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正万
1
从秋天起我就想搬家,可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我现在能够承受稍高一点的房租了,可一直没有找到想要的房子。我的要求说起来也不高,离上班的地方近一点,最好是独立套间。更为重要的是空间要高。一般房子的空间只有二米七。我想要的是三米以上。这也许是一种病,一种心理痼疾,住在低矮的房间里,我老是觉得压抑,甚至觉得思想也会因此变得狭隘。我正是因为受不了那种压抑才辞去公务员不做来深圳的。我喜欢把我的摄影作品挂在高高的墙壁上,然后躺在地上打量它们。从中挑出与众不同的作品拿去参展或者发表。我拍摄它们的时候也一样,我喜欢用仰视的角度去拍摄,这个角度拍出来的照片让人感觉背景辽阔而深远,如果构图和抓拍的瞬间能获得灵感,就有可能给人带来空旷深邃的震撼。所以我拍的照片都有一个特点,无论是一条小河,还是一处村舍,一棵小树,一个人,甚至一块石头,背景无一例外都是天空。照片上,它们离天空很近,有一种被强调的无处相依的孤独。每次参展,我的作品都得到那些忧郁型气质的评委肯定,而那些奉现实主义为圭臬的评委则常常皱眉。
这些照片是我徒步茅洲河拍摄的。茅洲河是深圳境内最长的河,发源于羊台山,流经石岩、公明、光明、松岗后,在沙井注入珠江口伶仃洋。两个月前,我无意中得知“茅洲河水环境综合整治规划”已经通过专家评审,这说明茅洲河的治污工程正式拉开序幕。我做了一个“徒步考察拍摄茅洲河”的策划,从源头开始,顺河而下拍摄茅洲河风光以及工农业生产现状,以此配合茅洲河治污工程。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使我获得了徒步茅洲河的经费。报社的朋友得知此事后要我把每天的所见所闻写出来,他在报纸上给我开专栏,文字和图片同时发表。这样一来还可以拿一笔可观的稿费,锦上添花,乐得我屁颠屁颠的,见到什么都觉得美好,都想笑。
茅洲河只有四十二公里长,徒步只要两三天。但我走得很慢,每天三五公里,遇到特别的景观干脆住下来,一早一晚去拍摄,其他时间写作或者采访。在碧头村我甚至滞留了一个星期,这个村是深圳唯一保存完好的使用蚝壳作墙体材料的古村,为了老村的文物保护。村里的原住民正在搬迁。一路不慌不忙地拍摄下来。耗时一个月零八天。摄影展还没开始。作品已经引起反响。这得益于报纸的威力,得益于和图片同时发表的文字。
摄影展定在四月五日至七日,我从四千多幅图片中精心挑选,把既有艺术性叉和茅洲河联系紧密的作品选出来。这里面最难挑选的是既反应茅洲河的污染现状,又还没彻底完蛋,能给人带来希望的作品。不管干哪一行。这一行里都有日积月累形成的奥义,奥义跟行规不同,行规是表面的,是大致的。奥义是细致的,是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的。我在奥义指引下一会躺下去一会爬起来。既然是奥义。那就并不需要动多少脑筋,不必绞尽脑汁,但必须把感觉和奥义归到一条道上去。我已经像受孕的女人一样,有那么点感觉了,这时电话响了。如果是一般电话,也不至于受多大的影响,但这个电话是一个陌生人打来的,最关键的。还是一个女人。声音温婉亲切,悦耳动听。虽然我被电话里的声音欺骗已经不止一次,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此时站在电话那头的人一定长得漂亮。
“你好,是钟少逸先生吗?”
“对,我是。”
“我想请你到我家来一趟,可以吗?”
“有什么事?”
“我想雇你一个月。”
“最近没时间啊,我要搞一个摄影展。”
“我知道。你不用天天来,两三天来一次就可以了。如果不方便,周末来也可以。就一个月。”
“干什么呢?”
“拍一些照片。”
“哦。”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虽然我能想象她的漂亮,但毕竟是陌生人。
“佣金两万。”
“这个……”
“你有车吗?”
“没有。”
“那你打的吧,的士费我出。影展结束后你找我,我在家等你!”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姓名,她已经霸道地挂了电话。在老家的时候,我妈经常讽刺一个弱不禁风老爱流产的妇女。“纸人人一样,吹股风就把她肚子里的娃吹跑了。”此时此刻,我脑子里的奥义和感觉也被风吹罡跑了。有些懊悔,但并不生气,甜美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还没出道的影视明星?要用我给她拍的照片去推销自己?商界名流包养的二奶?因为寂寞难耐想要留住自己的倩影?世界上年轻漂亮的女人数不胜数,但我想象不出她应该是哪一类人。如果她不是那么霸道地挂电话,我可以邀请她来看看摄影展,甚至要她把拍片的内容讲一讲,以便我有个准备。
接下来几天,我无时无刻不在猜测这个陌生女人的身份和长相,有时甚至想入非非。她给我的佣金不低,但真正吸引我的是她本人,是她的声音。
摄影展很成功,出资让我徒步茅洲河的部门非常满意。加上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实际上他们也没吃亏,如果用其他形式去宣传,多花十倍的钱也不可能达到这么好的效果。我还有一个意外收获,一家宾馆买了四十幅作品,用它们装饰宾馆长廊,价钱不高,但对我这种必须考虑生计的摄影家而言,知足了。
摄影展结束后,我很想立即给陌生女人打电话,她的电话已经保存在我脑子里了,因为老是担心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没事就把手机翻出来看,看到这串数字后心里才放心。我没有打,我想我必须矜持一点,尤其是不能让她以为我在乎她的佣金。我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请他们喝酒。酒是我从贵州带来的茅台。刚把聚会的地方安排好,陌生女人打电话来了。我欣喜若狂,激动得全身发抖,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喂。你……你好。”
“你的摄影展我看了。”
我感觉身体里腾起一团火。
“真的?谢谢,谢谢你光临……请多批评啊。”
“你什么时候来?”
“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明天下午吧。”
“行,好的好的。”
今天声音和那天不大一样,有些沙哑,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我对她美丽容颜的想象。大概是感冒了,我想。
她说了一个地址。问我知不知道。我一听就知道离茅洲河不远。我以前对那一带非常陌生,有了这次徒步经历,我比很多本地人还熟。
掐掉电话后,我幸福得晕头转向。她在摄影展上出现过?我的好奇心已经达到顶点。这么说她已经看见我了,而我却没看见她!
她说她姓蔡。
当天晚上我就梦见她了,梦见和她拥抱,甚至和她做爱。
第二天上午对我是个巨大的煎熬,我不是无事可做,但无论干什么都理不出头绪,静不下来,像得了寒热病一样焦躁不安。我有睡午觉的习惯,哪怕睡十分钟都行,否则整个下午就会烦闷,血汁有一种流不动的难受。在徒步茅洲河期间我也没放弃,在一棵大树下,或者什么建筑物的阴影里眯上几十分钟。如果没有树也没有建筑物,我就把帽子盖在脸上。饭可以不吃,但午睡是必须的。这天中午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像一台无法关闭的高速发动机。
还不到两点钟我就上路了。
深圳的郊区不像别的城市那么明显,当你以为这是郊
区,却又立即出现宽敞的街道和豪华楼宇。我来深圳已经一年多了,我还没搞清楚她真正的郊区在哪儿。的十穿过稀稀拉拉的防风林,我看到一条塘基,我感觉前面不远应该是茅洲河。过了十分钟,我没有看到河,我看到的是一个崭新的市镇。
我在街上下了车,然后给她拨电话。
“你下早了。”她说。
“你昨天说的不就是这里吗?”
“不要紧,你往前走两百米,有一条小公路。从那里一直往前,有一栋三层楼的白房子,大门是黑色的,门铃在壁灯旁边。”
我走了半个小时还没看见什么白房子,心想是不是走错了?想拨电话又怕她嫌我啰嗦。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在一片小小的红树林后面,终于看到了。果然有一栋白房子。
我没找到门铃,看见墙上垂了根绳子下来,我拉了一下,里面立即传出清脆的叮当声。藏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小喇叭说:“进来吧,门没有关,我在二楼!”小喇叭的声音很奇怪,不怎么清晰,整个院里都在嗡嗡响。
我走了进去,院子里铺了地砖,砖缝间杂草坚强地挺出来,把地砖都挤歪了。花池里的花草没有修剪,自由地张牙舞爪地活着。
走进大门后,我立即忘了这是在深圳的地界上。像到了另一个地方,与世隔绝,冷冷清清。
我在院子里站了半分钟,然后像傻瓜一样进去,走进一个让人莫名其妙的客厅,有一半的家具用布罩起来,仿佛它们的主人无心管理似的。但造型别致的门把手和豪华门窗都在提醒来人,这里曾经是某人的宫殿。
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的门开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出来。
“你好老人家,是蔡小姐叫我来的。”
“坐吧,请坐。”
老太太一身白袍,气质高贵富态,脸上虽然堆满了皱纹,但皮肤并不特别苍老,一看就知道这辈子过着悠闲生活。她亲自给我泡茶,茶杯很讲究,茶叶却不怎么样,她刚打开我就闻到一股霉味。她帮我把茶泡好后,自己却端来另一个杯子。
“我从来不喝茶,我喝这个。”她笑了笑。
“这是什么?”
“好汤。”
“蔡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是我叫你来的。”
我与其说无比失望,还不如说失望加上毛骨悚然。电话里的声音多么年轻!清脆得就像瓷器相碰的声音,怎么可能是七八十岁的老妇人。电话有变声的情况,但这变得太大了!我坐不住了,要不是考虑到立即走掉有失礼貌,我真想一走了之。
老太太看出我的不满,她进屋拿了一沓钱出来。
“这是一万,另一半等你干完活就给你。”
奇怪,她的声音并不像一个老太婆,不像电话里那样年轻,但也不像她这个年龄的人那样干涩浊重。就连她的外表也让人捉摸不定,虽然一看就知道年纪不小,但很难猜出到底多少岁。六十到一百岁都有可能。那么这只能怪我了,谁叫我先人为主听了声音就把她当成美女。她两次进屋去往杯子里添“好汤”,还往手和脸上抹什么东西。她在里屋说话的声音传出来,正是“蔡小姐”的声音!她没有错。电话也没有错,错皆在我。
“在哪儿拍呢?”
“什么时候能看到照片?”
“效果马上就可以看到。如果要洗印的话,至少得等两天,因为我还得在电脑上处理一下。”
我以为她抹完了就要我给她拍照。可她没有出来,她说。出门沿公路往前走大约两公里。那里有两栋蚝壳房。那就是我要拍摄的对象。
“你不去吗?”
“我去干什么?如果你要帮手,你自己找。”
“我不要帮手,我以为你要照相。”
“我不照。快去吧,我不懂摄影,但现在应该是时候。拍回来后先给我看看。”
“好的。”
她没有出来,她在噼噼啪啪地拍她的脸。我不怀好意地想,那么多皱纹,难道还能帕出一朵花来?再怎么会保养,也敌不过岁月啊。
2
这是两栋砖瓦房,都是单层三间,其中一栋完好无损,另一栋则有倒塌的危险。它们都是用蚝壳作墙体材料修造的。
我围着房子转了一圈,选好拍摄角度,但我先拍的是墙,然后再拍两栋房子的整体外观。因为现在光线正从墙根一点点往上眵。蚝壳墙凹凸不平,加上蚝壳内壁珍珠般的光泽,在光与影作用下,拍摄出来的效果本身就不错。当然也有遗憾,刚才说不需要帮手,其实如果有个帮手打一下反光板,画面会更加完美。
当我背着相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不但拍了夕阳下的蚝壳屋,还拍了黄昏中的蚝壳屋。拍了百余幅,至少有三幅堪称优秀。拿了人家的钱,活就应该干得漂亮。我一会躺下去,一会爬到树上,一会跑得远远的以便拍全景。干活的时候不觉得累,歇下来后才发现累得不轻。
在路上碰到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黄昏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们靠公路的一边走,很小心的样子,而我正好走的是另一边。没走多远,我无意中回过头,看见这三个人已经到蚝壳房了,正疑惑他们怎么走得那么快,他们一下从房子前面消失了。我吃了一惊,同时告诫自己这是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也许他们并不进屋,而是拐到别的地方去了。我继续赶路,总感到背心发凉。人都不怕还怕鬼吗?我煞有介事地鼓励自己。
回到白房子,没料到更大的怪事在等着我。
走进院子,一个年轻女子出来迎接我。在灯光微弱的院子里我就感到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等到走进屋,在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后,她的美顿时让我自惭形秽。五官完美无缺,肤色白皙柔嫩,如古人形容的凝脂;身材高挑细长,一袭雪色连衣裙衬托出高贵典雅。没戴任何首饰,仿佛任何一件首饰都无法增添她的光辉。比我这几天来幻想的人更美,我想象的无非是生活中见过的美女,她们食的是人间烟火。可眼前这一位,身上没有尘世痕迹,仿佛是从什么树或者花丛里生出来的。她笑盈盈地把手伸给我:
“你好!”
她的手纤细无骨,只握了一下,我的手就有了记忆,记住了她的手。
“拍得怎么样?”
“我感觉不错。老夫人呢?”
“她出门了。”
“你是她亲戚?”
“嗯?……算是吧。”
“她叫我拍回来后给她看一下。”
“今晚上不回来了。”
“哦。”
既然老夫人不在,我应该立即就走,可我的双脚正在违背我的意志,它们不想走。就像为了回应我的犹豫,她说:
“我先看看吧,我看也是一样的。”
我把相机拿出来。这是专业相机,比一般人玩的相机重十几倍。我先讲解了一遍按纽怎么用,然后让她端着相机。我拿着长镜头,这样她手上就会轻一点。尽管我讲得非常详细,那些按纽还为难她了,她的手指在灯光下更加漂亮,几乎是半透明的。可它们对付起相机来却笨手笨脚。我只好侧过身和她一起看图片。我在蚝壳房拍照时弄得浑身是土,头上沾了不少草屑,所以不好意思挨她太近,但当我的手指无意中碰上她的手指,我身上立即传过一股小小的电流。她看得很认真,我告诉她,洗印放大后效果还要好,在相机上只能看个大概。她点头表示相信。我的声音变了,有些做作,有些沙哑,我本该为此感到难为情,但我难以恢复常态。她那娇嫩的嘴唇和我的嘴唇靠得比较近,近得我能感到她呼出的热气,她那长长的眉毛几乎就要碰到我的
么酒味,有点酸,似乎还有点腥。我问她这是什么酒。
“蚝酒。”她说。
“好酒?”
“用蚝酿的酒。”
“蚝也能酿酒?”
“别人不能,我能。”
“祖传秘方?”
“我自己发明的。”
“你还会搞发明?”
“喜欢吗?喜欢就多喝点。”
感觉太难喝了,我撒谎道:“我不会喝酒。”
“这酒不醉人的。”
我一下明白了,她昨天中午喝的不是“好”汤,而是“蚝”汤。汤我也喝不惯,看上去像牛奶,喝起来却跟蚝一个味。老夫人见我不动刀,以为我太拘束了,给我连撬了两个蚝。她说: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美味了,我不敢多吃。你这么年轻。吃得再多也不会坏肚子。”
我笑了笑。
她说她不吃了,剩下的都是我的,我不禁暗暗叫苦。可连吃了三个后,慢慢品出一股奇特的清香味,喝了一口蚝酒,我自己撬了一个,这一下我几乎惊叫起来。怎么和刚才吃的不一样?天下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像美景美人难以形容,美食更难形容,只觉鲜嫩可口,爽滑清香。刚才我没让它在口腔里停留就直接咽下去,其实没有尝到它真正的味道,现在我让它停在下腭处,然后摇摆舌根,用舌尖挑挞,让味蕾充分接触蚝肉。再用舌头拨弄,这时那种美味四射开来,让人全身止不住战栗。
老夫人满意地看着我,叫我一个人慢慢吃,她进屋去一下。不一会我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她又在往脸上抹什么东西。直到我把所有的蚝吃完了,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她还没出来。我等得无聊。向她告辞,同时问她一下步拍什么。她在里面说:
“拍蚝田和蚝。”
“拍蚝?”
“拍蚝是怎么长大的。”
“蚝要多久才能长大?”
“三四年。”
“三四年?”
“你不要怕,不会叫你拍三四年,你找到养蚝场就知道了,有的蚝田正在投蚝苗,有的正在收蚝。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我点点头,暗想,我怕什么,真要拍三年四年才好哩,这么高的佣金,比平时给那些文化公司当临工强多了。
回到家,我觉得有点累,因为今天叉没睡午觉。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不但没能入睡,大脑反而越来越清醒,最可耻的是下面那啥蠢蠢欲动,我已经一年多没做那事了,亏待它了。在没有经历过女人之前,我自己用手解决掉,在经历过女人后,我就再也不喜欢自己动手了。所以我很为难。这时候哪怕进来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我恐怕也不会嫌弃。
我穿上衣服走到街上,很想找个小姐,可因为天生胆小,从来不敢主动。我在街上闲逛,希望有小姐主动上前问我。不知不觉到了一个网吧门口,我钻了进去。老夫人要我明天拍蚝,我今天吃的也是蚝,蚝倒底是什么东西呢?我在百度上敲下一蚝字,然后搜索。没料到资料哗啦出来一大堆:
蚝是牡蛎的俗称,别名蛎黄、海蛎子。牡蛎属贝类。世界上总计约有100多种,我国沿海产的约有20多种,现在已人工养殖的主要有近江牡蛎、长牡蛎、褶牡蛎和太平洋牡蛎等等……
蚝肉由于味鲜美,营养全,西方称其为“神赐魔食”。日本人则称其为“根之源”……
意大利的维多利亚皇帝餐餐不离蚝:拿破仑一世在征战中喜食蚝以保持旺盛的战斗力;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病后每日吃一盘蚝以加快康复;中国名人宋美龄也经常食用蚝,以保持其容颜之美……
《本草纲目》记载:蚝肉“多食之,能细活皮肤,补肾壮阳,并能治虚,解丹毒。”
原来这玩意是壮阳的,我吃了那么多,难怪刚才特别想找女人!我在深圳孤家寡人,哪里经得起壮阳,真是白讨苦吃。
3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给朋友打电话,问他哪儿有蚝田。这位朋友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他说,茅洲河,沙井镇,以前那一带很多,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问以前是多久以前?他说十几年前。他问我找蚝田干什么,我说拍几张照片。他说,以前北到茅洲河口,南到西乡固戍,都是成片的蚝田,反正东宝河那一带挺多的。
我把刚来深圳时买的地图翻出来,看看他说的地方在哪里,没想到离我昨天去的地方不远。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便背着相机出发了。
东宝河其实就是茅洲河,流到东莞和宝安,成了分界河,于是改名叫东宝河。这里已经是茅洲河的人海口了。在我的想象中,蚝田应该是宽广清澈的,要不然怎么长出那么鲜美的蚝?我一直走到河边都没见到蚝田,只见河道已经严重淤积,黑色的河水缓缓地向珠江口海域流去,水上漂浮着各种垃圾。河水不仅黑,还很臭,我没走多远就感到头晕。
我徒步茅洲河的摄影作品主要来自上游,越往下走,河水污染得越厉害,工厂越来越多,我的相机不敢再对着河,只能拍工厂,结果摄影展上的作品给人一种印象:河水既是干净的,沿岸的工业生产又是欣欣向荣的。
我在河边转了三个小时,倒也找到几处蚝田,但没有养蚝,蚝田里的水黑乎乎的,不养蚝的田还叫蚝田?看见一根排污管把废水直接排进了茅洲河。我拍了几张,这样的图片已经不具新闻价值。早就有人报道过了。我转了一圈没什么好拍的,拍下来作个纪念罢了。回到沙井,我找到一位老居民。问她哪儿有人养蚝。我的普通话她听不懂,她说的本地话我也听不懂,我们像两个哑吧一样咿咿哇哇地说了半天。不知为什么她生气了,举起扫帚来赶我,旁边几个人看着我哈哈大笑,我狼狈极了。这时老太婆的儿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我急了,问他要干什么?他用本地话说了一通。我火了,叫他说普通话。他用蹩脚普通话问我为什么要骂他妈。我什么时候骂他妈了!真是莫名其妙。我告诉他我是记者,是来采访的,刚才不过是问了问他妈哪里有人养蚝。一说记者,这家伙立即放开我,并回头和他妈咿哩哇啦说起来,大概是问她怎么回事。突然,他向我鞠了一躬,说误会了误会了。我说的话他妈大多没听懂,但“蚝”她听懂了,她以为我是什么机构派来的人,来动员她养蚝。她家以前几十亩蚝田,海水被污染后,蚝还没长大就死了。老太婆越想越气,那么黑的海水还叫她养蚝,这不是要害她吗?所以她用扫帚赶我。老太婆的儿子说,你到别的地方去打听吧,我们这儿已经没人养蚝了。难道一个养蚝场也没有了?他说,也许有,也许没有,他现在自己开工厂,对养蚝这一行已经隔行了,隔行如隔山。
正要离开,一个狡猾的犀利的彬彬有礼的人拦住我——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大概是什么部门的干部,想从我这里知道点什么。这是我的第二个感觉。他问我是哪个报社的记者,能不能把记者证给他看一下。我哪有什么记者证,但我并不发慌。我告诉他。用不着看记者证,因为记者证假的太多了,我叫他看这两个月来的某某报的某一版,那上面有我的文章。没料到他生硬地说:
“我从来不看报。”
“你可以打电话到报社去核实。我告诉你号码。”
我告诉他给我开专栏的编辑的电话。但这个冷静的家伙没要我给他的号码,他说:
“请跟我走一趟。”
“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会太为难你的,你放心,你是记者嘛。”
“这边,请!”
他做了一个手势,让我前面走。这样一来就像是在劫持我。我暗想,只要稍有不对就跑。没走多远,进了一间办公室。我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似乎并不危险。
“能把你今天早上拍的照片给我看看吗?”
我很反感,但此时没有讨论的余地。我说:
“没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吧。”
我打开相机,告诉他怎么往下看。
他看得很认真。看完后把相机还给我,从钱包里取出500块钱,他说:
“把它们删掉好吗?这是给你的损失。”
我把照片删掉了,六张。他不放心,把相机拿过去检查了一遍,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没有要他的钱,我与此同时已经决定了,一会就去补拍,并且一定要拿到报纸上去发表。他以为我嫌少,拉开抽屉又加了五百。我讥笑他:
“你怕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怕!”
“钱你自己留着吧,看样子你比我更缺钱。”
我的意思是你他妈的不缺钱就不会干非法的事情了。他没理我,因为他正在打电话。他安排一辆车送我回家。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乘公交车。他不容商量地说。车必须坐,钱也必须拿走。不一会车来了,他对司机说,一直送他到家。
坐上车,司机问我住在什么地方,我没回答,刚才不怎么害怕,此时却出了一身冷汗。司机问第二遍的时候,我才把地址告诉他。下车后,司机叫住我,把一个信封丢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意思,他已经开走了。信封里是一千块钱。
我正在接受什么考验,表面上看似乎是良心、责任什么的,可我感觉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别的什么,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这时脑子里冒出很久以前读过的两句诗:
暴风雨在湖面上空翻滚
就像黑色的皮鞋踩在大理石上
我一直不知道这两句诗的所指,现在似乎多少有点明白了,当然也不是完全明白。我找了一个小饭店。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打的去东宝河。
我比早上谨慎多了,我从那个信封里抽了五百块钱给司机,叫他等我。河水经过正午的阳光暴晒,更臭了,一百多米远都能闻到。四周光秃秃的,不好隐蔽,但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跑到早上拍摄的几个点,以最快的速度拍起来。从工厂后门排出来的水一会黑一会红,除了化学药品的臭味,还有一股金属的腥臭。因为光线太强,数码相机的显示屏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小取景框去拍,这样一来速度慢多了。
拍了十多幅,有几个人朝出租车走去。而另外几个人则朝我走来。我收起相机就跑,那几个人立即拔腿就追。
河滩上没有常走的路,但随意踩出来的路纵横交错,到处都是路,这反而让人不知道走哪条好。
我没有感到恐惧,而是感到悲哀。前面是大片滩涂,这几个人一旦追上我,把我踩到淤泥里面,谁也不会知道我去了哪里。这么想着,我跑得更快了。听见叫骂声,回过头一看,有两个家伙陷进去了。另外三个人仍然朝我追赶,但他们小心多了。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心脏撞击着躯壳,腹中翻江倒海,我竭尽全力呼吸,把难闻的气体大口大口地往肺里吸,我已经辨别不出它的臭味。双腿像生了锈的剪子,但身体却又轻飘飘的。我回过头,后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知道是把他们甩掉了,还是他们追不上自己回去了。
我一分钟也没休息,继续往前跑,我得像存银行一样,把优势多保存一点,多保存的这一点不是距离,而是自己的命。抱着宁愿累死,也不要被别人踩到淤泥里的信念,一直不停地跑着。、我已经两眼发花,肠子痉挛,再也跑不动了。这时突然看见前面有好几十个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些人站在浅滩里,正在捡什么东西,人并不多,滩涂上立了很多水泥条,刚才误把它当人了。我吃力地走到那些人面前,问他们这儿离公路有多远。
“不远,村子那边就有。”
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前面果然是一个村子。
“你们在干什么呢?”
“养蚝。”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蚝田和养蚝人。他们和我说普通话,和自己人说方言,他们的方言我很熟悉,我激动地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说他们是贵州的,我差点喜极而泣,像遇到了亲人一样。
旁边的泥滩上有几条船,大概要涨潮的时候才能划。我爬了进去,在凳子上坐下来。天色还早,我打开相机,看了看被追赶之前拍的照片,看到相片上显示的时间,我才知道我亡命奔跑了一个多小时。
歇够了,我问他们要不要照相。他们问多少钱一张,我说不要钱,怕他们不相信,我特地强调我也是贵州人。有人咧嘴笑起来,说好哇,照一张寄回家去给他们看看,打电话问我在这边干啥,我说在养蚝,还以为我在养耗子。说罢嘿嘿地笑。可我一举相机,刚刚还自然轻松的脸立即僵硬起来,那种为照相而做出来的表情既害臊又不知所措。有一个人说什么也不照,柔和而又固执地拒绝着,我举起相机他就转身背对着我,他说衣服太脏了,照相丑得很。
水泥条上吸附了不少刚长出硬壳的小蚝,我拍了几张。蚝田,养蚝船也拍了几张。我一直没搞清楚,蚝是长在海水里,还是长在河水里。问他们,他们说都能长。我说,那我们老家的河里为什么不能长。他们嘿嘿笑。不愿照相的那位告诉我,蚝长得最好的是咸水和淡水交替的地方,水淡的地方容易活,但瘦壳丁当,水咸的地方长得肥,但容易死,所以不成不淡最好。在他们的帮助下,各种生长期的蚝我都拍下来了,连只有芝麻般大小的蚝卵都拍了。我问他们收入高不高,他们互相看了看,要笑不笑的样子,就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我说,“怕什么?我又不找你们借。”其中一个举起巴掌,先伸开四个指头,再弹开大姆指。“四千五?不错啊。”我说。他略带骄傲地告诉我,养蚝工需要一定技术,大多来自广西和贵州,是固定工。挖鲜蚝肉的工人则多半是广东沿海一带的,是钟点工。不愿照相的那位则叹了口气,不无伤感地说不知道还能干多久,因为养蚝场越来越少了。
“你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十八年了。我刚来的时候这边全是蚝田,现在就剩这几百亩了。”
另一个说:“这一片也快完了,据说要修一条高速公路。”
“那么难过干什么?我看你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蚝田又不是你们家的,不养蚝了回老家去。”
“回老家去干什么?火烟苞谷还没吃够?”
他们告诉我这样一件事,几年前他们中大部分人在深圳湾畔养蚝,老板放养了20万条蚝苗,那年遇到红潮泛滥,死了8船蚝苗,老板损失一百多万,而养蚝工也大部分失业。他们中只有少部分人转移到了这里,别的人都回老家或者改行干别的去了。看到这里蚝田日渐缩小,他们心里很不好受。
背靠大海,夕阳西下,乡音浓浓,我不再惊魂,心完全放下来。但面对他们的忧虑,我不知如何是好。
收工后,我和他们一起回到村子里。在村口,我看到一堆闪着珠光的蚝壳。走在前面的老乡回头告诉我,以前这样的蚝壳可以碾碎了砌房子,但现在没人要了。不愿照相的那位抱歉地说,既是老乡,本应该留你吃饭的,可他们的伙食由老板统一安排。我忙
说不要紧,有的是机会。他说,在老家,若是有人从门前过路不拉进屋去吃饭,就要遭到村里人耻笑的,说你不仁义。我说,是啊,要是穿半截衣袖,人家就会说,你看人家多热隋,衣袖都拉断了。说到这里,我们全都嘿嘿笑。这样的笑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了。我没走多远,一个老乡从屋子里跑出来。他说,你等等,这样吧,我们把饭抬到寝室去吃,只要你不嫌弃饭菜不好就行。我的眼眶突然间湿了。我激动地说,好啊,我去买酒,要是能买到家乡的酒就好了。他说,你不要买贵的,越贵越假。
我没走多远就找到一个商店,酒的品种很少,居然在柜台最下面找到三瓶“黔龙出山”,酒瓶上扑满了灰尘,看了看生产日期,已经七年了。酒是陈的香,我毫不犹豫把三瓶全要了。
老乡见我这么大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酒钱远远超过他们的饭钱。我说,能喝多少喝多少吧,喝不完留下你们慢慢喝。他们喝酒不像机关单位上的人,一杯酒要说上一车轱辘话才喝,无论是半杯还是一杯,他们都是一口,没多久三瓶都喝光了。
从村子里出来时,脑子有点儿模糊,但我感觉还没醉。回到家,正在掏钥匙,突然从楼梯上滚下一个东西,吓了我一跳。那东西滚到我脚边,原来是只猫。这一吓,我不敢进屋了,担心有人藏在屋子里面。早上我做了件傻事,我不该在自己住的地方下车!
住在这里一年多了,但没有一个邻居认识我,他们不和我打招呼,我也懒得理他们。此时不仅为自己的冷漠感到惭愧。这时楼下一辆汽车开来,悄悄的,看上去就像没有发动机一样。我住在五楼,忙轻手轻脚地走到六楼。我趴在六楼和七楼的转拐处,悄悄看了看,车上下来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这才想起平时见过这辆车。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还是不敢进屋。
我走到街上,不知道怎么办,无论走到哪儿都觉得不安全,都感到有人在跟踪我。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多半是神经过敏,但我无法摆脱强烈的恐惧感。我给报社那位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今天遇到的事情。我以为他也会像我一样激动,甚至邀请我到他家去“避难”,不知他是和老婆吵架了还是怎么的,心不在焉有气无力。我感觉出他的不耐烦后,说得越来越快,就像是为了急忙挂断这个痛苦的电话,以便及早去想别的办法。
“你报案吧,我觉得你应该报案。”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认真也是最完整的一句话。
我查找手机上的电话。上面有三百多个人,但从头查到尾,也不知道打给谁好。有十几个电话,我一次也没打过,连名字也感到陌生,大概是在酒桌上留下来的。我重新找了一遍,把这样的电话全部删掉了。剩下的,也有一半是滥竽充数,人虽然认识,但平时极少联系。我把这样的电话又删掉了几十个。据说一个人一辈子经常联系的也就两百来人,这是个平均数,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是拖了那些擅长交际的人的后腿,也许还不到一百人。
大街上灯火辉煌。我刚删完最后一个电话,手机响了。
是“她”打来的,问我怎么没去。
“昨天你没有叫我来,我以为不用来了。”
“今天能来吗?”
“能来。”
“那你来吧,我在等你呢。”
最后这一句话让我热泪盈眶。我不敢肯定是谁在邀请我,听声音应该很年轻,但今天我希望见到的是老夫人。当然,也有可能她们两个都在。
4
街上到处是人,我怕人跟踪我,先上了一辆公交车,往相反的方向坐了两站。然后再打的去见老夫人。这是低级的智力游戏,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但不这么做一下就像对不起自己似的,有对自己不负责任之嫌。
刚拉响门铃,藏在暗处的小喇叭说:
“我不能下楼来了,你去厨房,我教你怎么做菜。汤我已经做好了,你再做两个菜就可以了。”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我关心地问,可说完后才发现她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决定先上楼问问。
“厨房在一楼左边最后一间。门没有关,你一推就开了。你到了吗?灯在门后面,有火柴……”
她一说话,她的声音就在几十个地方同时响起来。我已经上楼了,轻轻敲了一下门:
“老人家,你病了吗?要不要我送你上医院?”
“我没病。”
我把摄影包放在椅子上。
“有病还是上医院。拖不是办法。”
“我生什么病?我好好的。快去厨房吧。”
厨房很大,但东西很少,空空荡荡的。
“盆里有生蚝,看见了吗?你选八个大的洗干净。它们不脏,把泥洗干净就行了。桌子下面有炭,你让扁的那一面先烤,冒热气后再翻过来烤另一面。等蚝壳张开后就可以了,一会把芥辣豉油一起带上来……没办法,只能教你最简单的。”
把生蚝烤好,她叫我再做一个生蚝炒鸡蛋。她说这个菜更简单,你愿意怎么炒就怎么炒,任凭我自由发挥。
我端着这两个菜上楼,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在摆小饭桌。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身材修长,脸上光洁丰润,乳房高高隆起,浑身四射出一种看不见的光芒。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的侄女。我且惊且喜。
“噫,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把一个有盖的罐子抱到桌子上。
“我一直都在呀。”
“是吗?可刚才我没看见你。”
“我不是一直在和你说话吗?”
“是你?”
我们面对面而坐,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以免她认为我老盯着她不礼貌。她高贵非凡的气度使我不敢有半点猥亵心理。可目光一旦从她身上移开,她的容貌就模糊起来,心头不仅有些疑惑,好像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看着她时,却又发现她比印象中的更美。中间她进屋去了一次,每次十分钟才出来,我猜测她大概在搞美容,每次出来脸上都油汪汪的。她只吃罐子里的东西,一种白色的羹。也许是嫌我做的菜不好吃,她一口也没有尝,我自产自销。
没有米饭,也没有其他主食,我没吃饱。我问她有没有面条什么的。她愣了一下,笑着说:
“我忘记你的饭量了。”
她把那个罐子往我面前推了推。
“你吃这个吧,我这儿没有别的东西。”
“你呢?”
“我已经够了。”
我尝了一口,有股淡淡的清香味。
她又进屋去了,不一会就从里面传出噼啦声。
我把罐子里的汤喝完,肚子装满了,但没有米饭面条等等实在的东西充填,仍然感觉只吃了个半饱。
我把碗碟拿下楼洗了,然后回到楼匕。
已经很晚了,但我哪儿也不想去。只要她不赶我走,哪怕就在椅子上坐一晚上也好。
就像她猜透了我的想法,她说:
“你去洗个澡好吗?洗了澡来帮帮我。”
“好!”
我正想洗个热水澡,白天被追得屁滚尿流,还不知道身上有多脏。
浴室也在楼下,在厨房隔壁。洗澡之前,我钻到厨房看了看,除了剩下的几个生蚝,还真是一口吃的东西也没有。
我不知道什么事需要我帮助,但我并没有想人非非,在极度的惊吓之后,似乎性欲也减退了。
可当我洗好后走进她的房间,一下就傻了。
她什么也没穿,一丝不挂地伏在床上。这曾是我梦寐以求的情景,但此时此刻我真的傻了。
“麻烦你把黑罐子里的油涂到我背上。”
桌子上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罐子。有白色的粉红色的
果绿色的土黄色的,但黑色的只有一个。
“从上到下,从中间向两边……油不要太多了……背上的皮肤很难看吧?”
我的大脑很清醒,但喉咙又干又哑:“……嗯,没有。”
她背上的皮肤不如脸上那么细嫩光洁,有点干,但并不难看。匀称修长的身材足可以掩盖一切,谁在意背上的皮肤呢。黑罐子里的东西不像油,而是像水,抹上去一会就干了。
“好几年没有打油护理了……对,一直往下,往脚后跟抹。”
我身体的燃烧感过去了,喉咙恢复正常,我由衷地赞叹道:“你真美。”
“再把白色的那个拿来,敞口瓶……对,就是这个,再抹一遍。谢谢。”
我注意到这些罐子都没有商标,我问:“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
“用什么做的?”
“蚝。”
“啊,你有秘方?”
“祖传的。”
白色的这个油性稍重一点,有一股香味,对了,和刚才喝的羹差不多。白色的抹完了,她又叫我把土黄色瓶子里的东西再抹一遍。
“你的手真粗糙。”
“我干的都是粗活。”
“不是。是你力气大,像你这样的手干什么都力气大。”
土黄色瓶子里的抹完了,我又给她拍了一遍。她轻轻地,舒服地呻吟着。
“前面要抹吗?”
不知为什么,我说完这句话,下面那东西嵫的一下立起来。就像一件事已经做完了,现在顺理成章该做另一件事了。
“不用,我自己抹过了。”
她仍然趴在床上。
“你真美……我可以给你拍几张吗?”
她歪着头看了看我,发现我出气很重。
“你怎么了?”
“你太美了。”
“别胡思乱想了。我不适合你。”
“我用摄影家的眼光来看,你的美也是世间少有的,拍出来的照片一定大放异彩,说不定还会成为艺术珍品。”
“可我不想动,我想休息一下。只要不叫我动,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吧。”
我去洗了个手,用一杯冷水把那东西泡了泡,直到它冷静下来,然后才去拿摄影包。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一丝不挂就能入睡,和我又不是什么老熟人,我惊讶的同时也在想,这个人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不知道什么叫性欲?我拍了十多张,匀称的身材让人浮想联翩,侧面拍出来的效果也不错,乳房虽然被压扁了,但其放松的肢体所表达出来的温柔让人倍感亲切。
她只睡了十分钟就醒了。
“怎么样?拍了吗?”
“拍了。你要看吗?”
“好吧,我看看。”
我把相机递给她,她没接,她说:“你拿给我看。”
我们并排坐在床沿上,几乎贴在一起,我的手在发抖。“这样行吗?”我用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和另一只手把相机举到她面前。她点了点头。我胆子更大了,将嘴轻轻地吻在她柔软的肩膀上。她的身上有一股令人陶醉的芬芳。当她看到第三张时,轻轻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是在笑照片上那个人还是在笑我。我没放开,而是将吻慢慢下滑,直到含住像樱桃一样饱满的乳头,并且不再替她拿相机,我手伸进她的腋窝,贪婪地抚摩着。“今晚我不走了。”我在她耳边说,我的意思是今晚上我要和她狂欢,要开垦她、占有她,在她身上留下牙印,像朝圣者一样进入她那个秘密自豪的领地。但她似乎心不在焉,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照片看完了,我收起相机。正准备上前拥抱她,她说:“熄灯。”我吹灭灯,她在黑暗中说:“我看你够呛。”这当然是在讽刺我,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很兴奋,因为自己身下的女人是如此貌美。可慢慢地,我有些尴尬,甚至难堪。整个过程她没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任由我一个人去摸索、去完成,她的身体无动于衷。内心似乎更加冷漠。只有那些厌恶干这事和在心底里蔑视对方的人才会如此。我一下子兴味索然。“她不会是婊子吧?”我暗想,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男人,所以才敢把裸体随随便便呈放在我面前。我问她: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从来不工作。”
这更加加重了我的猜测。
那么,我住在这里也是危险的。我正准备起床,她问我干什么。我说我该回去了。她叫我不要走,太晚了。
“一会还要给我抹一遍,我自己实在没办法。”
“他们也这样吗?”
“他们?”
“你接待过的人,他们也给你抹两遍油才能走?”
“我从没接待过任何人。”
“我有这么荣幸?”
她叹了口气:“你留下来就会知道。明天早上你就会看见,我是个老太婆。”
我笑了笑:“你真会开玩笑。好吧,我不走了,有沙发吗?我去睡沙发。”
“没有沙发,你睡地上吧,柜子里有棉絮,自己拿。”
我以为她生气了,可我躺下后,她问我今天拍得如何,我才发现她并没生气。真是个怪人。
我把今天遇到的事讲给她听,她听完后像从没出过门的人一样问我: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他们怕我曝光啊。他们排放那么脏的水,一旦曝光,有关部门就要追究他们的责任。这样他们就要被罚款,弄不好就要被关门停产。”
“你有这么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因为现在环保抓得紧。”
“原来是这样……”
她的瞌睡又来了,并且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似懂非懂,总是心不在焉。除了抹她的油膏,她对别的事都漠不关心。我正要入睡,她却又突然问我一句什么。对我的回答,她还没听完就已经打起鼾来了。对了,她打鼾,我没料到这么漂亮这么年轻的女人也打鼾。我懒得理她,折腾了一天,加上刚才又干了那事,只用了几分钟就睡着了。
半夜里她把我叫起来给她抹油。我迷迷糊糊。手一会轻一会重,她抗议了好几次。直到抹完敞口瓶里的东西,我才清醒过来。
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体是美的,我无法否认这一点。拍打一遍后我挨她睡下了,我用各种方法让她兴奋,连一些从书上看来的,自己从没实践过的方法也用上了,可我就像在摆布一块石头。我的努力不但没让她兴奋起来,反而使她四肢放松,一步一步、无可挽回地投人到了梦神的怀抱。
我蒙咙地从睡梦中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她早就起了,正坐在梳妆台前涂抹。我穿好衣服,不知道要不要为昨晚上的行为道歉,因为她没有积极参与,是不是说明她不想做那事。可当我从镜子里看到她的容颜,顿时大吃一惊,她至少比昨晚上老了三十岁甚至五十岁,她就是那个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我隐隐约约看见她肩膀上的牙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她可是和我母亲一样的老女人啊。她瞥了我一眼,说:
“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会……吓着你了吧?”
“是啊。吓得不轻,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用一次可以管三天,现在连续用几次也只能管几个小时。现在的蚝没以前好了。”
“你昨天应该告诉我,不,一开始就应该告诉,若是事先知道,昨晚上……就……不会那样了。”
“还能再帮我一次吗?”
“你是说……当然可以。”
“你去做点什么吧,要好一阵才有效果,一会我叫你。”
“好的。有书吗?我看看书吧。”
“没有。”
“电视呢?”
“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