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笑云
中图分类号:J802文献标识码:A
时 间:2009年10月6日14:30-16:30
地 点:南京大学文科楼小剧场
主办方:江苏省委宣传部、江苏省文化厅
主持人:吕效平(文学博士,南京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戏剧影视艺术系主任,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嘉 宾:汪人立(江苏省京剧院国家一级作曲)
高舜英(国家一级编剧,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戏剧家协会理事,江苏省京剧院原院长。)
周丽霞(国家一级演员,江苏省京剧院主演,阿庆嫂扮演者。)
李为群(国家二级演员,胡传魁、老班长扮演者。)
董 源(京剧演员,沙奶奶、指导员扮演者。)
洪祖玲(台北艺术大学剧场系原系主任,南京大学访问学者。)
Return and Orientation to the Xiqu Opera: Drama Saloon of
"From Shajiabang to The Waving Red Scarf"
GAO Xiao-yun
10月6日下午,作为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江苏省优秀剧(节)目展演系列重要活动之一的“从《沙家浜》到《飘逸的红纱巾》”戏剧沙龙在南京大学文科楼小剧场如期举行。本场沙龙由南京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吕效平教授主持。现场,戏剧专家与南大学生共同探讨了京剧艺术的独特魅力,追寻了艺术的真谛。该沙龙主要就从《沙家浜》到《飘逸的红纱巾》主题描写的转变,艺术的回归,两剧的艺术价值、形式、内容,以及“样板戏”展开讨论。
一、主题的转变回归
在这两部戏剧的主题讨论中,南京大学教授吕效平博士首先从宏观上概述了从《沙家浜》到《飘逸的红纱巾》的京剧艺术创作发展过程。他指出虽然《飘》剧和《沙》剧演的都是新四军的故事,但由于这两部现代京剧作品的创作年代相距40余年。所以《飘》剧比《沙》剧距离它们所共同表现的那段历史更久远,它对历史的关注点比较后者有很大不同。吕效平认为《沙》剧的戏剧冲突发生在抗日军民与敌伪军双方,在抗日军民内部,是不允许存在矛盾的。而《飘》剧由于历史环境的影响则对民族革命战争中敌我双方的冲突已经失去了兴趣,它侧重描述了革命队伍内部知识青年与革命纪律的冲突,描写了个人与革命集体的冲突。在《沙》剧中胡传魁、刁德一和日本军各有可耻的下场,而《飘》剧甚至懒得给汉奸冯子彦一个这样的交代,它的兴趣完全不在这里。同时又由于《飘》剧,距离它所表现的历史仍不够遥远,它和《沙家浜》一样,仍然受到这个距离的牵扯,妨碍它发育成一部更纯粹的艺术作品,具体地说,就是妨碍它把一个历史中真正的悲剧故事表现为一部艺术的悲剧。从《沙家浜》到《飘》剧的这个变化,实际上一再出现于全世界描写革命和解放战争的小说、戏剧、电影中,也早已出现在我国描写革命史的文艺作品中。
在这个同一题材的主题转变中,有时候某些个人会被看作思想解放的先驱和天才的艺术变革者,但是这种变化的真正创造者是时间。在一场革命胜利之初,革命和革命思维的惯性还在,胜利的一方还不允许文艺作品描写革命力量自身的卑污,不允许描写革命所摧毁的那些宝贵价值。然而,革命只是人类漫长历史中短暂的激变,并不是一种常态,而艺术却与人类一样既古老又青春,最终的胜利者总是拥有时间的一方,随着时间的推移,艺术一定会坚韧地、从容不迫地回归自己的本性:不再把革命当作描写的目标与对象,而把兴趣重新集中于“人”。
吕效平博士认为,在《飘》剧里,爱情不仅成了描写的重要内容,而且坦然地表现了爱情与所谓“二八五团”革命纪律的冲突,虽然剧中革命队伍的青年男女自觉地服从了这个看似荒谬的纪律——毕竟这是那个时代的需要和真实。但同样真实的是,这条时代所要求的纪律也无情地摧毁过许多本应得到尊重的美好情感。《飘》剧并没有描写这个服从纪律,搁置爱情过程中的痛苦,它的戏核比这个爱情与纪律的冲突凝重得多。《飘》剧还描写了青年知识分子的个人激情与战争纪律的冲突:女主人公方斐不顾指挥员让她们原地接应伤员的命令,擅自冲入战场,导致了自己和女教导员、恋人章迪同时被俘的严重后果。这种缺乏训练的新战士的个人激情与“一切行动听指挥”的军队纪律之间的冲突,这个冲突的情节意义大于它对主题的贡献,由于这个个人激情的擅自行动导致的三人被俘,引出了《飘》剧的核心冲突:方斐为救教导员和章迪出狱,牺牲自己的理想与幸福,违心地答应汉奸表哥兼未婚夫,跟他回上海过日子,当她割腕自杀,以生命相抗争,争得自由,重回到新四军队伍的时候,却遭到了组织的怀疑和审查。当组织上向方斐索要证明她自己清白的证据,方斐无法提供的时候,戏剧应该进入了高潮,这个纯洁的追求理想的年轻女子挥舞红纱巾吸引敌人,掩护部队撤离的浪漫举动,就是她用热血和生命提交给组织的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随着“红纱巾”的“飘逝”,一部真正的悲剧作品便诞生了。如果说,要求一个军人服从使命是理所当然的,要求一个革命青年压抑自己的爱情仍然是革命的理性所在,这一回的冲突则表现了主人翁的理想与严酷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开掘出生命、爱情、友情的人的价值意义。
二、对《沙》和《飘》两剧的解读
高舜英院长认为,历史在发展,时代在进步,现代京剧《飘》是在遵循江苏省演艺集团提出的“京剧,与时代同行”这一理念进行创作、排练、演出的,在剧本题材和内涵的选择上找到与时代同行的契合点;而这次《沙家浜》的演出紧紧围绕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的文化命题,不仅是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对红色记忆的一次回归,更是又一次的创新和突破,如何能保持经典精神内涵的同时又表现得与众不同,具有自己的特色又符合时代精神,是这次演出所追求的最大目标。《飘》剧是根据音乐话剧《青春涅槃》改编创作的,原著的故事情节、人物塑造围绕着一群年轻人的青春展开。每个人都有一段青春的美好时光,而青春在任何时代、任何环境中永远是美丽的,关键是如何把握青春,去体现青春的价值。在京剧本的创作中紧扣、张扬、凸显原著的青春价值,将主人公方斐对青春的认知层层递进,逐步认识到青春不仅是美、是爱,还是“信仰的投入和忘我”;最后,几经考验和磨砺的方斐,在队伍被敌寇包围的紧急关头,挺身而出,引开敌人,用实际行动谱写了“青春是生命开出的花朵”这样闪光、感人的乐章,充分体现出为了民族的存亡、祖国的尊严,爱情甚至生命都可以舍弃的青春价值。最后高院长还强调指出《飘》整个剧情的一些细部的东西还需要不断推敲,比如最后方斐的挺身而出,用舞蹈来引开敌人,处理的有点简单粗糙,还不够完善。
汪人立认为,由于《沙家浜》是个传统的红色经典京剧,所以《沙》的唱腔以传统板式为基础,都是规矩的原板、流水,少有泛滥的大段成套唱腔,绝无矫揉造作的繁冗花腔,更少有充斥全剧的令人耳朵极不舒服的高腔。而《飘》剧则在如何运用传统表演技法来表现现代生活,如何准确地把握好继承与创新的“度”方面做了许多有益的尝试和探索。《飘》剧的音乐、唱腔设计追求鲜明的时代风格、个性特征与蕴涵深厚的传统神韵和谐结合。在唱腔设计方面,大胆在小生腔里揉进了老生腔的旋律,第四场冯的两段唱腔用了“反西皮”和“反四平”及老生言派腔,以揭示其酸腐、狭隘、深不可测的阴暗心理;这样唱腔比较适合演员的嗓音条件。《飘》剧舞台美术简洁大气,充满了苏中地域特色,既运用了许多现代科技手段,又如传统舞台给演员唱、做、念、打留有了足够的施展空间。
《沙家浜》主角“阿庆嫂”的扮演者周丽霞认为,《沙家浜》是一出老的红色经典戏,自从该剧排出来,全国有多少“阿庆嫂”,估计不会少于1000万。这样一个“革命样板戏”要想演出新意确实很难。因此领导要求演员要在唱上狠下功夫,不是单纯的模仿经典、照搬原版,而是在结合剧情内容的同时充分发挥每位演员的优点,做到声情并茂、有张有弛。
《飘》指导员和《沙》沙奶奶的扮演者董源认为,《飘》的指导员和《沙》的沙奶奶相比较,更倾向于演沙奶奶这个角色,老旦是我的老行当,演起来更顺手。也正因为老旦是我的本行,所以在《飘》剧里演的指导员,因此显得更加沉稳,大度。
胡传魁、老班长扮演者李为群认为,《沙》的胡传魁也是个老角色,自己也演了好多次,每次都要求自己在原来基础上有所创新。老班长虽然戏份不多,但是老班长沉稳阳刚的形象,关键时候是主心骨,有力度,使得整个戏有份量感。
台北艺术大学剧场系前系主任洪祖玲教授针对《沙》和《飘》从情感处理方面入手,认为《飘》剧虽然从剧情上可以理解感情和现实矛盾的冲突,是战争年代的真实和需要,但是从人性上也抹杀了人的情感需要。并且针对《飘》剧,洪教授提出了剧中原创是否有三角恋关系的现代性问题。关于“样板戏”的问题,洪祖玲教授认为,它伤害了艺术的本质,抹杀了艺术的多样性和生命力。
三、关于“样板戏”
在现代戏曲文体的形成和“样板戏”的讨论中,吕效平博士认为,我们应该很好地继承传统,结合现在的因素,创作出更有新鲜活力的曲目。戏剧是一门艺术,创作者必须要自由地创作,才能创作出优秀杰出的作品。“文革”中“四人帮”对戏曲的干涉,形成了“样板戏”,在历史上是对艺术的一种粗暴的伤害,但又是聪明的干涉。“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艺术高度,后人迄今无法超越。历史有它的多面性,我们必须要客观地对待“样板戏”,扬长避短。“样板戏”是一个很令人困惑的问题,“样板戏”的“好”成了一种文化专制的理由,禁止别的戏曲创作。“样板戏”在历史上留给我们一个很难解答的问题,100年后,也许还会有人喜欢“样板戏”,也许还会有人憎恶“样板戏”,这样的讨论到300年后还会存在,甚至更久。他最后感叹地说,是复杂的,历史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
在谈到“样板戏”时,高院长回顾了“样板戏”的历史,并指出《沙》剧是从上海的沪剧《芦荡火种》改编来的,受当时“四人帮”的社会环境影响,尤其是江青的干涉,对剧情做了很大的调整,比如原剧的第一主角是“阿庆嫂“,后来受到当时文艺思潮里面“左”的影响,将“郭建光”推上第一主角的位置,而且还相应地加了很多戏份。
四、戏曲的未来与展望
在戏曲未来的走向讨论中,南京大学文学院的师生也十分踊跃,提出了很多比较有针对性、现实性的问题。
在关于“信仰”的问题的讨论中,南大90后学生代表坦率地指出,作为出生在90后的一代人,生活的环境与这两部戏剧中所描述的社会环境完全不同,很难想象出、也很难理解主角为什么会有那么高涨的革命热情,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去革命。《飘》剧在海报上宣传此剧目的在于解决青春信仰的问题,看了之后,发现对我们90后没有什么帮助,不能解决我们的信仰问题。而现实生活是个缺乏信仰的时代,我们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生活意义在哪。
“有关大我和小我,能不能在一起,压抑自己的情感,是赞同还是批判?”南大青年学生提出,在《飘》剧中,明明有爱情特别是三个人之间的三角恋情的痕迹,但是该剧却在极力掩饰。掩饰的手段又不高明,这一点恰恰又暴露了问题,不成功。人应该自然流露自己的情感,不能压抑自己,这其实是对人性的不尊重。
还有学生提出了“是用舞台背景的变化来推动情节,还是用演员的演出来带动情节”等等问题。现场的专家学者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详尽的解答。
最后,李为群希望大学生们走进剧院,了解戏曲,热爱戏曲,我们演员将以最好的姿态展示戏曲的魅力。汪人立希望在将来戏曲更多地走近大学生,普及戏曲艺术。高舜英院长提出京剧要走向青年,青年也要走向京剧。吕效平博士作为观众则期待着各位艺术家的精彩剧目演出。吕效平博士最后总结认为,今年是新中国成立60周年,60年的时间距离使得《飘》剧已经有可能涉及艺术的本体意义。从《沙》到《飘》的发展历程,可以清晰地看出,戏剧是艺术,它的真正兴趣并不在历史,而在历史中的“人”,或者表现人的情感在历史中所受的煎熬,或者表现人性在历史中的无限丰富和无限可能。
总体来看,《飘》剧塑造了一个抗战初期文艺战士富有纪念的艺术形象,表现了一个海外知识分子投身革命后不断经受各种考验,走向成熟,并献身革命的感人经历,揭示了青春不仅是美,是爱,更是理想与忘我,是永不凋谢的花朵。也许,这是《飘》剧真正的兴趣所在和艺术创作的直正突破之所在。(责任编辑:陈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