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中的童话(短诗集粹)

杨 勇等

写给母亲

杨 勇

幸 福

我和母亲围着幸福,转圈

篱笆,房子和狗,挤在初春的天幕下,默片一样伸展

再远一点,是原野,枝形黄浊的河流,灌输在微腥的

黑土里

再高一些,是白杨,几枚僵硬的乌鸦,点缀在萧条的

枝丫间

“我出生在这,小时和你姥在这条河边挖过婆婆丁”

她指着河埂上挖野菜的母子,记忆起从前

她走得很慢,土地上瘦瘦的身影,淡淡又长长

我不断地放慢脚步,等,瞧太阳坠向霭霭的西山

多年前,她从庆余村搬到这个叫做幸福的村子

疾病缠身,住在一个落叶纷纷的小院

现在,我跟着母亲走,在微冷的天底下,围着她走

随便地谈着往事,乡关夜暮,又回到了幸福

空的,仍是空的

石头,也绿了

早晨的一场寒雨,洒向院落里的黄昏

张望发亮的菜园,幽暗中,待种土地像铜镜,闪过她

的梦

空的,仍是空的

那麻雀的眼窝,那仰脸朝天的水缸,那斩颈野草蓝

色的焰火

早已水滴石穿。农具锈了,腰身弯了,糖尿病重了

转身。世与界,残破在老檐下

点滴。冷白的雨,点点滴滴。血压像它一样骤起来

秋天红苹果发酵的醉人气息,也稠起来

卧病的母亲能嗅,却不能吃

母 亲

几颗婆婆丁开在她的房前屋后

直到黄色小花慢慢褪却色彩,静静的,像教堂熄灭

的蜡烛

黄昏,我看见土墙边又有许多人,打白伞走了

我回来,从繁华的城市回到空荡的院落和响杨树下

晚秋霜降,我围着头发又白了的母亲转

我关掉了手机,帮她收秋白菜,土豆和萝卜

我没有饭局,没有会议,没有写作

两脚沾着院子里的泥

像一只麻雀,像一片落叶

小花儿一朵朵

水晶花

一滴雨的叹息

黎明时,有人在屋脊

丢几声雁鸣,就不知去向了

还没回过神来,天空已经雨纷纷

我想,一定是街道上的榕树

染上了孤独。那抹风景还来不及张扬

就惹得汽车仓皇逃离。城市快节奏

正掩盖一滴雨的叹息

大叶榕

大叶榕早就认识我

只吹落一片调皮的黄叶

不偏不倚击中我的头

似乎把整个秋天的重量

都压在我头上了

它停歇在发丝的高度

我,却无法超越

鸟 鸣

许多人都责怪,秋枯黄了绿叶

绿叶背叛了花朵,花朵凋零了心事

要怪就怪那只鸟,一丝光阴才刚刚

爬上秋的眉梢。它就整天鸣叫

要收割秋的稻谷和金黄

用干枯的落叶做鸟巢

叫得山坡瘦了,月光下的影子长了

夜的颜色

想知道夜的颜色

黎明让我用刀子,慢慢地剥

一层一层地挑

想看看里面的细节,看看那些

寂寞的红与黑。我

说的是核心部分

老去的刀子剥着剥着,就流出了

刺眼的汁,流出了锈蚀的水

打湿了我的眼神

立 冬

立冬了,我要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冷

习惯在那条陌生的路上孤独

一个人在空旷的新区,大声说话

对着道旁树大声讲春天的故事

迎春花一定在偷听,来不及开放

被遗弃的鸟儿,在树的肩上

抚慰旧伤,并幸福着疼痛

找一粒雪的胚芽

植入我的子宫,着床

迅速怀孕,生下美丽的童话

风筝(外二首)

廖五洲

蓝天的嘴唇里

含着一只风筝

如一句渴望表达的语言

空灵 流畅

滑翔于季节的头顶

阳光疏朗 云淡风清

仰卧在四月的草地上

看一只风筝 一如

躺在诗歌的绿色睫毛里

仰望眼睛

躺在自己的身体里

仰望心

道路比天空宽广

天空比孩子天真

童年的时光纷纷回头

遥远的果实

在蜡笔下面做梦

在博大而无声的赞美之中

我的心生长羽毛的声音

响彻草坪 并攀缘着

一只风筝的引线

冉冉升腾

在四月 在一种无边的厚爱里

我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风筝

祖 坟

老家向阳的山坡上

坐落着我家的祖坟

三亩见方的草坡

二十四个小小的墓冢

全都是我血脉相承的亲人啊

爷爷 爷爷的爷爷

婆婆 婆婆的婆婆

大爸二爸三爸

大娘二娘三娘……

在黑暗的阴曹地府里

他们仍旧同住一个村庄

挨身挤肩 扎堆而眠

他们用风中的小草

嘘寒问暖 打着

一些油盐酱醋的招呼

用地下的植物根须

维系着他们生前死后的裙带关系

到了夜晚

他们就用细碎的磷火

相互传递温暖

一只麻雀

当时我正在四楼的转角处

走向三楼

一只麻雀就扑棱棱地飞过来了

当我反应过来时 它已经

被它前面的玻璃撞翻在地

惊恐 挣扎 哀鸣

一脸的无辜 和

无助的怨愤

它似乎看都没看一眼前面的玻璃

就被玻璃撞翻了

羽毛撒落在墙角

像一场车祸之后

撒落在路旁的衣物

从此之后

我知道了透明的前前后后

也隐藏着阴谋和陷阱

二十亩地(外二首)

刘自庵

这是我的二十亩自留地

这是盖上红印的我三十年不变的江山

现在,太阳欢照着,月光吹拂着

黄牛,布谷,蝴蝶,鸟雀

如果蛙声再浓一些

玉米,小麦,孜然,洋葱

它们水绿金黄的波动

必会让我——帝王一样开心、陶醉

我的二十亩自留地,我的三十年不变的江山

我的锄草的王后,我的戴着油菜花花环的公主

我的从马车跳下来

推着铁环在田埂上奔跑的小王子

我们共同的微笑是一个颜色

与王朝的黄锦缎一样

每时每刻

漾溢着不可忽视的富足与贵气

晚 景

走廊上的光线已濒临昏暗

万物一片寂静,惟有

路上一辆马车的声音

让鬣毛般的胡杨

在寂静中环顾,大地

在旋转的车轮下摇晃

农家的烟囱,冒着

铅灰色的炊烟,好像

比我的身体还疲惫

凝望——

路的尽头,一扇门

在等待渴望的灵魂

村口,一条蜷曲的狗

面对天空几颗星星

吠了几声

比马车的声音更响亮

异 乡

在马鬃山下生活

我的吃穿,用度

与大草滩密切相关

大漠风 摇曳

红柳与芨芨草

——这些我的伙伴

夜晚枕着疏勒河的肩膀入眠

我的灵魂滴入土地的肉体

太阳升起时 我的耕作

依旧是那样勤劳而散漫

母亲伫立在故乡的山巅

无垠的大草滩也挡不住我的思念

我的回忆

是一根结实的绳子

把往事捆在一起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把它带在身边

吐鲁番风情(外二首)

贺拥军

尚未践踏戈壁的荒漠

已显现出一片惊人绿洲

维吾尔人那简陋的泥屋

星星点点错落在视线的深洼处

没有鸡鸣没有口内居民区的喧扰

只有掬一捧清澈喜人的天山雪水

才似乎感到了绿洲的存在

感到了这葡萄之乡的香甜

吐鲁番的马奶子和无子珍珠

不知甜醉了多少人

还有谁留恋风沙和干旱

当拉鲜葡萄的驴车繁忙的时候

山坡下鳞次栉比的风干房已贯通了四面来风

当剪下的一串串葡萄涌入乌鲁木齐时

风干房中的葡萄干已翘首期盼着又一次的收获

吐鲁番哟甜甜的吐鲁番

当人们来到的时候

唇间蠕动着眼中的渴望

当人们离去的时候

眉间凝结着梦中的甜蜜

维吾尔老人那飘逸的长须

维吾尔少女那美丽的眼睛

还有那醉人的葡萄沟

又一次将我推入那甜甜的梦中

头屯河220工地

头屯河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头屯河

二者凝结成一枚钢针

把我这个外乡人拨来拨去

脚下累计出几百公里

头屯河还是头屯河

我还是我

当落日归西

晚霞中那玫瑰般的紫光

衬着头顶那弯弯的新月

顿觉几分凄凉与伤楚

临夜入睡又听老鼠上蹿下跳

只有劳累的人们聚在简陋的伙房门前

吃着香喷喷的拌面和抓饭的时候

才有了些交谈喧闹的气氛

高高的避雷针

纵横的电缆沟

还有那整洁规范的中央控制室

然而留在我记忆深处的

依旧是田埂上怒放的紫色野花

依旧是牛羊暮归时的情趣

初到南阳

南阳不是南洋

中州那惊人的繁华

魏都那诱人的喧闹

她都没有

她像个村姑

依然脱不掉土气

尽管占有了俊俏

占有了很响的名声

依旧使人联想起一种

已被破译的谜

是天然也是自然

豪华是一种美

淳朴也是一种美

这种哲人的交谈不是定论

浪漫主义不一定是阳春白雪

自然主义也未必是下里巴人

谁也征服不了谁

谁也无须征服谁

那棵树(外二首)

毕惠英

那棵树 枝稀叶小

却常常有 鸟儿停落

它们清亮的叫声

引我朝那儿 张望

凝视鸟儿的同时

我也在凝视 树

它多像茅屋啊

它多像故乡啊

即使再丑再穷

也有人儿恋着

走近荷塘

哈,一池子的美人,一池子的唐诗宋词

你们身下是飞舞的绿裙,是风情万种的湖水

远处有音乐悠扬,近处有水榭楼台

香风掀起六月,只差一位帝王

哦,我来了,我醉眼蒙■地来了

赤裸着灵魂扑向这些娇羞的媚娘

快用莺声燕语掩了我的耳

快用凝脂的手臂环住我的腰

快用顾盼生辉的眼波电击我

重重地电击我吧

此刻,我是至尊的帝王

我要赶走红鱼,驱散飞鸟,我要

睡在你们酥软的怀里

一醉千年

沿江而居的人们

金沙江是一条富足的江

里面 藏有金子

而那些金子却

散布在泥沙之中

沙粒一般细小

沿江而居的人们

平凡宛如沙粒

倘若 你认真寻找

会在他们身上

发现金子的光芒

去第五季想想心事(外二首)

夏金锐

打点衣服毛巾牙膏纸币

一些慵懒的名词,经历过滤的肉体

诞生在第五季

云铺的路,行走带翅膀的动物

水做的天,羽毛已经绝迹

网址忘在众多的谎言中

手机把人肢解成简单的数字

黑夜是一只无脚的蛇

钻进围着胡子的洞穴

牙齿嚼碎喝酒的女人

血管是吸满墨水的笔

一触白纸就会倾泻图案

坚守最后的季节

后退一行 太阳逃遁

假如再生

就长成一个透亮发光的蚕体

我是水中的石头

迷失白天

用水的眼睡眠

美人和鱼不会用脚跳舞

水伸出四只手

向后旋转

染指甲油的脚

碰过的一块石头怕冷

张开三百六十五个毛孔

倒掉全身的啤酒和冰淇淋

美人在目光的照耀下结束表演

换个姿势离水而去

鱼儿静止成一块石头

然后盖上绿被单长眠不醒

一群用手走路的人

装订一些没有黑夜的日子

串在一起

是年年月月

从哪个角度

金钱都是延长生命的载体

仅仅为酒洒一种精彩的符号

种下诗的种子

开什么花 结什么果

不是自己的责任

用何种标准述叙

不在家充电的痛快和痛苦

这么大的长江容忍一只小船疯狂

幸运的是船床不分

一群用手走路的人

流行过外国人的节日

进口感情不收关税

努力瞪着眼在盲道上行走

酒后说一句憋了很久的残话

从兜里随便掏出名人

熬夜是拉长生命的最好形式

饮酒是感情的抓手

找捞潜伏很深的鱼

不会抽烟找不到丢弃烟头的方位

以个人的权力命名

蚂蚁是最瘦最忙的动物

秒针是最细最快的生命

责任编辑 郭晓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