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察皮克 李冬梅
伊利亚·古尼科给自己所生活的这个城市的市政管理部门寄去了一封申诉信。申诉信中说:
“我叫伊利亚·古尼科,我对我所受的遭遇表示强烈的不满。今年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起床后往外一看,窗外熟悉的景色完全變了。原来窗外是八个装得满满的垃圾箱,第二个和第三个垃圾箱之间还经常有两个流浪汉赤脚躺在那儿过夜,现在那八个垃圾箱和两个流浪汉都消失了。同时,一个尚未建完的宿舍楼也不见了,那个宿舍楼1973年就已经破土动工了。另外,我家窗外原来是一个池塘,我小的时候经常在那儿洗澡、钓鱼。1969年,这个池塘变成了排污场。可现在这个排污场已经被净化成了一个人工湖现在湖上是游艇,岸边是码头,还有一家酒店,酒店的墙上写着大大的HILTON(希尔顿),我不知道这个酒店的名字用俄语该怎么说而原来放垃圾箱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大楼,大楼的正面是一排白色大理石圆柱,圆柱上方是用外文字母写的‘凡尔赛宫。窗外的这一切让我感到如此震惊.这说明市政管理部门的工作存在缺陷。
此致敬礼!
伊利亚·古尼科
又及:差点忘了。请市政管理部门尽快采取措施!”
一个月过去了。窗外的一切依然如故。码头上偶尔有几个裸体女人晒太阳,这些女人很像古尼科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的好莱坞影星。每天夜幕降临之后,那座写着“凡尔赛宫”的大楼里就会传来人们频频开香槟的砰砰砰声和嬉笑玩闹声。市政管理部门对古尼科的申诉一直没有答复于是占尼科又分别给总统办公厅、联邦委员会和保护儿童委员会各寄了一份申诉信的复印件。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窗外的情景让古尼科更加忍无可忍。游艇上不时传来不知是用哪国话演唱的歌曲,码头上造型滑稽的小丑窜来窜去,湖岸上聚集着一群群年轻漂亮、但几乎是赤身裸体的女人,这些女人在湖里游完泳上岸后,挺着修长的脖子,毫无顾忌地边用白毛巾擦着身子边说笑着。那座“凡尔赛宫”里飘出一阵阵新烤的奶油蛋糕的芳香。
秋天来临的时候,古尼科办好了护照,动身去了法国的斯特拉斯堡,他要去欧洲人权法庭申诉。
早晨,古尼科在斯特拉斯堡的一家酒店醒来后,往窗外望了一眼,惊呆了:离酒店三米远的地方放着八个装得满满的垃圾箱,第二个和第三个垃圾箱之间躺着那两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流浪汉。左边像个大牙似的支愣着那座尚未完工的宿舍楼,右边是那个他儿时曾经游过泳、钓过鱼,后来又变成了排污场的池塘。现在池塘在斯特拉斯堡明媚的阳光下闪着幽幽的银光。从池塘水面上泛起的一圈圈波纹来看,池塘的深处还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惟一让古尼科感到安慰的是,他的视野里没有出现游艇、码头和那些挂着外文招牌的大楼。
古尼科带上所有的文件去了人权法庭,但他怎么也没挤进去。人权法庭的大楼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腋下夹着牌子,手里举着标语,眼里噙着泪水。
古尼科用上中学时学的那点磕磕巴巴的德语向周围的人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人们如此激动,但最后他也没听明白。好像大家含着泪跟他嘟囔的都是关于那座怪模怪样的大楼和那个令人恐怖的池塘的事。
古尼科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地人或者是吃饱了撑的,或者是外国恐怖片看多了。但无论如何,古尼科都坚定地认为,当地人是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原载2009年第3期《读者》]
●译者自荐
题图/半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