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生活

2009-02-01 08:13
江河文学 2009年5期
关键词:四爷建设孩子

伍 红

柳光明从儿子女儿的学校出来的时候,阴霾的天空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公路两旁的法桐叶也飘零了一地,已有秋的况味了。秋雨向来如此,不紧不慢连绵好几天,让人平添许多悲凉,也让人品味“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凄美。他柳光明此时此刻的心情也一如这阴霾的天气,乌云密布;内心的痛苦也一如这淅沥的小雨,虽没强势却有韧劲,从心里一点点扩散开来直至周身都有痛苦的味道。尽管他的老同学也就是儿子的班主任李建设再三叮嘱要他在他的办公室等他,等到放学后他们俩和他的儿子柳嘉勇、女儿柳嘉仪一块吃顿便饭,可他还是没等李建设,因为他只想一个人呆会。他漫无目地地沿着法桐走着,偶尔,树枝上的雨水聚成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头上、脖子上,使他激灵灵地打个冷战,他才觉得该找个地方避避雨了。

他掏出手机,关掉。他想李建设一下课到办公室看他不在一定会打电话找他,还有就是他现在的妻子方悦婷也一定会打电话来。他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尤其是方悦婷的。早晨,他从市里来的时候方悦婷要他开着他们刚买的新车来,他没答应,也没解释为什么。方悦婷笑话他老土,买了车就是来享受的,可他还从骨子里像农民有存款的习惯一样,宁可放着也不用。他很生气,倒不是为方悦婷的取笑,主要是为他想方悦婷应该可以理解他,像他这样一个刚刚离过婚又结婚的中年男人,如果开着崭新的私家车去看望随前妻生活的孩子,孩子们会怎么想,他的内心感受又会怎样,她方悦婷怎么能不理解反而讥笑呢?

已经一点多了,他并不感到饥饿,但他看到一家干净雅致的小餐馆时还是进去了。他太累了,不是因为走了太远的路。而是因为刚才在学校的那一幕让他有种虚脱的感觉。尽管他无数次想过面对女儿。儿子会是怎样一种局面,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形。他本想等俩孩子放学后带他们到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顿饭,说说话,让疏远的亲情重新拉近,可他潜意识里觉得俩孩子可能不会跟他去。于是他决定先让李建设把俩孩子叫出来看看他们的反应随后再做决定。为了避免其他同学看见,李建设在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时把孩子们叫出来告诉他们爸爸在操场西头等着呢。看到孩子们向他走来,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你俩,你俩怎样,都还好吧。我,我给你们送点生活费。”他想好了一大堆要说的话,竟然没想到一开口就扯到了钱的问题上来。其实他和王素花离婚时已经给了她娘仨一大部分生活费,但是他非常想两个孩子,所以借给孩子送生活费的名义来看看他们。离婚已经半年多了,他上一次见到儿子嘉勇是在素花她们母子到市里来闹的那一次,没见女儿的时间更长,因为那一次嘉仪没有去。他知道他和素花的离婚对儿女的影响是巨大的,即使李建设不经常告诉他这些他也能预料到。他了解俩孩子的性格也知道他们是多么爱他多么以他为豪。无论他们怎么恨他,他都爱他们,那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血脉亲情。他也想过等孩子们心中的伤痕被时间冲刷得没了一点痕迹再来看他们,只怕是到那时他的头发都白了。同时他也想当面给俩孩子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会和他们的母亲离婚,因为他觉得女儿已上高三了儿子也上高二了,他们是可以理解他的。对孩子们的思念以及迫切想对他们的解释使他终于下定决心来看他们。一大早他就对方悦婷说要回老家看孩子并且给他们送点钱。方悦婷很爽快地答应了。在钱的问题上,她的态度一直都让他很佩服,这与素花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花大相径庭。

他把钱递给女儿嘉仪,嘉仪没有接。只是低着头,紧咬嘴唇,俩手握在一起抵着下巴,之后抬起头用噙满泪水的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哇”的一声大哭着跑开了。他不知所措,欲追又止,转而求救似地望着儿子。嘉勇像一头凶狠的豹子一样盯着他,令他非常震惊。从身材上来说,嘉勇随他,十六七岁就已长成一米八的大个子,只是皮肤随他妈比较黑且粗糙,又常帮他妈干农活,不像他年轻时是个文绉绉的白面书生。嘉勇像座小黑山似的站在他面前,他顿时觉得自己很猥琐。他满含期待地望着儿子,把钱递给他。嘉勇接过来,随即又伴着低沉的怒吼:“我们不要你的臭钱,也没有你这样的爹。”又把钱狠狠地掷了回来。要不是他躲得快,就会被砸在脸上。

他找了个餐厅的一角坐下来,真想像个老娘们似的大声哭出来,可他是个男人,连压抑的抽泣也不能。只能深深地低下头任泪水无声流,在默默中感受一抽一抽的心痛。他真的没想到生活会变成这样,都已到中年了。事业也有成了,却又落了个众叛亲离。上个月柳四爷在市里住院,他去探望,柳四爷非但没理他,还把他拿的礼品统统给扔了出去。二姐也责怪他,大姐虽没责怪他离婚,但责怪他不该娶方悦婷。

服务员过来要他点菜,他想都没想就点了两个菜:油炸花生米,炝土豆丝,外加一瓶啤酒。点完后他就一错愕。那两道菜是素花的拿手好菜。他不喜荤腥,结婚后素花总是炒些素菜。尤其是她的油炸花生米和炝土豆丝这两道菜。手艺更显老道。素花把那土豆丝切的比龙须面都细,在烧得又急又旺的地锅里翻那么二下就出锅,呵,那嫩黄的土豆丝沾满油星闪闪发光,搭口一尝,酸甜适中甭提多开胃了。那花生米也是炸得不老不嫩恰到好处,在白糖里一拌,等凉下来一嚼,又香又脆又甜,让他永远也吃不够。他记得每次他吃的时候,素花看着他爱不释口的样子都一脸幸福,比他还陶醉。他也让她和他一快吃,她总是说自己不爱吃酸甜的东西,其实他知道并非如此。只有在他吃剩时她才吃,说是怕放坏了,糟蹋了怪可惜。下一顿她仍然让他吃最新鲜的。方悦婷好像从没这样过,和她在一起,他必须宠着她,惯着她,在他面前她像个女皇一样指使他团团转,绝对没有素花给他的那份泰然自若。

服务员送上他要的东西。他搭口一尝,怎么也不如素花做的合他口味。他放下筷子,又慢慢啜了一口酒,顿觉满嘴里苦,尽管有花生米的微甜也依然压不下那难言的苦涩。他知道那是他心里的味道。他又点了一支烟,烟圈在他面前慢慢飘散开来,往事就在烟圈里一一呈现。也不知为什么,他每一次的回忆总是从那最令人兴奋的一幕开始。

一九八五年的那个夏天,整个柳家村都沸腾了,大家都在谈论一件事:柳有发的儿子柳光明考上了大学,是北京的大学,得上四五年哩。大家都说他家祖坟上冒了青烟,该着出他这么个吃国粮的人。他父母这俩个病秧子再熬几年就该享清福了。就连德高望重的柳四爷都亲自到他家道喜来了。柳四爷拍着他的肩,乐得合不拢嘴:“光明呀,四爷没看走眼,是个有出息的娃。就要到京城念书去了,京城,要搁以往那可是天子脚下,打那地方出来的念书人都要到大地方做大官喽。”“四爷,瞧您说的,”他笑了笑说:“什么大官不大官的,毕了业,没准我还回咱家呢。”“中,这话四爷爱听,打小你就是个稳当孩子。四爷就待见你这脾气。这老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学一身本事回

家乡把自个的狗窝搞好不比在外头的金窝银窝强?你可是咱村的光荣,出去可不能给咱村儿丢脸。”四爷哈哈地笑着,比他自己考上大学都高兴。

的确,二十多年前的柳光明虽算不得人尖,但在同龄人中绝对称得上出类拔萃。十六七岁就长成一米八的大个子,修长,笔直。瘦长脸,高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近视镜。皮肤白得呀比那大姑娘的都好看。说话轻声慢语,走路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对于大家的夸奖与羡慕。他总是报以淡淡地微笑。农家孩子上学是晚了点,可他没歇一口气就读到了高中,而且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高考前的预选,他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让老师们把最大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果然他不负重望,收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好像生来就是读书的,在他的整个中学时代,他生活的全部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就连他关于童年的记忆也大多与祖父那一箱古书和柳四爷那古书味十足的故事有关。父母和两个姐姐不让他干什么活,哪怕是在麦忙和秋忙时节也尽量不让他帮忙。他们家自他父亲往上四代都单传,到了他这一辈,他娘先生了他两个姐姐又生了他哥和他。当他父母都以为他们家该从这一辈开始人丁兴旺时,他哥却不幸夭折。那年。他们村来了一位姓冯的瞎子,他娘让冯瞎子给他哥算一卦,冯瞎子说他哥福分浅薄。不该食人间烟火,连卦礼也没要就走了。果然,不出一星期,他哥在自留地帮他娘干活,不小心掉进地头边的小河里淹死了,那小河浅得才及他哥的大腿。那年他哥才八岁,他五岁。哥哥不幸夭折后,父母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不让他干田里的活,生怕他也有什么闪失随他哥去了,只要他好好读书就行了。而他对于读书学习也确实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爱,当然也从不倦怠。

他看着烟灰缸里的烟蒂,知道自己在饭馆里呆的时间不短了。也不知孩子们的情绪怎么样了。他开始担心起来。他打开手机,果然有七个未接电话:五个方悦婷的,两个李建设的。

雨依然在下着,越来越紧,他的心也没有一丝亮光。他拨通了李建设的电话:“建设,你下午有课吗?我去你家一趟。”手机那头李建设很惊讶:“怎么啦你,我听着咋不对劲。干吗不等我,干吗关机?你在哪儿,我马上请个假回家。”李建设仍像上学时一样。干什么都风风火火。

等他打的赶到李建设家时,李建设已在家等他了。他家就在学校家属院里,他老婆李雅上班去了,女儿也上学去了。他也非常希望只有李建设自己在家,他不太喜欢李雅,李雅总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尤其是她看素花时,总是一脸的不屑。即使他不爱素花,他也不能容忍别人那样亵渎她,因为那样就是对他的不尊。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李建设连忙把他拉进屋里:“看你,把外罩都淋湿了,快脱下来晒在阳台上。”

他脱下外衣,一下子就把自己摔在李建设那宽大柔软的沙发里,闭上眼,什么也不想说。李建设给他倒杯水。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显然不愿打扰他。

“建设,嘉仪嘉勇的情绪怎么样?”他有气无力地问。

“不太好,不过别担心,会好的,多给他们点时间。”

“我这是。哎。我这步是不是走错了。”他像在问李建设,又像在喃喃自语。李建设猛抽几口烟,在烟缸里狠狠地掐灭,非常生气地把话匣子打开了:“光明,依咱俩的关系,我说什么你也别生气。你到今天这个地步纯粹是自作自受。咱上高中时,农村来的男同学家里给定亲的有的是。父母都怕考不上大学又误了定亲的最佳年龄。高二时我父母不也给我定亲了吗,我死活不同意,还不是没犟过父母吗。考上大学的大多都把亲给退了。我也退了,村里人都说我是陈世美,那又怎样,总比结了婚再离要好。你倒好,都上大学了,又在家里定亲。我劝你,你不听。到现在又与素花离婚,都生活了二十年了,又把人家给踹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吧,素花是离婚不离家。你说她才四十多岁,这对象是找还是不找。你光顾着自个享受了,你考虑过人家素花吗,你对她就是没有感情也该有点亲情吧。”李建设越说越气愤,脸都涨红了。“高中时,马丽娜就对你有意思,你不理人家。上了大学人家又追你,你还是不理人家。还说什么家里已有未婚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现在让人家素花下堂了,你就心安了?要下堂也早下呀,也不误了素花再找。你,哎……”对于李建设的指责,他一点也不气恼,只是当他一提起马丽娜。他的心又有了甜蜜和苦涩的滋味。马丽娜在他心中最温柔的地方藏着,只能他一个人品读,一生一世。

高一时。他们班有五个同学成绩比较突出,被其他同学称为春秋五霸。高二时李建设和马丽娜的成绩突飞猛进,他们七个又被称为战国七雄。高三时就成三国鼎立的局面了。这三国就是他,李建设和马丽娜。他与李建设走得更为近些,好比孙刘联合抗曹。因为他们的父母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比不得马丽娜的父母是县级干部。他俩都对马丽娜有一种防范意识,同时又都被她高雅的气质深深吸引着。那个年代即使有朦胧的感情也不会像现在的孩子一样大胆地表白,可他能感觉出来马丽娜对他有意思。连李建设都知道,甚至李建设还非常嫉妒。他不是不想接受而是不敢接受。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假。主要原因在于贫寒的家境一直让他很自卑。因为自卑他才必须冷冷地对待马丽娜以维护他的自尊。马丽娜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只能在心里怀想不能现实地拥有。大二那年他定了亲,不久马丽娜写信告诉他她一直就喜欢他,现在她终于鼓足勇气问他是否可以接受她。他当时就觉得生活简直就是在跟他开玩笑,马丽娜早不表白晚不表白偏偏在他刚订婚后才表白。虽然也可以退亲,但他既然答应了就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更何况马丽娜是那么美好的一个梦幻,当梦幻变成现实她还有那么美好吗?即使这些他都可以不考虑,他也仍然不能接受她,他依然是自卑的。所以他宁愿心动也不愿行动,于是他回信说明已订婚,并说古人就有“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说。李大钊的妻子也是农村妇女,可他们很恩爱,他虽非伟人,但实不愿伤未婚妻的心。是呀,当时的话怎么都成了耳旁风了,他不还是把素花给踹了吗?起初怕伤了素花的心,现在就没伤她的心?岂止是光伤素花的心,还有马丽娜。他无法想象马丽娜收到他的信后伤心到什么程度,只知道马丽娜从此再不跟他们班的任何同学联系了,也就是这两年才听说她毕业后去了澳大利亚。李建设就比他干脆。一考上大学就要退亲,他爹觉得丢不起人,他自己就把事情摆平了,无论别人背后怎么议论他都不在乎。他说的对,要是等结了婚再离对人家的伤害更大。他何尝不知这一点。当初订婚也的确有苦衷的呀。他其实一直都不愿回忆与素花有关的一切事情,可是素花是那么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他的生活中,他如何能回避的了呢。

他的手机响了,一看,又是方悦婷打来的。他很气恼,没好气地说:“什么事,为什么总打电话。有什么话等我回去再说。”他没等

方悦婷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并且关上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待她,他也不知咋会这样,仿佛被压迫得太久,今天终于出了口恶气。他在素花面前好像从来都很轻松,不需要伪装,没有压抑的感觉。素花,哎,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说她,又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说清他自己心里的滋味儿。

他清楚记得大二那年刚放寒假,已出嫁的大姐也来了。父母把他和两个姐姐叫到屋里说要商量件事。母亲好像比较兴奋,父亲和两个姐姐显得很沉闷。

“光明,上个月我请冯大师给你算了一卦。他说你日后一定大富大贵。就是你二十五岁会有一难。只要能破了它,你的前程可是好的很哩。要破这一难,就得定门亲,在二十五岁前结了婚……”

“娘,这怎么能行,”他一听就急了,立马站了起来,“我还在上学。”

“快坐下,听娘说。”母亲还要往下说,被他父亲打断了:“光明,甭听你娘瞎叨叨。她就好信这一套。你哥就是让冯瞎子算殁了。冯瞎子走道都得靠拐杖,他能看清别人的前程?”父亲一句话刚说完,脸就憋得青紫。二姐轻轻地给父亲捶捶背,长长叹了口气。母亲没了刚才的兴奋,抹着眼泪说:“你是大学生,不信这一套,可我信。你哥福分浅薄。到这世上只吃了八年饭就殁了。你们谁不信我也得信,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一定得定亲,就在这个寒假里。冯大师说了。你要定的这门亲家在咱村东南方向。离咱村五里。照他这么说呢就是王庄。他还说了这姑娘得比你大三岁。女大一不是妻,女大两黄金长,女大三抱金砖。以后你的日子呀过得可滋润舒心了,可有钱啦。”母亲说着说着又兴奋了。他呆坐在母亲面前,一言不发,马丽娜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着。大姐二姐很惊慌地制止了母亲,以为他被母亲的提议吓出了问题。父亲又开了口,依然喘得厉害:“唉。我不信那冯瞎子的瞎话,可我和你娘是一个意思,给你定门亲。”“你们怎么能这样。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这么荒唐。我找对象的事不用你们操心。”“光明,我也知道将来你是吃国粮的人,不能找个农村媳妇。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俩姐姐为了咱家,为了你为了你娘和我的病出了多大的力。去年你大姐才结婚,你看咱这十里八村的姑娘有哪个住到二十六七才出门子的。你大姐还不是为了给咱家多干几年活才把婚事一推再推的。前阵子你二姐夫家来商量你二姐的喜事……”“大,我再住一年,缓缓再说吧……”“甭打岔,我决定了,你的好日子就订在腊月二十六。光明,你俩姐一走,咱家还有七亩多地,我和你娘两个不中用的人咋种得了哟。你上学的费用从哪出。”父亲喘着,憋的更厉害了,泪都流下来了。“我呢就同意了你娘说的,给你定门亲。尽早结婚。我呢也没那力气给你四处打听哪家姑娘好,就依你娘给你在王庄物色了一个姑娘叫王素花。比你大三岁。个子不矮,是个能出力的人。就是人长的一般化。话又说回来,长得俊也不能当饭吃是不?你要问她也老大不小了,咋还没成亲。是这么回事,她定过一门亲,那男的在城里学开车,开了两年又看不上她了,把亲退了。”父亲自顾说着,他的头都要大了。他心里在反抗父亲。两个姐姐好像也要反对父亲,但是父亲的脾气他们都知道。只要他决定的事是没人能阻止的。而且秉性耿直和柳四爷是一种类型的人。“大,你干什么事都不昧良心,你给我找个媳妇这不是要人家给咱家当牛做马吗,你良心就过的去?”他采取迂回战术试图说服父亲放弃这个打算。他的话正刺痛了父亲的心,父亲哽咽着,万分自责地说:“是呀,我这哪是找儿媳妇,纯粹是找个人给咱家出苦力。我这马上就要做棺材瓤子的人了,临了又干这缺德事。我真想抽自己的嘴巴。唉,你要同意就定下来。日后不能干对不起人家的事,咱老柳家不兴这号人,要不然我死了也闭不上眼。你要实在不同意,我也不勉强你了。我和你娘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供你读完大学。放心吧,活人还能叫尿憋死?”父亲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现在他才体会到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时的社会和学校确实没有提供太多的机会让贫困生可以干些活计解决生活费用或学校提供助学贷款来帮助贫困生渡过难关。即便如此仍有一些贫困生靠自己就解决了上学费用,李建设就是个例子。李建设每个寒暑假都靠做些小生意赚一部分钱。而他的假期就只是在家呆着看书,连帮两个姐姐干农活的时候都很少。他就这样无言地坐着,父母和俩个姐姐就像四座爱的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真的无法再反抗了。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是他们村有名的“药篓子”。父亲有哮喘,终年憋得慌,尤其到了冬天,憋得更厉害,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去见了阎王。他上高中时。父亲又查出糖尿病,瘦得锁骨都凸出老高,肋骨也清晰可见,浑身没有四俩劲,那药是一把一把的吃。他母亲整天腰酸腿疼。中药西药一吃就好几种。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两个姐姐身上。姐姐们把大把的青春都消耗在责任田里了。十二亩责任田在当时种全靠人力,姐姐们的艰辛可想而知。为了手头宽余,姐姐们把大半责任田都种了棉花。种棉花是非常费力劳神的。赶到棉花要打尖时,姐姐们常常一天都顾不得吃饭,要不然棉花就会疯长而不座桃。那一次二姐累得昏倒在地里,醒来后又接着干。一会都没歇。快嘴嫂告诉他说:“你二姐为了你都累晕了。以后有了本事可别望了你姐的大恩大德呦。”他听后心比针扎还痛,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是父母的累赘,姐姐的包袱。他想要退学,遭到全家的一致反对。现在父亲要把他这个包袱转嫁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他觉得生活在嘲笑他,笑他无能。他沉默着,未来就让父母做主吧,反正他从没给家做过什么,还有什么可与父母争辩的呢。第二天,他一口气骑了六十多里路找李建设告诉他这件事。李建设要他千万别同意,要找也得找马丽娜,否则终身后悔。他像个打败的兵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李建设气得直跺脚:“既然同意了,还来告诉我干吗。高中时我追人家马丽娜人家就不理我,人家就对你有意思。上了大学了,你不追,还要在家定亲……算了,你的事以后别跟我说。”他被李建设数落了一通,回家来,终于还是同意和素花定亲了。

按老规矩,他和素花去了趟城里,父母要他给素花扯几样布料做衣裳。素花没要反而自个儿掏腰包给他买了双皮鞋。到现在他都记不起来第一次见素花时她到底是啥样的表情。除了看到她个子高、粗腿、脸黑外,他不知道她是兴奋抑或是伤感,也或许是比较兴奋的吧,要不然能给他买双皮鞋?反正那天他的心是冷却到了冰点,几乎没和她说话。他从心里怨恨她。因为他极力想摆脱的生活方式仿佛因为她的介入又回到了起点。他知道这对她不公平,可他依然恨她。素花也许知道他的心,可她好像并不在乎,她说:“俺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浑身都是书味。俺不求啥,看着你就高兴。”无疑他在她心里是完美的。也许找个农村媳妇,他更加自卑。但也正因为找个农村媳妇,他在她那里一度找回自信。他很讨厌自己的这种性格。亦无法改

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他收到马丽娜的求爱信时,他是多么想接受,提笔写回信时又是另外一回事,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活在一个伪装的世界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大三那年寒假,素花过了门成了他这个在校大学生的媳妇。新婚之夜,他也没有太多的激情。那时候关于女人和性的话题不像现在被人广泛谈起。对他来讲这些都不存在,他无法像汹涌的大海掀起阵阵波涛让素花酣畅淋漓地感受大海的力量。毕业那年女儿嘉仪出生了。在此之前,他还担心要是分配到外地该怎样安置她母女俩。八九年他们这批大学生大都回了原籍。他被分配到家乡的镇里工作。大家都为他感到可惜,只有素花很高兴。快嘴嫂一见他就说:“光明,素花妹子本要跟你到大城市里享福去,你可好,又回来了。咱这穷地方真就让你那么挂心?”柳四爷却赞许地说:“光明就是说到做到的人,不像有些人光做没谱的事。”他还是什么也不解释,仍报以淡淡的微笑,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自从他和素花定亲后。他就不对生活报有太多的幻想,觉得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很宿命。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淡淡地过着。每天骑车十多分钟去镇里上班。素花在家操持一切,忙里忙外不亦乐乎。那么多的地她一个人种,出多大的力吃多大的苦呀。盛夏季节,她挥汗如雨,秋忙更不必说了,俗话说夏忙不算忙秋忙忙断肠,都是素花一人张罗,他没有伸过一把手。她出的力,吃的苦,他看在眼里并不放在心上,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只有想到父母时,他才感到对不住素花,因为在父母面前行孝道的是素花而不是他。素花把他父母伺候的那么好,让两位老人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那么享福,走得那么安详。素花忙碌着,像只老母鸡一样为家打转转。儿子嘉勇出生后,她干的更有劲头了。她好像不知累也不知烦,因为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幸福的笑容。他真不明白她对幸福的要求怎会这样低。

敲门声响起来,是李建设的老婆李雅回来了。一见他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就说:“哟,新郎官不在家陪新娘子跑这儿来干什么。”“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甭多嘴多舌。老爷们谈话,娘们少插嘴。”李建设没好气地对李雅说。“哦,你俩是铁哥们,我就不能说两句?不是我说你,素花不适合你,那方悦婷更不适合你,你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说呢又扫你的兴头,你和方悦婷过还不如和素花过。”李雅的神情有那么点幸灾乐祸,说着就回屋里去了。他看到李雅的神情就有点来气,不过李雅也许是对的。结婚三个月了,他渐渐感到他们的生活节拍根本和不来。

他与方悦婷是在他调到市里任文化局局长后举办的业余文学爱好者沙龙上认识的。那次方悦婷就坐在他旁边。当听了他的自我介绍时,她很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呀。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柳大作家呀,常见您的大作,今天能见您本人真太荣幸了。”他不是一个虚伪的人,但是有这么一位美貌女子当面夸奖,他还是感到很受用。那天方悦婷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单纯的女大学生,很阳光。她身材高挑,纤纤细腰,丰满的胸部,一头披肩直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最有特点的是她那双眼睛:细细的,一笑起来眼梢不是上挑而是下弯,就像歌星林忆莲的一样。有林忆莲的粉丝说她的小眼睛风情万种,真是一点不假。他一见她的眼睛就被摄了心魄,好像有太多的精彩吸引着他。

她递给他一张名片,他才知道原来他供职于市人寿保险公司,是企划部经理。当时他挺多感慨:后生可畏呀,刚毕业就进了这么大的公司,还是部门经理。后来才知道,方悦婷已三十二了,离异,带一个三岁的女儿。他直笑自己眼太拙了,猜女人的年龄竟出入这么大。同时他也更觉得这个女人有太多的谜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一一破解。她给了他这样的机会,因为自那次沙龙后她常以文学方面的问题请教他。有时他不想去,又不由自主地想更多地了解她。她不像素花一眼就能看穿。隐隐地他感到他与素花的悲剧要发生了。

其实他知道他与素花的悲剧不是从这时才有的,应该在他从镇里调到县委宣传部工作时就埋下了伏笔。他从镇里调到县里工作时,俩孩子已经上初中了。他原想先租套民房,把素花接来,两个孩子也不用住校了。这样一家四口在一块也其乐融融吧。可素花不愿来,她说租房太贵,先让他一人在单位住,等买了房再说。其实这些都是借口,他知道她不愿进城的真正原因是她在城里不自在。他从李雅看素花的眼神能理解素花为什么不自在。打那时起,他就对李雅很反感。他不能接受别人对素花另眼相看,他可以瞧不起素花,但别人不能。他不勉强她了。素花好像是田里放养的动物,离了田地她就会失去活力。他尽管也喜欢田野的美丽,但他毕竟向往城市。素花隔三差五来城里看他。有时也小住几日,把他照顾得很周到。他想再等几年在城里买了房,素花就不能不来了,他们也应该算得上幸福的一家吧。谁曾想他又调到市里任文化局长,半路又杀出个方悦婷呢。

他明白方悦婷不是他的理想。他的理想是深埋在心里的马丽娜。如果素花是杯白开水,那么马丽娜就是杯高档名茶,而方悦婷则是杯美酒。他本性喜欢品茗,可是那杯名茶永远不再属于他了。美酒就比白开水有味道多了。因此方悦婷的魅力就这样让他着迷。他不明白方悦婷为什么会看上他,他不仅比她大十多岁。还是有妇之夫。如果真像李建设说的那样她看中的是他的位子,但文化局长能算得上显赫的位子吗?方悦婷对他说,她爱他是因为他的安静,沉默,很有安全感。不像她的前夫整天不着家。因为她过的不安静,所以她渴望拥有平静的家的感觉。那么。他的生活是不是太平静了,所以他渴望一种有火力的生活?不管怎么说吧。方悦婷带给他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素花给他的生活只是父辈的翻版。

他们在认识三个月后有了肌肤之亲。那天,在单位分给他的三居室里,方悦婷把房间收拾得特别有情调:床头柜旁的花瓶里插了一束怒放的红玫瑰,灯光轻柔,照在刚l洗过澡的方悦婷身上,配着她的粉紫色的蕾丝花边睡裙。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他像在梦里一样,仿佛一个初涉爱河的处男,激动得不知所措。他抚摸着她,体验着从未有过的美妙。无论是新婚之夜还是与素花的多年夫妻生活,他都没有体验过这种美妙。方悦婷配合得很到位,拿捏也很到位,让他觉得自己活了四十多岁才刚刚懂得了生活。他不能没有她了。当然他也觉得对不住素花。对不住孩子。他每一次和方悦婷在一起之后就会非常自责,但这种自责永远也无法与方悦婷的魅力抗衡。与方悦婷在一起,他才知道了什么叫精致,什么叫品味。她的衣服都是名牌,连文胸也都是一二百元一件的。那精雕细琢的图案,那美丽的蕾丝花边元不烘托着女人的曼妙多姿。她给他买的内裤全是目前国际最流行的莫代尔面料的。而且都是立体仿生设计,穿上它很能彰显男人的本色。素花的胸衣从来都是从地摊上买的廉价品。给他买的内裤全是清一色的老式纯棉大裆裤。他很为素花悲哀,同样是女人,她

享受了什么,除了丈夫,孩子,田地,她为自己想过吗?现在她的丈夫又背着她与别的女人来往,这对她是多么不公平。这不公平是他给她的。一想这些他都恨自己。

方悦婷从来不与他提要他离婚娶她的事。好像她很有把握,不用她提,他柳光明迟早也会主动这么做的。她就像如来佛,他柳光明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她方悦婷的手掌心。

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先知道的是他的两个姐姐。二姐非常生气。指责他忘恩负义,素花为了这个家出了多大的力,他不该这样背着她偷人。大姐虽然并不过多指责他干对不住素花的事。可是强烈反对他与方悦婷来往,理由是放着自己的孩子不养去养别人家的孩子,实在很混蛋。素花虽说是粗心的人,多少也有点感觉,毕竟女人在这一点上会有直觉的。但是她没说过他什么,他只见过她有一次偷偷地哭泣。他问她怎么啦,她只说了一句:“你心里明白。”打那以后他回家的次数少了。就是回家,素花待他依然好,可是再也看不到她幸福的笑脸了。有时见了柳四爷他打招呼,柳四爷就给他甩脸子,理都不理他。倒是快嘴嫂见了他还是很“热情”:“瞧俺光明兄弟就是不一样,这做了大官了还往家跑,不把素花妹子接到市里去宁愿自己辛苦来回跑。虽说是来的不勤,毕竟不是那些一升官就忘了结发妻的陈世美。要是俺那家子也有你这样的本事。他要是敢不要我,我非要他能死不能活。”快嘴嫂话里有话,他听的出来。孩子们好像并不知道什么,他偶尔回家,他们就围着他有说不完的话。

一个星期天,还不到八点,他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心就一惊,他知道该发生的终于要发生了。他打开门见素花泪眼通红地站在门外,后面是儿子嘉勇。他心里想拦住素花,手却没行动。他以为素花一定会撕着方悦婷的头发痛打一顿,这是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惯用的手段。之后就是声嘶力竭地历数他的种种不齿行为,如唱戏一般,有板有眼。素花大出他的意料,她没有这么做,她浑身发抖,紧握拳头。方悦婷半露酥胸,斜靠在席梦思靠背上,眯着眼,笑吟吟地,挑衅似的看着素花。就这么僵持着一会。素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骚货”。冷不丁转身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很决然地跑了出去。他捂着火辣辣的脸,还未缓过神来,嘉勇又冲了进来,把屋里的东西一通乱砸。方悦婷躲在墙角里直发抖,没了刚才的傲气。嘉勇摆了摆手,一步步向方悦婷走来,他连忙上前拦住,被嘉勇推了个趔趄。方悦婷吓得大气不敢出。就在这时,素花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儿子:“嘉勇,她不要脸,你爸还要脸呢,别闹了,咱走吧。妈求你了。”嘉勇也哭了:“你早知道他变了心,为啥还瞒着我姐和我,现在你还向着他。你的心被人家剜了你就不嫌痛?干吗那么好心,妈!”

素花和儿子走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迟早会这样,真正发生了,他又不知该怎样收拾残局。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现在有很多男人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作为一个有文化素养的人,他从心里鄙视那样的男人。他不愿同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可他也没有做到独善其身呀。方悦婷仍然很傲气,不向他提离婚再娶的事。他该如何向素花开口呢,她许多年的辛苦第一次让他放在了心上。他左右为难时,没想到素花先提出了离婚。说实话,他还以为她会死缠烂磨地折磨他,就像快嘴嫂说的让他能死不能活。这样,他净身出户,所有的一切都归了素花,包括两个孩子。自然,方悦婷成了他的现任太太。

结婚三个月了,他渐渐不能适应方悦婷的生活方式了。她有活力和火力,她蹦迪,跳健美操,而他喜欢按部就班上班下班,喝茶。看书,写文章。他虽比她大十多岁。可在她面前他非常像个老者了。她给他的全新体验不再让他向往,继之而来的是怀念素花给他的粗糙的真实的生活。方悦婷要求买车时。他不得不拿出积攒了几年供孩子们上大学的钱。素花不会这样的,她总是精打细算量入为出。当然这些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俩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条件不同。他受不了的是方悦婷常嘲笑他老土,使他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又消失了。他在素花心里是完美的,在素花面前是自信的。作为文化人,他能剖析自己,他有着中国男人的通病:希望被老婆仰视。他无法根除这种劣根性。当然就更想念素花了。他想方悦婷也许后悔嫁给他吧。就像李雅说的他们不是一路人,不该在同一个轨道里前进。他伤害了素花。伤害了孩子,也伤害了自己。也许方悦婷想从他这儿赢得将来,不想她却输了现在,姑且说是他也伤害了方悦婷吧。

千头万绪,他理也理不清。李雅要他留下来吃晚饭,但他见不得李雅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雨已经下了一下午了咋还不停呢。李建设一再挽留,他还是执意要走。出了李建设的家,他想是先去看孩子还是回去呢。回去吧,他现在实在不想见方悦婷。他打开手机,觉得肯定有她的未接电话,奇怪,她并没有再打过来。他心里又有了酸酸的滋味。要不回去看看素花吧,毕竟素花和他离婚并不曾离开他俩的家。可是他还有脸回去吗,柳四爷他们看到他都一脸的鄙夷。那就去姐姐家吧。毕竟姐姐是爱他疼他的。二姐也许不能原谅他,但大姐会接纳他的。他打的去大姐家。去大姐家路过他家的责任田,父母的坟就在他家的责任田里。父亲二十多年前的话犹在耳旁——“日后你要干对不住素花的事,我死了也闭不上眼。”他从父亲的坟地过去,就好像父亲真的睁大了眼怒视着他。到了大姐家,出乎他意料的是素花也在。他很尴尬,素花背过身去抽泣着。才几个月没见,她憔悴苍老了许多,他也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很希望她能够狠狠地骂他一顿或是再扇他几巴掌。他告诉大姐和素花今天的一切,并说想在大姐家住一夜。大姐看看素花,想说点啥。素花沉默好一阵子,把他脱下来的外套拿起来先走了。大姐使了一下眼色。他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

他像一个旅游了一圈的孩子,外面的景致看够了,他的身心也疲惫到了极点。柳四爷说他家里有块金子,他偏偏要到外面看看银子是啥样。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金子的价值,他决定要回来守着金子过日子。他撵上素花,搀了她的胳膊,像一对老夫老妻一样走在朦胧的夜色里。

雨已经停了,月亮也升起来了。他真正的幸福将要从明天开始了。

责任编辑: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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