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秋
眼下的加沙战火,在阿以冲突的历史上并非最严重。简单地说,就是以色列军队到它3年多前撤出的一小块巴勒斯坦人自治地上耀武扬威,而这块地曾经作为第三次中东战争的战利品被以色列占领了38年。
以色列建国61年,与周边国家的大型战争不T5次,现在这种小打小闹不断的局面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以国家面目出现的敌人少了许多,譬如昔日的中东霸主埃及在通过第四次中东战争收回西奈半岛失地后,从此退出了与特拉维夫的军事冲突;1967年前曾领有约旦河西岸的约旦王国,也在1994年与以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忧的是,率先在巴勒斯坦实行自治的加沙地带,如今越来越落人成立20多年的哈马斯武装手中,以致成了恐怖渊薮。
加沙局面的失控,连带2000年“阿克萨起义”的震撼,促使沙龙政府在2005年秋“撂挑子”——近似无条件地从加沙和西岸部分地区撤军,并自动拆除了那些为了吸纳俄罗斯和东欧移民而新建的犹太定居点。有研究指出,正是以色列扩建定居点的行为恶化了原本已通过1993年《奥斯陆协议》走上正轨的巴以关系。签署该协议的以色列总理拉宾1996年遇刺,以色列随后迎来了内塔尼亚胡和巴拉克一右一左两个政权,最后在2001年进入沙龙时代。
一代枭雄沙龙2004年接连清除哈马斯两大强硬派首,着力扶持阿拉法特晚年和平事业的继承人阿巴斯接管加沙。可万万没有料到,在他从加沙撤军3个月后,哈马斯居然在巴第二届立法会选举中大胜,沙龙的“和谈伙伴”阿巴斯顿成跛脚鸭,沙龙本人也从此昏迷不醒。
13个月内各失己方领军人物的巴以阵营均陷入混乱状态。奥尔默特鲁莽地发动了2006年夏天的黎以战事,作为第五次中东战争的延续,却没能像1982年驱散在黎活动的巴解组织游击队一样瓦解黎南部本土什叶派的武装,反倒在组织和装备大有进步的真主党游击队面前洋相百出。巴勒斯坦方面,则是以哈马斯为主的政府运转一年后遇到财政困难,不得已与法塔赫合组内阁,可惜双方合作不到3个月就分道扬镳,割据对峙至今,已有一年半光阴。
之所以复述上述历史,是为了说明以色列此番出手,很可能不是停火协议到期后“被动式回应”哈马斯杀伤力不大的火箭弹袭击的结果,而是一场精心决策长达两年的“闪电战”的排演,为的是重建在黎以冲突中受损的以方威慑力,并为法塔赫重新接管加沙扫清障碍。
由此可以重新审视近年来中东政治的演变。例如,以色列对加沙的食物和燃油封锁,作为对当地人的“集体惩罚”,即便在半年停火期内也没有消减,一个重要考虑便是为了阻止哈马斯武装得到物资补给,削弱其战斗力,方便以方在其最虚弱的时刻发动突袭。附带的好处就是哈马斯终究会无法忍受物资匮乏,而奋起反抗,结果正中以方寻求开战借口的圈套。
又如:去年5月以来,叙以代表在土耳其和法国斡旋下曾多次间接接触;去年7月以色列与黎巴嫩真主党也交换了战俘。当时许多人以为这是为了对伊朗开战,现在看来更多是为了对付哈马斯,以便消除本次战事节外生枝的隐患。事实上,近日以北部地区遭到来自黎巴嫩境内的至少3枚火箭弹袭击,真主党均否认有涉,表明了不配合哈马斯反击行动的立场。
再如2007年底由美国发起并主持的中东问题安纳波利斯会议,其实并未就和平协议的内容深谈,而旨在营造一种阿拉伯世界间接承认以色列的氛围。其实际的外交使命可能是,让美国有机会对哈马斯的潜在同情国分别做工作,让它们在本次冲突中保持克制乃至缄默。
不可否认,哈马斯挟持民意,自以为能通过悲情宣传赢得国际同情,再通过不对称恐怖袭击要挟以色列,争取后者从目前仍控制的约旦河西岸交通线撤军,自己则乘虚而入,假以时日将可农村包围城镇,完全取代法塔赫对巴勒斯坦的多年经营,实现哈马斯一统天下。但这一长期战略在当前的错误配置,导致它即便藏身加沙人口密集区,也还是遭到以军打击。
尽管以沙特为首的欧佩克拒绝对支持以色列的国家停运石油,但以军地面行动激起的国际反对声浪已经开始逆转主要大国的态度。1月8日安理会投票通过加沙停火决议草案时,美国以弃权票挽回了伊斯兰世界对其残留的一丝敬意。次日就结束4年主席任期的阿巴斯,则面临着手下更激进的法塔赫新生代的挑战。这一新生代日渐反对华盛顿解决以巴冲突的“两国方案”,而开始鼓吹不分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一国方案”。这一方案的终极结果,与哈马斯要消灭以色列的目的并无二致。
和平的机会稍纵即逝,尽管哈、以之间短暂的媾和并不能代表真正的和平进程,但它起码是一个缓冲。阿以冲突是国际关系史上延续最久和最复杂的地区冲突,很可能无望在一两代人时间内获得圆满解决。新年伊始在双方流血的土地上,无论谁赢得了暂时的主动权,都不意味着权谋就此战胜了公义,人类依靠政治注定无法完成自我的救赎。
站在罗尔斯的“无知之幕”背后,谁也不希望自己就是那年满18岁不论男女都要服役2~3年、工作后1/3收入被充作战争开销的以色列人,更不希望是失业率高达60%、工作后一年内收入骤降40%、大部分人靠联合国救济过活的加沙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