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罪萨科齐

陈　君

作为金融危机爆发以来西方国家中的最大一次罢工，法国250万人罢工的影响可能越过边界，蔓延到其他国家。新一轮社会危机的来源或许就在欧洲大陆

“那时，我正从地铁口出来，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举着大大小小的抗议标语和旗帜，有的还在放火、投掷燃烧瓶，和一排排荷枪实弹的警察对峙、冲撞，我感受到一种愤怒和压抑。”正在法国留学的刘佳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了1月29日在巴黎商业区看到的一幕。

当天，大约250万人在法国各地举行罢工，抗议萨科齐政府应对金融危机不力，要求当局改变经济政策，为保护公众利益做出更多努力。这是法国“20年来规模最大的集会”，也是全球金融危机引发的第一次大罢工，媒体称之为“黑色星期四”。

1月30日，在布鲁塞尔访问的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公开评论法国大罢工：金融海啸是对领导人的考验，面对危机，领导人的行动要快，决策要果断。

从巴士底监狱出发

“虐待，我们受够了”“工会抗议资方雇主独裁”“坚决反对从下学年起教育领域裁掉13500个工作位置”“教师工资跑不过通货膨胀”……这次以“全民理想”为口号的大罢工，是在法国八大工会号召下举行的，高喊口号的民众要求捍卫就业、购买力和公立服务。

法国最大工会组织“劳工总会”从去年年底开始筹划罢工，“我们只想提醒政府，别只把目光放在拯救大银行上面。多看看老百姓的厨房。” “劳工总会”一位发言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在西方国家，欧洲的工会组织性比较强，而法国工会的能力则是“强中强”，抗议示威行动往往成为工会和政府的“角力测试”。

法新社报道，法国500万名公共服务部门雇员中，23%的人参加了抗议罢工。也有媒体援引法国官员的话称，全法国三分之一的教师、四分之一的邮电及国企电力工人、15%的航空业空管员、37%的铁路工人、21%的医护人员参与罢工。法国两个独立机构的民意调查结果则表明，民众对罢工的支持率分别是69%和75%。

1月29日，法国各地共发生200多场示威游行，一些中小城市几乎半数人口出动。米其林轮胎公司总部所在地克莱蒙费朗市只有13万人口，约有6万人上街游行。其中，不少退休人员与年轻学生们结伴同行，打出各种标语向政府抗议，引人注目。

巴黎无疑是风暴中心。当日上午，人们从巴士底监狱遗址出发前往市中心。“法国民众从大革命时代以来，就有一种捍卫民主的传统，此次大罢工从巴士底狱出发，就有强烈的象征意义。”有人找到了罢工的“历史原因”。

罢工期间，巴黎一些火车站空空如也，大量火车停运；戴高乐国际机场取消超过10%的航班；公交运营也受到影响，但没有完全瘫痪；许多学校、邮局、医院关闭；数个公立电台循环播放音乐，凡尔赛宫也停止接待游客。

1月29日傍晚，示威演变成骚乱，示威者在商业大街掷玻璃瓶，放火，更与警方爆发推撞，警方施放催泪气体驱散群众，逐渐控制住局面。

“滚蛋，傻瓜”

舆论普遍认为，罢工直接原因是金融危机导致法国社会经济环境恶化，工作和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人们的心理恐慌日益严重，悲观情绪四处蔓延。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萨科齐上台以来大力推进的“决裂式”改革政策，导致很多人不适和不满。

从现实来看，金融危机对法国实体经济影响巨大，2009年经济衰退趋势明显。

去年，法国勉强躲过经济衰退的命运，但失业率持续攀升。截至去年11月底统计，失业人数达206.8万人。而欧盟委员会预计，法国今年失业率将达9.8%，2010年将升至10.6%。

目前，法国政府已落实了260亿欧元的救市计划，但重点只在拯救银行和汽车制造业，对民众提高工资、促进消费的诉求并无回应，引起社会不满。尤其是受到金融危机冲击最大的中产阶级，收入减少，生活质量下降，甚至从管理者沦落为失业者。他们在罢工中高呼：不应由法国人民来为危机埋单。

法国《中部共和国报》发现，焦头烂额的萨科齐“对国人的感觉并非完全不知”。他在新年讲话中也承认，法国面临“巨大困难”。

然而，他的改革新政企图瓦解国家高福利体制，取消公众享有的既得利益，“令人寒心”。比如，放松35小时工作制、提高医疗自费比例、公职部门和学校大量减员、特殊退休制度改革、取消公立电视台广告以及司法改革等措施，无不引起抵制。

于是，人们对现实的抱怨和对未来的恐慌，集中在街头爆发。“滚蛋，傻瓜”，这句著名的总统粗口成了最热门的抗议词汇。

《解放报》评论道：“当法兰西巨轮放缓速度、不停颠簸的时候，船长跑来跑去，从底舱到甲板，事无巨细，死握权力，这是不能让人放心的。”

但也有评论认为，对于这样一场大罢工，不应简单地肯定或者否定，罢工有合理性，但萨科齐政府推行的改革也有必要性。在西方发达国家中，法国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最完整，为民众提供社会保障的同时，也使法国经济和社会承受沉重负担。此次罢工的一大主力是法国公共服务部门的员工，他们正是现有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因此，从制度层面上看，改革有必然性。

大罢工可能蔓延欧洲

在法国，公民罢工权力受到宪法保护，各种名目的游行抗议更是家常便饭，但如此大规模的罢工足以震动全国，引起世界关注。

为安抚人心，这位“穿着西装的拿破仑”当天也委婉表示，“深知民众痛苦，理解民众担心”，愿意“倾听和对话”，但却丝毫没有流露要改变既定方针的意思。他在早些时候强调“我了解你们的困难，但不应该停止改革行动”。

法国总理菲永也与总统“统一口径”。路透社2月2日报道，他在一篇专访中指出，尽管上周发生全国性罢工，法国政府并未打算改变其经济政策或推出刺激消费支出的措施，“政府准备与工会谈判，但经济及社会政策不会改弦易辙” 。

罢工次日，总统府向媒体透露称，萨科齐将在2月5日就危机和政府应对措施发表电视讲话。本月中旬还计划会见工会代表，共同商讨刺激经济计划以及2009年要实施的改革政策，而这也是双方早已定好的日程。

工会方表示愿意和政府坐下对话，但法国总工会全国秘书长蒂博称，如果政府没有实质性建议和行动，工会不排除再次举行全国范围大罢工，“我们将保持对政府的压力” 。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江涌认为，萨科齐并不是坚定的改革者，而是投机者。他是否会调整或者改变经济改革政策，取决于罢工是否会长期持续、罢工规模是否会进一步扩大，以及政府面临的压力状况，这一切都还有待观察。

但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安全与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唐小松表达了不同看法：罢工肯定会促使萨科齐调整政策。用外交转移内部注意力，调整和改善与其他大国的关系。“但他不会立即对罢工者作出让步，而是进行策略性的妥协和处理。有迹象表明，法国政府正在发出信号，愿意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大国改善关系。”

也有分析人士担心，作为金融危机爆发以来西方国家中最大一次罢工，法国250万人罢工的影响可能越过边界，蔓延到其他国家。新一轮社会危机的来源或许就在欧洲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