈忠实的精彩叙述使他们有血有肉地复活在我们面前,彰显了一个知识分子宿命中苦苦挣扎,对自由、尊严和清白的捍卫。这不仅仅是对柳青、李十三的祭奠,也是对那一代文人永远的祭奠!是什么精神和力量,使柳青、李十三即使遭到重重磨难仍能保持骨子里固有的、不甘沉沦的风骨、气节和精神,这正是中国千古文人所追求的不可磨灭的良知和理想人格。

作为《一个人的生命体验》、《李十三推磨》中的主人公柳青、李十三,都是大家熟悉的历史人物,在盖棺论定中的人物中抒发感情,既要顾及历史史实的真实,又要展开想象的翅膀,将两者完美地结合起来,这难免相互羁绊,让人小心翼翼、束手束脚。做不好反而破绽百出。陈忠实认为:“我领悟到对人物的刻画应由性格进入心理脉象的把握,即人物的文化心理结构。人物的思想崇拜、价值取向和道德观念等等因素,架构成一个人独有的心理结构形态,决定着这个人在他生活的环境里的行为取向,是这个人物性格的内核,是这个人物区别于另一种人物的最本质的东西。这种独有的心理结构被冲击、被威胁乃至被颠覆时,巨大的痛苦就不可避免;及至达到新的平衡,这个人的性格就呈现出独特而新鲜的一面。我把它称为把握人物的‘心理脉象,关键是要把脉准确。”陈忠实笔下承转自如,冷静理智,在典型的细节描写基础上,进行细腻的心理剖析,层层推进,一气呵成,完成真正有生命力和审美价值的叙述。

着眼于细节的个性化和细节的真实性,以及细节背后独特的、丰厚的文化心理意蕴的挖掘,这是陈忠实短篇小说最大的成功之处。在人物活动中,细节所蕴含的独特的文化心理特征,呈现一个人的灵魂和生命的根本,折射一个人的性格的发展的脉络,从而决定着人自身的信仰与感情,心灵和生命,精神与灵魂,透过文化心理特征可以从总体上认识和把握人生命的轨迹。“描写得出色的细节,且能使读者对整体——对一个人和他的情绪,或者对事件及对时代产生一个直觉的、正确的概念”(康·巴乌斯托夫斯基)。《一个人的生命体验》精心截取最有典型意义的生活片断。陈忠实写道柳青“抠手指”这种看似简单、平常、细微的神态动作,实则含义深刻,总是直逼人的良心。陈忠实没有直接写柳青内心的痛苦,却只是反复写“抠手指”这一习惯性动作神态,我们可以想到他内心的挣扎和抗争的痛苦,绝望中的煎熬、压抑。我们仿佛窥见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这是身体对生命不可承受的伤害和一种迷惘的自虐抗争,一种个性化的无奈的自我控诉。这一细节是这篇小说的点睛之笔,使柳青血肉丰满地“活”起来。《李十三推磨》中“推磨”细节对我印象特别深刻,李十三贫困潦倒,把光景过到盆干瓮净的地步,田舍娃给他的二斗小麦,没有牲口,年届六十二岁的李十三不得不靠自己推磨,推磨是个枯燥又劳累、下苦力最重的活计。让人感佩的是,即便在推磨,李十三的心却在戏上:“那瘦削的肩膀摆动着。他抬起一只胳膊用袖头抹一抹额上脸上的汗水,不仅没有停歇下来,反倒哼唱起来了:‘娘……的……儿——”李十三阅尽人世沧桑,世态炎凉,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困苦,在他看来,都被想戏、写戏、唱戏的幸福所压倒,所征服。民间大地上文人安贫乐道、乐以忘忧的嶙峋风骨,活灵活现,血肉丰满。

传神的细节光芒四射,让柳青、李十三在历史的幽暗中豁亮现身。生动的细节深刻地刻画了人物性格和心理特征,能够最真实生动地把人物被遮蔽的精神世界最本质的那一部分显示给读者。借一斑略知全貌,以一目尽传精神。叶灵凤曾经说,写短篇就是要“爽快的一刀切下去,将所要显示的清晰地显示出来”,其实“这一刀”就是“细节”。如同一滴水可以折射整个太阳,如同透过锁孔可以窥见整个房间。这样的小说的叙述因而更富有力度、深度和激情。去真切感受小说中那些细节带给我们的真实和力量吧。很多时候,认真揣摩和回味这些细节对心灵产生强烈的冲击波,不能不让我们从人物的内心深处体会到强烈的疼痛感,很容易走进小说里人物的心灵世界,并让我们在复杂的审美体验中,去经历一种真正的人生。

真实的历史一旦淡出了记忆的视野,遁入历史的暗角。我们必须要做的就是去发现被我们遮蔽已久的风化的事实,去打捞、叩问与反思,让隐匿的、未知的东西浮出水面。我们唯有通过文字和记忆来呈现与追问。我们庸常的生活太需要精神之光的照耀。《一个人的生命体验》、《李十三推磨》成了我们追溯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标本。让我们重新思考知识分子个人的尊严和价值问题。当下知识分子不约而同地从精神高地上撤离,身上有着一种沉疴已久的精神疾病:人格的残缺与精神的溃败。柳青、李十三的一生就是一部书,一部命运之书,一部既荣耀又悲怆的书,习惯于蝇营狗苟的我们在他们目前,需要认真地咀嚼、品味和反思。

现在文学整个处于边缘化,人只要心中炉火不灭,就应该有仰望星空的激情。那么,文学就不会消亡,纯文学也不可能终结,短篇小说毕竟以自己的存在方式和精神力量,艰难地在逼仄的边缘地带探索和发展着。可以说短篇小说的前景依然是广阔的。陈忠实和他的《一个人的生命体验》、《李十三推磨》再一次向我们昭示这样的写作伦理:短篇小说要在作品的思想深度、生活厚度、情感力度上下功夫,进一步探究生活纷繁嬗变的深层本质,感应生存现场的整体脉动。短篇小说要把人作为一个复杂的生命个体和精神个体的存在,注重对人精神世界无限可能性的摹写、探索与开掘,把一种内在的生气、情感、灵魂、风骨和精神注入其中,真实地逼近社会生活本质和核心,生命的血肉和肌理,不断丰富和拓展短篇小说的精神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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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陈忠实画传》
参考资料
法国:短篇小说ATM机
柳青:呈现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