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红
[摘要]在我国高等教育诞生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高等院校共进行了六次整合。这六次整合的历史背景虽不相同,但“教育救国”、“教育兴国”、培养高素质的专门人才的目的却是一致的。其中,大学的规模和整合的频率两个问题值得我们深思。
[关键词]高校整合教育救国大学规模
[中图分类号]G649.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843(2009)06—0033—03
[作者简介]赵红,空军航空大学讲师(吉林长春130022)
如果认为近代学制的建立与具有近代因素大学的设置是我国高等教育产生的必要条件,那么以1898年京师大学堂作为我国第一所新式大学的开办、1904年1月13日“癸卯学制”的颁布和实施为两个标志性事件,看作是我国近代高等教育的发轫,我国的高等教育不过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在这一百多年时间里,在中华大地上共进行了六次较大规模的院校整顿(主要是系科调整、撤销不合资质的办学机构)、合并(具有法人资格的办学实体的重组),它们分别是:1902年至1924年在我国领土上的教会大学的联合与重组;民国初年专门学校内部比例的调整及大学设科的调整;国民政府初期大学院与大学区的设立;抗日战争时期各大学间的临时组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的院系调整;20世纪90年代中期到本世纪初的全国范围内的院校合并。这六次高等院校的整合都是中国高等教育史上非常重要的事件,对其进行研究是必要的,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一、新中国建国前的四次高校整合
始于1902年的教会大学的联合与重组,几乎涉及到了所有的教会大学。1902年美国长老会和英国浸礼会达成协议,将山东潍县的文学院、青州的神学院、济南的医学院联合组建为山东基督教共和大学,此后又将各教会在山东的大学全部迁到济南与山东基督教共和大学合并,于1917年更名为“齐鲁大学”;1906年由美国长老会设立的益智书院和美国基督会办的基督书院高年级组成宏育书院之后,又与美国长老会设立的汇文书院合并,正式组成“金陵大学”;1911年苏州的坤宏学校、博习学院与上海中西书院合并,组建“东吴大学”;191 6年通州华北协和大学、北京汇文大学、北京协和神学院在北京合并,建立了“燕京大学”;1924年武昌文华大学、湖滨大学、长沙的雅礼学校合并为“华中大学”。此外,之江大学、沪江大学、华西协和大学、金陵女子大学等也都是外国各个教会联合兴办的。这次教会大学的整合是传教士们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用各种方法掌握中国的教育改革运动,使它能符合纯基督教利益”的指导思想下以及受到多种外部压力的情况下所作出的选择:其一,1900年的义和团运动使西方认为以武力瓜分中国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基督教和西方文化影响中国,使其渐渐倾服于我欧人”。其二,1906年清政府实行新政,废除科举制度,建立新式学校,使教会大学感到了空前的压力。其三,中日甲午战争以后,日本人“正努力使自己在中国的政治和教育事务中占据重要位置”。正是基于以上种种压力,使得传教士们不得不对他们所设立的大学进行改造和“联合”。教会大学作为西方列强对华进行文化侵略和价值标准输出的机器,经过联合加大了功率和输出效率,扩大了教会大学在华的影响,普遍提高了教学质量,扩大了办学规模,可以说这次教会大学的合并是“成功”的。
民国初年的高等学校调整是从整顿专门学校内部比例结构开始的:1912年,全国专门学校中,医学5所、农学5所、工业10所、外国语5所、商业5所,以上各类专门学校共30所,而法政类专门学校共64所。法政专门学校大多都是私立的,是“读书做官”的观念和民初“政治兴味亢进”及私人资本靠办教育以追求利润最大化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对此时人多有批评,认为这是“教育前途危险之现象”,学校几近“学店”,“办理敷衍,贻误青年”,造成无数高等游民。因此,当时的教育部下令所有的私立政法大学和法政专门学校限日一律停办。民国初年高校整合的另一个标志事件是“大学改制”,蔡元培在1917年国立高等学校校务讨论会上提出了大学改制问题,他认为“既设法、农、工、商各科于大学,而又别设此诸科之高等专门学校,虽程度稍别深浅,而科目无多差别。同时并立,义属骈赘”。毕业生服务社会又“恒有互相龌龊之点”,加之管理和经费等原因,提出了“大学专设文、理二科。其法、医、农、工、商五科,别为独立之大学”的主张。这一主张得到了教育部的支持,并在较小的范围内进行了高校间的学科重组。这次大学改制也受到了一些批评,此后的高等教育理论关于综合性大学的讨论多与此问题相关。
“国民政府”初期,为了改变“教育部名词与腐败官僚亦为密切之联想”,实现蔡元培“教育独立”的主张,改国民政府教育部为大学院,并试行大学区制。所谓“大学区制”,即按当时行政省区划分,在全国建立若干大学区,每区设国立大学一所,以国立大学校长为大学区区长,管理全区内一切学术教育事宜。大学区制在我国教育比较发达的省份进行了试验,组建了规模较大的大学。浙江省工业专门学校、农业专门学校等合并组成第三中山大学;国立东南大学、河海工程大学、江苏法政大学、江苏医科大学、上海商科大学、南京工业专门学校、南京农业专门学校、上海商业专门学校等八所大学合并为第四中山大学;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政法大学等九所学校合并改组为中华大学;除此之外,安徽、广西、河南、湖南、甘肃等地的“中山大学”也在筹办中。由于各省的教育行政部门被撤销,各个国立大学须负责全省的教育和学术事务,加之大学规模的迅速扩大,学校的管理机关和管理职能也随之膨胀。大学区制有诸多流弊:大学畸形发展,经济分配不均,偏重学术而忽视教育,行政效率低下,易为少数人操纵。加之当时政治和因为合校引发了诸多矛盾,大学区制昙花一现,1929年9月停止了“大学区制”的实验。
抗日战争时期,各大学的联合办学是在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之际高校师生不得已的选择。1937年11月以后,共有72所高校内迁到了四川、江西、云南、陕西、贵州等地,内迁以后,多所学校进行了联合办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三校联合组建了西南联合大学;北平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北洋工学院合组国立西安临时大学;复旦大学与大夏大学先后在江西庐山、贵阳、重庆组织临时联合大学。抗日战争时期高等学校的联合,虽然是暂时的,但各学校的学科之间却进行了“实质性的融合”,正是这种“实质性的融合”使得在国家最为困难、高校经费最为紧张的情况下,孕育出了华人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李政道等学人,也为我国两弹一星成功发射作了充分的人才准备。可见办大学“还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二、建国后的两次高校调整、合并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的高等学校院系调整主要是
针对旧中国高等学校类型结构、区域布局、学校内部科类设置不合理,学校规模偏小,培养人才的层次结构不协调等弊端进行的,同时也是我国工业建设和学习苏联高等教育经验所必需的。这次院系调整历时六年,分三个阶段完成。
1952年的高等学校调整是在“以培养工业建设人才和师资为重点,发展专门学院,整顿和加强综合性大学”的方针指导下进行的,重点是在各大行政区内整顿综合性大学,发展工业学院。这一阶段的调整涉及了全国140所高等学校,重点调整了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东北人民大学等8所综合性大学,并且调整了天津大学、中国矿业学院等10多所多科性工科大学和专门学院,新建了11所工科院校,也把清华大学、浙江大学等在国内外享有很高声誉并形成了自己特点的多科性综合大学转变为多科性工业大学。为了加强师范人才的培养能力,1952年也对师范院校进行了调整。第二阶段的调整是在1953年进行的,这一阶段的调整主要是为了使各类专门人才的培养目标更为明确,要“从无计划到有计划,到按照计划办事”以便“更向苏联靠拢”。共调整了40所高等院校,并将条件太差的学校予以取消或合并。由于前两个阶段的调整是在各大行政区进行的,高等院校地区布局不合理的状况没有根本解决,1955年到1957年又进行了全国各行政区之间的第三阶段的调整,主要加强了内地学校,尤其注重高等工业学校与工业基地的结合。通过这次调整,长春、西安、兰州、武汉等城市人为地变成了高等教育比较发达的地区。这一次全国范围内的高等学校院系调整经历时间长,涉及面宽,进行得非常彻底,但也出现了若干问题:人为的、计划的因素较多;完全依靠的是行政命令;高等教育一味地学习苏联专门化教育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特别值得指出的是清华大学、浙江大学等校由于学科调整而缺少了人文、社会科学和理科各学科的支持,影响了工科的发展,是值得深思的。
20世纪90年代中期,随着我国经济政治体制改革的深入,以及素质教育、通识教育、高等教育大众化理论的探讨与实践,进行了高等院校的合并与重组。这次高等院校合并具有如下特点:第一,不仅仅是高等学校的重新组合,也是高等学校管理体制的变革。第二,合并范围大,共涉及900多所院校,新组建了近300所大学。第三,新组建的大学规模大,校园以千亩计,学生人数以万人计。第四,合并组建了多所本科生教育和研究生教育的学科几乎覆盖所有门类的大学,如吉林大学、浙江大学、四川大学等,就是一些地方性的大学如北华大学、三峡大学、江苏大学等的本科教育也覆盖了多个学科、门类。第五,合并时间短。这些大学的合并绝大部分是在1999~2000年两年时间里进行的。
三、院校整合根源探索
对我国而言,高等院校的整合是一个历史性的话题,通过对上述历史事件的考察,我们可以发现每次院校整合都是教育规律在起作用。“教育必须受一定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所制约,并对一定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起作用”,以培养高级专门人才为目的的高等教育,是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同样受到教育规律的制约,并按照教育规律来发展、改革和整合:
1几乎每次院校整合都是在我国经济政治制度发生变革之际
慈禧太后的“新政”使教会大学不得不进行“联合”;资产阶级取得政权后,为了有效地培养本阶级的人才,在对教育制度进行变革的同时,也对高等教育进行了彻底的整顿;国民政府初期,为了改变“行政制度之不良”,试行了“大学院”和“大学区”制度;社会主义制度刚刚建立,在对旧教育制度进行根本变革的同时,为了体现“公有”、“计划性”、“向社会主义苏联学习”的要求,在全国范围内历时六年进行院系调整;上个世纪的后20年,我国进行了经济和政治体制改革,高校的合并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进行的。由此可知,社会制度的变革是教育变革的前提和条件,二者常常相伴发生,并且社会制度的变革决定和规范着教育的变革。
2高等教育必须为社会的经济发展、制度建设、文化发展服务,当这种服务不能有效时,也正是高等教育变革发生之时
教会学校的联合不但与西方文化侵略的目的相一致,也以为西方文化输出培养更多的本土人才、进而增加其文化输出的影响力为根本目的。民初对专科院校的整顿是针对“读书做官”这一传统观念的,其目的是要培养对经济发展确有贡献并服务于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的“公民”。1952年的院系调整着眼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和社会主义制度建设,并为社会主义新文化发展培养人才。上个世纪末的高校合并是针对计划经济的“条块分割”、“办学规模小”、“不能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培养高素质人才”、“过度专门化”的高校办学体制和办学模式的。
3高等教育毕竟是培养国家建设所需要的“硕学闳材”、“高级专门人才”,每一次高等学校的联合、合并、重组、调整都以这一目的为依皈
民初对高等院校的整顿是针对“教育的危险现象”,对“贻误青年”的“学店”进行整顿;国民政府时期的“大学区制”是蔡元培先生“教育独立”、防止“党化教育”,在恶浊的社会现实中为千万个青年“保险”,“以学术化代替官僚化”而进行的法国教育体制在中国的实验,其目的和初衷也是要在“学术自由”的前提下,使教育科学化、劳动化、艺术化,更好地培养社会所需要的人才;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的院系调整是为了学习苏联先进的高等教育经验,培养“专门”人才;刚刚结束或正在进行中的高校合并,是对“专门化”培养人才模式的反动和变革,实践着“素质教育”、“宽口径、厚基础、通识教育”培养人才的办学理念。
4高等院校每次整合都是竞争的需要
教会大学的联合是为了与清政府、日本在中国争夺思想文化阵地,核心是对中国的控制权问题。我国的高等教育是与中华民族觉醒、振兴、解放、独立、复兴的历史相伴而行的,无论是“教育救国”还是“教育兴国”,其本质都是为了参与世界的竞争,所以高等院校的整合只能是竞争的需要。尤其最近一次院校整合,体现得更为充分。就历史背景看,这次整合是我国即将、正在、已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情况下进行的。关于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高等教育所面临的问题无论用多少文章、多大的篇幅进行论证,关键的问题只能有一个,就是高等教育的质量问题,因为只有高等教育“产品”的质量才是我国高等教育参与世界竞争的通行证,才反映着我国高等教育的竞争能力。笔者认为,提高竞争能力是这次院校合并的根本原因,与它相比,所有其他原因都是苍白的。
四、对高校整合的思考
历史地考察我国高等教育的历次整合,笔者认为,有两个突出的问题值得深思。
1大学的规模问题
世界上确实有一些规模较大的名牌大学,如康乃尔大学、莫斯科大学等。这些大学都是经过自然发展达到一定规模的,确实体现了规模优势。但是,大学并不是规模越大越好,也不是规模越大越能发挥效益,越有竞争力。美国的哈佛有大学本科生6 500多人,耶鲁大学有本科生5300多人,普林斯顿大学有本科生4 500多人,哥伦比亚大学有本科生4 400多人,1998年在美国排名第七又拒绝称大学的达特茅斯学院仅有本科生4 200多人,研究生1 000多人。大学的好坏也不在于学科是否齐全,博士、硕士学位授权点的多少,更不在有多大的校园和多少个学院,而在于所培养学生的质量和招牌学科在全国乃至世界的影响。之所以我们崇拜哈佛大学,是因为它培养了6位美国总统、十几位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无数的国会议员,培养了微软总裁比尔·盖茨。之所以我们崇敬普林斯顿大学,是因为它治学严谨,一丝不苟,始终致力于本科生的培养,也因为它有数学、物理、哲学这三个招牌学科。
2高等院校整合频率问题
我国的高等教育仅有百年的历史,去掉军阀混战的15年和文化大革命的10年内乱,则只有七八十年的发展时期,而在这七八十年中就进行了六次整合,平均十多年整合一次,这样高的整合频率给人一种“折腾”的感觉。就每个高等院校的发展而言,是与社会的发展相似的,稳定才能发展。频繁的整合,往往会妨碍学科的发展,也会影响教师建设学校、发展学校的积极性,尤其对经历着学校整合的受教育者的学业和成长都是非常不利的。学校管理的混乱、学科融合的困难、对办学理念的重新确立、学校目标的再选择、学校的发展规划、因整合而带来的种种矛盾等一系列问题都会长时间地困扰学校的管理者和广大的教师,这些问题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会影响学校的发展。所以高校整合是一个非常庞杂的系统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