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再推私有化

王 遒

能源依赖型增长模式难以承担俄罗斯经济复兴的重担,“国有巨头”也难以驱动经济创新。

最具投资吸引力的俄罗斯国有独资战略企业解禁在即,国外战略投资者已经在门外徘徊,俄罗斯资本市场将上演一场外资角逐的大戏。金融危机尘埃未落,俄罗斯再推私有化,是复苏经济的新举措,还是复兴经济的大战略?

私有化:叶利钦的转轨工具

俄罗斯独立后,从1992年开始向市场经济过渡。叶利钦任命盖达尔为第一副总理,借“休克疗法”向市场经济转轨,计划用3年时间把60%的国有资产转到私人手中。

1992至1993年,俄政府以拍卖、投标、股份制等方式把6万多家国有小企业率先私有化,随后把大中型国有企业改组成股份公司,向公民发放私有化证券,用其购买国有公司股份。1992年下半年,俄政府向每个公民发放面值为1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总计发行1.5万亿卢布,相当于国有资产的35%。俄罗斯公民可以用私有化证券购买本企业的股票,也可以交给投资基金,分享投资基金购买企业股票的红利。但当时的俄罗斯正处于恶性通货膨胀之中,商品极为短缺,老百姓最现实的选择就是把手中的钱换成商品,很少有人热衷于成为企业股东。1992年末,面值为1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仅能换回15瓶伏特加,而用私有化证券换回企业股票,分到的红利仅能购买一张地铁票,还不够领取红利的往返路费。因此,绝大多数人在黑市打折卖掉私有化证券,变现成生活补贴。

1994年后,“休克疗法”让俄罗斯陷入财政困境,证券私有化无法使国家获得收入。为筹集资金,俄罗斯推行现金私有化,以更为直接的方式对国有资产、国有企业进行拍卖,甚至以企业股权做抵押向银行贷款,以弥补财政赤字。

经历了资本原始积累后,俄罗斯金融寡头开始不择手段地疯狂瓜分国有资产。波塔宁掌控的联合进出口银行以1.7亿美元拍得“诺里斯克镍业”38%的股权。“诺里斯克镍业”的铜产量占俄罗斯一半以上,仅1995年销售额就高达24亿美元,伦敦金属交易所对该公司进行的资产评估为40亿美元。1995后,俄政府出售了石油产量排名第二的“尤科斯”公司,霍多尔科夫斯基控制的梅纳捷普银行以3亿美元获得了78%的股权,政府仅象征性地保留了0.1%的股权。

现金私有化催生出俄罗斯金融工业集团,到1997年,俄金融工业集团达到60家,如卢克石油公司、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马格尼托戈尔斯克钢铁集团、俄罗斯航空财团、联盟农工金融集团、联合进出口银行等。据外媒估计,当时俄罗斯的经济命脉控制在七大寡头手中。

到1996年,俄罗斯对12万余家企业进行了私有化,私有经济比重达到60%,产值占GDP的72%。

国有化:普京的经济复兴战略

2000年普京当选总统后,曾一度继续推动私有化改革,明确反对重新审查私有化结果,反对重新国有化。2001年12月俄政府专门颁布了经济转轨以来的第三部私有化法,2004年还制定了未来3年的私有化纲要,计划对9222家国有企业中的1324家进行私有化改造。

但第二任期内,普京明显放缓了私有化进程。2005年计划对千余家企业私有化,但仅完成20余家。同年,普京签署命令,把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俄罗斯石油公司等514家国有企业和549家股份公司确定为战略性企业。根据总统令,政府无权对战略企业私有化。至此,俄罗斯大型国有独资企业的私有化戛然而止。

“体克疗法”导致俄罗斯陷入衰退性经济危机,大规模私有化使俄罗斯战略行业遭受重创,航空、船舶、汽车等制造业大幅萎缩。为重振优势产业,普京重拾国家资本主义。2006年2月,“苏霍伊”“米格”“伊柳辛”“雅克”“图波列夫”“伊尔库特”六家飞机设计制造公司被改组成国家控股的联合飞机制造集团;核电建设出口公司与核能技术装备出口公司被合并为国家控股的核电公司,统一经营境内外核电建设项目;全国主要船舶设计局和制造企业被合并组建为国有联合造船集团。此外,普京还组建了俄罗斯技术集团和纳米集团,主持制定了《2020年俄罗斯社会经济发展长期纲要》,欲以创新经济取代能源经济,实现俄罗斯的经济复兴。

但普京的经济增长战略也面临着巨大障碍,因为俄罗斯金融寡头掌控着国家经济命脉。为夺回金融寡头和外企攫取的油气开采权,俄政府采取司法、行政和市场等多种手段,强行把油气企业收回国有。2003年以逃税为名打击“尤科斯”,把霍多尔科夫斯基扔进监狱,俄罗斯石油公司趁机收购了“尤科斯”的股权;2005年以追查税款相要挟,强令寡头阿布拉莫维奇交出西伯利亚石油公司72.6%的股份,低价卖给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2006年以环保为由,强迫“萨哈林二号”项目投资方英荷壳牌石油集团、日本三井公司和三菱公司出让股权,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借机对“萨哈林二号”控股;2007年以秋明-BP石油公司拖延科维克塔气田开采为由,强行解除项目合约,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再度出手,收回BP公司对东西伯利亚天然气公司的控投权。至此,国家控股的俄罗斯石油公司、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和俄罗斯石油管道运输公司垄断全部油气出口。

普京在任总统8年期间,俄国有经济比重升至50%。国际油价高涨,能源经济一显身手,俄年均GDP增长高达7%,但一切成就被美国次贷危机终结。

自金融危机爆发至今,俄罗斯经济受到全面打击。俄政府无力救助实体经济,从全面救助1500家大公司缩减到只救助295家核心企业,中小企业全面陷入困境。

新私有化:梅德韦杰夫驱动“智慧型经济”

金融危机尚未结束。2009年10月6日,俄政府召开国有资产私有化和缩减战略企业清单问题的专门会议,计划2010年对250家国有独资企业和国家持股的462家股份制公司进行私有化,其中包括退出战略企业名单的企业。

俄政要纷纷就私有化发表意见。第一副总理舒瓦洛夫首先对外界透露,新私有化将涉及5500家企业,俄罗斯石油公司部分国有股权可能被出售,同时还准备出售尚未开发的油田、天然气田与金属矿床的开采许可。

普京对私有化态度略显保守,认为重造私有化企业必须符合三个条件:一是财务状况恶化,二是出售国有企业股份不会影响到国家利益,三是企业具备投资吸引力的较高市值。他强调,要对无效率的企业进行私有化,而且国有资产不可再打折出售。普京认为资源不能私有化:“政府不会重审禁止森林私有化的规定,如果森林可以私有化,下一步就会对空气私有化,难到要为呼吸付费?”

俄经济发展部长纳比乌林娜认为,私有化匆忙提上日程的原因是增加财政收入,弥补预算赤字。经济发展部计划2009年通过私有化增加财政收入120亿卢布,2010年增加700亿卢布。

面对金融危机,梅德韦杰夫把矛头指向了能源经济,称能源依赖型增长方式把俄罗斯带入了死胡同。不久前,梅德韦杰夫发表了《前进,俄罗斯》,为其国情咨文定调。其中三分之一的篇幅阐述俄罗斯经济、科技和现代化问题。他指出,目前能源依赖型经济没看出有丝毫改变。11月12日,梅德韦杰夫发表总统任期内的第二个国情咨文,指出俄仍未摆脱原始的经济结构和原料依赖,因此在危机中受到重创,经济转型刻不容缓,“国有巨头”没有前途。13日,他命令普京政府明年3月1日前提交改组国企方案,再次向“巨头”发难,认为监管不力导致国企滥用国有资产,置身于市场竞争之外。他强调对国企经营活动立法,增强经营透明度,规范员工收入,强化审计和监管,尤其是对国家注入资金的使用、对国企大宗业务和“最感兴趣的业务”进行重点审计。

近日,总统助理德沃尔科维奇进一步阐明了国企重组问题,称极有可能率先把国有独资企业改组成开放型股份公司,其中对外经济与开发银行、国家技术集团、国家纳米集团在首选之例,暂不涉及联邦原子能署与存款保险署,纳米技术集团可能在明年就被改组。

实业界积极回应总统国情咨文。集国防、军工、机械、电子生产于一身,兼并500家企业而成立的俄罗斯技术集团总经理切梅佐夫称,俄罗斯技术集团公司不怕市场竞争,立足市场是集团的最高目标,集团已经对所属的国有独资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进行了股票公开募股发行。

新国情咨文指明了俄经济的发展方向。梅德韦杰夫表示,21世纪俄罗斯需要再次全方位现代化,将以“智慧型经济”取代原料经济,这种经济将创造独一无二的知识、新的产品以及有用的人才。应在生产领域进行技术更新,建立类似美国“硅谷”的科技研发中心。无论是梅德韦杰夫对普京国有化战略的批评,还是前者替后者代言“新私有化”,可以看出,梅普已达成共识——创新经济是俄走出危机和经济崛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