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的呼喊

2009-02-18 04:24陈永林
含笑花 2009年1期
关键词:村人秧田哑巴

陈永林

日头火一样悬在头顶上,扬扬觉得置身于蒸笼里,身上的汗如雨落,一件白褂子湿得能拧得汗出来。扬扬的喉咙干得冒烟,可她舍不得耽搁时间回家喝水,来回一趟,半个多时辰,可挑几担秧水呢。

扬扬在秧田里洒瓢水,地上就冒烟,秧田发出极响的噬噬声。蔫蔫的被晒得发黄的秧苗一下精神起来。

这干燥的秧田极费水,一担水,只浇一点地方。秧水若洒薄了,那湿湿的地面一会儿就泛白,秧苗也随着耷蔫下来,且很快发焦卷成筒。

扬扬已挑了十几担秧水。双肩已磨破了,扁担一上肩,扬扬的肩膀火烤似的辣辣的痛。双腿也沉甸甸的,挪不开步,又虚飘飘的,踏在田埂,就像踏在弹簧上,深一脚浅—脚的。

这时,哑巴来了,哑巴递给扬扬一壶水,并接过扬扬肩上的担子。哑巴挑着满满一担水,像挑着个空担,腿都不抖一下。哑巴走路时很有力,步子迈得极快,扬扬感觉到脚下的地都颤颤地抖。扬扬望着哑巴宽厚的背影,眼里满是火辣辣的怜爱。

扬扬心疼地说:“你走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哑巴笑笑,仍健步如飞。哑巴笑起来很好看,露出的牙自得发亮,嘴角上的两个酒窝显得更深了,眼睛也弯弯的,显得更亮了。扬扬的心抖了一下,偷偷地一笑,又摇摇头。

日头坠进鄱阳湖里了,但仍极闷热。没有风,树叶一动也不动,不时有一群小鸟从头顶上掠过。

扬扬递过水壶,说:“累了吧?歇歌。”

哑巴又挑了几担秧水,秧水才挑够了。

第二天傍晚,扬扬又挑秧水,哑巴接扬扬的担子时。扬扬拒绝了,哑巴打着手势问:“为什么?”

扬扬说:“我父母不同意我同你好。”

哑巴的脸痛得痉挛成一团。哑巴就傻傻地站在那儿。扬扬从哑巴身边过时,哑巴又抢扬扬的扁担,扬扬不给,哑巴的眼睛说:“难道非要同你好才能帮你挑秧水?你挑水时,我的心好痛。”

扬扬一直噙在眼里的泪水淌下来了,扬扬说:“你怎么会是哑巴呢?你若不是哑巴,我父母准同意我们好。”

哑巴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他原来并不是哑巴,只是8岁那年,他才哑的。哑巴的眼前又浮现一幅血淋淋的画面:一个男人手里的刀不停地砍在一个女人身上。女人的血淌了一地。男人也满身的血。男人见了身后一脸慌恐的男孩,把血淋淋的刀架在男孩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我要你今后成为男孩,如果你今后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爹娘。”男孩忙点头。男孩从此再没说过一句话了。后来那男人死了,哑巴想说话,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个字。

哑巴的眼也涩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晃悠着。

“我过几天就要订亲了。”

哑巴的眼里满是湿漉漉的哀求:“难道没有挽回的办法?”

“我娘说,除非你能说话。”扬扬说完这话,挑着一担水走了。扬扬的步子极乱,几次要摔倒。

扬扬的喜日子定在中秋节那天。

这天,哑巴一直呆在屋里,脸上的泪水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后来,鞭炮热热闹闹响起来,锣、鼓、唢呐也跟着响了,响得极急,催新娘出门了。哑巴再也忍不住出了门。哑巴来到扬扬的家门口时,扬扬出了门。哑巴的泪水又淌下来了,扬扬见了一脸泪水的哑巴,心如刀剜一样痛,泪水也一滴、又一滴的掉下来了。扬扬在两个伴娘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地走。哑巴的心里似有把火到处乱蹿,难道扬扬真的走了,真的永远离开自己?不,我要留住她。扬扬的娘不是说,我若要同扬扬好,除非我能说话。我为啥不能说话呀?

此时的扬扬越走越远了。

哑巴急得直跺脚,我不能让她走,决不能让她走,她是我的,扬扬是我的。此时,心里的火蹿到嗓子眼了,哑巴张开嘴,呼喊起来:“扬扬,别走呀,我爱你!我爱你!!,那把火终于从哑巴的嘴巴里蹿出来了。

村人都觉得怪,哑巴会说话了。

哑巴又大声呼喊起来:“扬扬,别走呀,我爱你!我爱你!”扬扬听到哑巴的呼喊声,疯了样向哑巴跑来,哑巴也飞快地向扬扬跑去。

吹鼓手竟忘记敲锣打鼓了,极静。

哑巴和扬扬紧紧拥在一起,扬扬狠狠捶打着哑巴的背:“你真的会说话了?真的会说话了。”俩人又哭又笑的,两张满是泪水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

锣声、鼓声、唢呐声,欢快地响起来了,鞭炮也噼里啪啦响了。敲锣的,打鼓的,他们有多大劲使多大劲,连发梢的力气都用上了,咚咚咚,嘭嘭嘭,铿锵有力的锣鼓声震得脚下的地都抖起来。村人拼命鼓起掌来,他们手掌拍红了,拍疼了,还拍个不停。还有年轻人的唿哨声,在村人的头顶上,欢欢悦悦地萦来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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