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林
桂英进院时,荷花正坐在井边洗衣服。荷花拿棒槌的手一扬一落,捶衣的嘭嘭声惊飞了树丛里的一群麻雀。“桂英,你来了,坐。”荷花从屋里拿来一把椅子。
这时桂英走进阳光里,扬起手腕,一闪一闪的亮光炫耀着荷花的眼。
荷花仍洗衣服。
桂英憋不住了,说:“荷花,你瞧我这手镯好不好看?24K的,纯金,二千多块钱呢。”桂英又脱下手镯,“你戴一下,看好不好看?”
荷花不接:“我一手的肥皂,会弄脏你的手镯。”
“弄不脏的,你戴一下看看。”
荷花只有戴了。桂英说:“真好看。你也让保忠给你买。你以前不是说保忠答应给你买金手镯吗?”荷花也觉得她白皙的手腕戴上金手镯显得更白了,金手镯衬得她的手腕更高贵了。
“我不喜欢戴手镯,做事时手脚放不开。”荷花的语气是那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酸溜溜的味。其实,荷花结婚就想戴金手镯。那时村里许多女人订婚。男方都买金手镯,可荷花订婚时,保忠没给她买。保忠家太穷。保忠的母亲病瘫在床,家里有点剩钱就扔进了药罐子。“我今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婚后,保忠东挪西凑了一万块钱,在镇上开家百货店。想不到生意出奇的好,一个月能净挣一千多块钱。村里选村主任时,竟把保忠选上了。荷花不同意保忠当村主任,当村主任一年三千块钱,还累,还得为催村人缴农业税,催女人结扎上环得罪人。保忠说:“既然村里人相信我,我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我要带领村里人一道致富。”保忠把百货店转给别人,当他的村主任了。为这事,荷花同保忠狠狠吵了一架。
桂英笑着说:“我走了。”桂英笑得意味深长,笑里有炫耀、有嘲讽、有轻视。桂英出了院门,荷花说:“不就是一个金手镯吗?臭摆什么?”
但后来荷花洗衣服、喂猪食,觉得身上一点劲都没有。
保忠回家吃饭时,说:“累死我啦。”往日,荷花早端来一杯热茶了。可今天荷花说:“累死了活该。”“谁惹你生气啦?”“我自已惹自已生气了。”荷花再不出声了。保忠问了几遍,荷花才说:“你订婚时不是答应给我买金手镯吗?几年过去了,也没见到。”“你咋又想到金手镯?你知道我们家没闲钱……”“可别人家怎么有闲钱?桂英的男人当个村支书,拿你一样多的钱?他怎么有钱给他女人买金手镯?”“你难道想我贪污受贿去坐牢?”“谁让你放着一年能净挣一万多块钱的百货店不开,而要当这个破主任?如一直开那店,还没钱给我买金手镯?”
第二天,保忠拿了一个红绒面匣子对荷花说:“你猜我给你买什么啦?”“金手镯!”荷花惊喜地喊。荷花打开匣子,真的是一只金灿灿的手镯。荷花拿起手镯递给保忠:“帮我戴上。”
吃饭时,荷花问:“这金手镯哪里来的?”“即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是人家送的。”“可人家为什么送你金手镯?”“别问那么多,吃饭吧。”
可饭嚼在嘴里,荷花觉得像嚼蜡一样,一点味也没有。
荷花再没戴过金手镯。
保忠问荷花为什么不戴手镯,荷花说怕招人惹眼,戴手镯了,心里没片刻安宁。
这天晚上,荷花看电视,电视里一个村主任因贪污受贿被戴上了手铐,押上了呜呜叫的警车。荷花再睡不着了,荷花迷迷糊糊睡着时,做了个梦,梦里,保忠戴上手铐押上警车了。荷花嚎啕大哭,可哭不出声。“荷花,荷花,你做啥恶梦啦?”一身虚汗的荷花抱住保忠说:“我不要金手镯,你把它还给人家。”“没事,你放心地戴。”
几天后,一辆呜呜鸣叫的警车开进了村,戴上手铐的村支书被押上了警车。保忠也被带走了。但保忠没带手铐。
荷花拿着金手镯对警察说:“我男人只为我收过这只金手镯,你们帮我退还给人家。”
傍晚,保忠就回家了。荷花一头扑进保忠的怀里说:“你没事?”“当然没事,我从没做过亏心事。”保忠从口袋里掏出手镯,又要给荷花戴上。荷花不让保忠戴:“你还不退还给人家?”“傻瓜,这手镯是镀了一层金水的铜手镯,我花二十块钱买的,我哪敢收人家的手镯呀。”“你好坏,我恨死你啦。你让我提心吊胆……”荷花的拳头一个劲地捶保忠。捶着捶着,一脸笑的荷花又哭了“你哭啥?”
第二天荷戴上那手镯了。荷花的衣袖绾得高高的,她在村里走来走去。阳光落在她手镯上,折射出的光灿了一村人的眼。
责任编辑裴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