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琳
11月9日,胡舒立辞去了《财经》主编一职,被媒体爆炒了一个多月的“财经变局”似乎也划上了句号。这本令人尊敬的杂志,在过去11年间,深刻影响着中国媒体人的行为,缔造了一个传媒英雄的范本。胡舒立被评为“中国最危险的一个女人”,因为她把媒体的舆论监督发挥得淋漓尽致,赋予了《财经》锋芒毕露、挑战权威的精神。
> 发展之争
继《财经》经营团队近70人辞职之后,胡舒立及其追随者也递交了辞呈,这个结果没有超出外界预料的范围。然而,就在此前,胡舒立一直在谋划建立一个以《财经》为主导的媒体帝国。去年,在中、英文财经网正式上线的发布酒会上,胡舒立慷慨表态,要把财经网打造成国内最权威的财经新闻网站。为此,胡舒立大规模招兵买马。
当然,胡舒立不是第一个尝试传统媒体网络化的媒体人,只是她的步伐走的异常坚定有力,为此她的出走引起人们对传统媒体发展的集中探讨。有人透露,胡舒立最终的想法是借网络媒体来扩张《财经》的影响力。
《财经》现任主编何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所有传统媒体都要面临业务转型,但这并不意味所有传统媒体的业务都要关门,如何把握这个分寸是一线操作人员需要判断的。”
可以肯定的是,在铺设新媒体发展道路上,胡舒立倾心尽力,她甚至希望《财经》挣来的钱可以更多地投向新媒体。然而,却因此与主办单位“联办”(中国证券市场研究设计中心,简称“联办”)意见不合,他们并没有认可胡舒立的“美好构想”。记者了解到,《证券市场周刊》、《中国汽车画报》、《美好家园》、《新旅游》等平面媒体以及老牌财经门户和讯网都为《财经》的姐妹媒体,它们虽然风格迥异,但是经营状况并不理想。毫无疑问,年营业额过亿的《财经》承担了为“联办系”媒体造血和输血的角色。
何力称,《财经》人事变动既是意外又不是意外。中国经济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增长,为其服务的媒体产品也应该越来越多。“可以说,这是一个财经与商业金融信息服务大发展、大变革的时代。过去,我们把财经媒体市场简单地理解为金融与商业市场的信息服务者或者提供者,现在这个市场的参与者已经不仅只有财经媒体,还有很多金融数据企业,比如彭博社、道琼斯、路透社等外资金融数据服务企业都已经获得了在中国提供金融服务的牌照,作为报道经济的财经媒体必然会获得更大的成长空间。”
> 采编之争
胡舒立的辞职再次把《财经》推向舆论前沿,人们敬仰这本敢于揭露敏感话题,有着独立立场的杂志。在非典那年,当国内媒体隐约报道一种神秘的新型病毒时,《财经》记者曹海丽到达香港火车站,她惊奇地发现月台上的人几乎都戴着白花花的口罩,那种气氛有些让人紧张,她马上向胡舒立汇报了这一情况。当时,胡舒立买了很多呼吸道系统疾病、传染病的书,还走访西部省份,咨询当地官员。正是凭借关于SARS的调查报道,《财经》获“2003年度杰出国际调查新闻奖”荣誉提名奖。
然而,有人却说,“《财经》的每一则报道都在修正着胡舒立对自己能够走多远的计算,渐渐地,她能够精确地感觉到一个敏感的话题的刊出时间。”《财经》也有过遇到局限的时候,只是它敢于坚持。正是如此,这本杂志牢牢吸引住了一大批高端读者,其中包括政府官员、企业高管以及境外记者。
《财经》杂志的成功不仅得益于胡舒立及其团队的孜孜不倦,还与当时的市场状况、政策环境、媒体格局息息相关。然而,胡舒立掌握《财经》采编的承诺也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主办单位“联办”开始对《财经》的采编进行干预,而胡舒立也一直在试探东家的底线。知情人士透露,股东的经营需求、内容定位和《财经》的媒体立场、新闻理想发生了一系列的冲突,在最近短短几个月,胡舒立的采编团队已经被迫撤销或者推迟了多篇重量级调查报道。胡舒立在《中国新闻周刊》上发表的一篇署名文章也隐约表达出了某种无奈,“我觉得媒体的批评权、公众的知情权远远大于利益集团自赋的或他赋的历史使命。对于未来,我希望媒体有更大的空间,不承担那么多的压力,媒体人可以安心而尽职地履行媒体责任。”
事实上,不仅仅是《财经》,就连编辑权空间较为充分的美国媒体,在经营利益、利益集团干预、激烈竞争面前也显得颇为无力。分析人士指出,这其实是资本逻辑和新闻理念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财经》在中国媒体领域开了先河。对于《财经》的未来,有人早已做出大胆的预测:“平和是肯定的,变得平庸也不用惊异,因为出版商认为揭露和激进的新闻报道只会带来麻烦。”不过,截至发稿前,《财经》公关负责人张立晖并未向记者透露《财经》的内容定位和发展方向会在今后发生变化。
> 市场化之争
就在胡舒立去留问题尚未明晰之前,坊间一直流传胡舒立将会带走《财经》采编大队人马,与离职的经营团队一起另立山头,在延续《财经》杂志风格的基础上打造一个包括杂志、网络在内的全媒体平台。然而,胡舒立出任中山大学传播及设计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这一从《财经》官方渠道传出的消息,让本怀揣胡舒立将会为中国媒体市场化探寻一条突破式发展道路的人一声叹息,拂袖而去。
在国家大力推进新闻出版单位企业化改革的敏感时期,一系列的媒体变局给人们留出了遐想的空间。8月26日,中央级媒体《中华新闻报》停刊清算,此报曾多次试图引进民间资本,但未能如愿以偿;10月21日,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一分为二,成为国内首家完成制播分离,集团转企改制的广电机构……种种举动似乎暗示了媒体市场化已经雷声渐近,主办单位不再是新闻媒体背靠乘凉的那棵大树,曾经那些依附于国家单位的媒体也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寻求生存与发展。
在盈媒社董事长兼首席顾问张中锋看来,这些都是中国传媒业的好消息,它说明了中国传媒市场化已经越来越走向深入和成熟。这带来的必然结果是媒体内容质量的提高,媒体产品种类的丰富。“监管层也许会乐意看到媒体制造力和受众接受力的日趋成熟,更开放的政策也有可能会随之出台。”
作为《财经》出资人的联办是一家由9家全国性非银行金融机构发起和集资成立的民间性、会员制事业单位,其享有《财经》广告收入的分配权,胡舒立只是获得相对固定的年预算,而《财经》也尚未建立与市场接轨的激励分配制度,甚至还有《财经》编辑向媒体抱怨:“我们的收入与媒体地位、社会影响并不匹配。”可以说,在这家年营业额过亿的媒体中,在广告收入和利润分配之间竖起了一道“铁墙”。据传,胡舒立曾试图说服“联办”引进外部资本来改善股东结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享有更多的经营成果。然而,集体辞职一事似乎已经表明这条路已经被封死。
在《长江商报》经济主编郑良中看来,传媒最重要的是人力资本,采编团队无可替代,资方则可以替代。郑良中告诉记者:“在媒体市场化中,首先需要市场化的是人才,但不能简单市场化。人力资源对于纸媒成败至关重要,优秀人才可以使其面貌焕然一新,而核心采编团队集体辞职所造成的负面影响非同一般。因为媒体的产品风格要有连贯性、一致性,这依赖于采访风格、写作风格和编辑风格的稳定,还与机构设置、采编流程有很大关系。”
《财经》的窘境是中国媒体无法回避的课题,可以预见到,今后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相似性质的媒体变局,一个更加开放的媒体格局将会呈现在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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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大记事
1998年,创刊号推出的《琼民源案》封面特稿震惊全国,也确立了《财经》杂志的报道风格。
1999年,《财经》奖学金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设立,旨在培养通晓现代经济学理论的青年新闻工作者。
2001年,以《股市忧思录》、《银广夏陷阱》等重磅文章,对中国证券市场进行理性观察与分析。
2002年,《财经》开始了中国金融领域的新探索,对中国与世界经济、政治、社会发展趋势做出专业预测和战略分析。
2003年,凭借SARS系列调查报道获“2003年度杰出国际调查新闻奖”荣誉提名奖。同年,《财经》凭借《周正毅兴 衰》等封面文章,将敏锐的触角伸向了反腐败领域。
2004年,以“矿难探源”为起点,在每年的最后一期推出“年度特别话题”,揭示一桩持续性公共事件,并进行反思。
2005年,正式改版为双周刊,开始全面关注中国的环境与科技问题。
2007年,持续关注“灰色地带”,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2008年,在创刊十周年,全新推出财经网,旨在打造一个权威的原创财经资讯及互动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