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熟人套牢的区长黄云

张小谭

“被告人黄云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并处没收财产10万元，追缴其违法所得232万余元。”2008年11月11日，当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作出这一公开宣判后，拥有双硕士头衔的九龙坡区原区长黄云，终于从熟人编织的“钱网”里解脱。

从“钱网”到法网，黄云的故事，就这样直截了当。

■ 老同学套牢区长

1961年出生的黄云，早年毕业于重庆建筑学院（后改名为重庆建筑大学，现已并入重庆大学），后来曾先后获得重庆建筑大学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的硕士学位。从政之前，黄云有10年的高校工作经历。1997年，时年36岁的黄云时来运转，被破格提拔为沙坪坝区政府党组成员、区长助理，后历任沙坪坝区区委副书记、区长，九龙坡区区委副书记、区长。2007年3月，时任九龙坡区区长的黄云在参与处理“史上最牛钉子户”事件时的表现，曾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这个人比较有能力，适应能力强，为人低调且重感情，既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又有官员的智谋。”说起黄云，一位与他交往较深的官员至今这样评价他。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比较清高的学者型官员，从踏上仕途的那一天起，就陷入熟人编织的“钱网”里。

第一个套牢黄云的，是他的一个老同学。

喻强经营着一家装饰公司。1997年下半年，他听说沙坪坝区某局要装修办公楼，便急匆匆找到刚登上区长助理宝座的老同学黄云，一番寒暄之后，他道明来意，请黄云帮忙揽到这个装修工程。不久，黄云给该局负责人打招呼，要求他在工程上照顾喻强。不出所料，喻强顺利拿到这笔总价为50万元的承包工程。

1999年下半年，对黄云心怀感激的喻强得知黄云家正在装修房子，通过黄云内兄陈某（当时在帮黄云装修房屋）送给黄云5万元，美其名曰“装修赞助费”。正是这笔披着温情外衣的贿款，将黄云拖下了受贿的泥潭。此后，喻某多次找黄云帮忙揽工程，并多次向他表示“感谢”。

■ 只收熟人的錢

黄云作为一个因“钱程”而毁的官员，与多数贪官一样，因无休止的贪欲而将自己葬送。但与一般贪官不同的是，学者型官员黄云给自己设立了一条非常特殊的原则：不熟悉的人，钱再多都不收；熟悉的人，钱再少都要收。在实践中，黄云的确是这样做的。在陌生人面前，黄云是个清高的官员，但在熟人圈里，黄云对自己受贿的门槛设置得很低，从几千元到几万元、几十万元，来者不拒，且受贿时不分场合，只要是熟人送钱，办公室、家中、酒店、食堂……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他敛财之处。

世纪之交，重庆地产业进入高速发展期，沙坪坝区作为重庆经济发展的“龙头股”，自然受到诸多房地产公司的追捧。某公司拿到了位于马家岩的一块地，准备修建会展中心。公司老总的弟弟徐光华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时任沙坪坝区区长的黄云，并于2000年底找到黄云帮忙。“认识不久后我第一次送给黄云10万元，结果他第二天便将钱退还给我，主要是因为他觉得我们还不熟悉。”徐光华在向检察机关作证时回忆说。为了尽快与黄云建立关系，徐光华便不失时机地约黄云吃饭、喝茶，与他“交心”。2004年下半年，当徐光华哥哥的公司建设会展中心的申请最终获得沙坪坝区政府批准后，徐光华向黄云奉上了5万元“感谢费”，黄云没有再推辞。初次合作成功后，接下来的合作就顺利多了，2005年1月，该公司与另一公司联合取得沙坪坝区一块10万多平方米地块的土地出让权，并向国土局预交了7000万元征地款。同年3月，徐光华向沙坪坝区政府申请退还预交征地款，随后，黄云给时任沙坪坝区国土局局长王文泽（已被免职，正在接受纪检部门调查处理）打招呼，要求他进行关照，并在相关报告上签署同意意见，该公司很快被退还3000万元征地费。为了感谢黄云的帮助并进一步获得黄云的支持，徐光华从2005年初至2006年上半年，前后6次送给黄云累计11万元。在权钱交易的路上，两人关系愈来愈亲密，2006年下半年该公司通过黄云再次获得在沙坪坝区建设经济适用房的资格时，徐光华一次送给黄云10万元人民币和5万美元的“拜年钱”。

为了借助黄云手中的权力生财，各路开发商都使出浑身解数，林增官就是其中一位。2005年5月，林增官请求黄云帮助自己任职的公司负责开发的房产项目享受各种优惠政策，事成以后，林增官得知黄云2006年3月在印度尼西亚考察，便专程飞往印度尼西亚，在黄云下榻的酒店里送给黄云1万美元。

据法院审理查明，从1997年到2007年，在跨度长达10年的时间里，发生在黄云身上的权钱交易中，有12笔涉及房地产行业。

■ 下属送钱照收不误

作为一区之长，黄云不可能样样事情都亲力亲为，在为熟悉的开发商和各类朋友谋取各种利益的过程中，他多是通过一些下属完成的。为了维持这种利益关系，当这些下属有求于黄云时，黄云便会“义不容辞”。因此，在他工作过的地方，很多人至今都念念不忘黄云是一个“重感情、爱帮忙”的领导。

2003年下半年，一个地产老总请黄云对其房产项目拆迁工作提供帮助，黄云便给该地产项目所在的沙坪坝区某镇镇长董某打电话，按照黄云的要求，董某安排镇政府工作人员协助该公司完成拆迁工作。两年后，董某在沙坪坝区喜悦酒店请黄云吃饭，希望黄云帮忙将他的侄儿调入沙坪坝区某事业单位工作，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饭前董某便送给黄云2万元。在黄云的协调下，一个月后，董某的侄儿便如愿以偿地走上工作岗位。

为下属侄儿的工作如此热心，更别说是为老部下女儿的工作了。自从黄云在沙坪坝区政府任职后，沙坪坝区国土局原局长王文泽一直都是黄云的部下，两人私交甚好。在黄云为开发商谋利时，王文泽曾多次落实黄云的意图。2004年上半年，王文泽为了自己即将毕业的女儿的就业问题找到黄云，他希望黄云帮忙将女儿安排到沙坪坝区财政局工作。“沙坪坝区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的用编审批程序必须经过黄云。”一位沙坪坝区机构编制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在接受检察机关询问时作证说。黄云没有让王文泽失望，通过他的协调，王文泽的女儿从大学毕业后，未经过招录考试，就轻松进入沙坪坝区财政局下属的资金投资评审中心工作。为了感谢黄云，王文泽从2006年5月至8月间，给黄云送去2万元人民币和5000欧元现金。

■ 从“钱网”到“法网”

同窗之谊，朋友之情，同事之爱，原本都是人间最美好的感情，然而，当这些真挚美好的感情染上了“权钱交易”的污浊后，就好像一张长满触角的网，将人性中高尚、纯真的感情一点点吞噬掉，最终将黄云牢牢套住。

2008年3月底，黄云被市纪委“双规”。5月13日，黄云因涉嫌犯受贿罪被刑事拘留，5月26日，被依法逮捕。8月21日，被市检察院第五分院提起公诉。

接受起诉任务后，市检察院第五分院高度重视此案，安排全国十佳公诉人么宁和重庆市十佳公诉人乐明旺办理。黄云受贿一案由侦查部门移送审查起诉后，两位公诉人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审查起诉工作中，面对近20本卷宗、数千页的案卷材料，办案检察官仔细梳理证据，多次与侦查部门沟通、联系，认真撰写了10多万字的审查起诉报告等案件材料。

2008年9月5日，黄云涉嫌受贿案在五中院开庭审理，这是黄云于2008年3月底被“双规”后，首次在公众面前露面。

公诉人首先宣读了长达10页的起诉书，指控1997年至2008年，黄云在先后担任沙坪坝区政府党组成员、区长助理、区长、重庆大学城城区建设委员会主任等职务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在工程建设、征地拆迁、危旧房改造及工作调动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多次非法收受12家单位和个人贿赂共计232万余元，应以受贿罪追究其刑事责任。面对指控，黄云说得最多的就是5个字：“属实，无异议。”他在最后陈述阶段说：“我的行为违反了党纪国法，辜负了党和人民的期望，以后我要认罪服法，好好改造。”

从大学教师到政府官员，黄云用了10年时间。从学者型官员到阶下囚，他也用了10年时光。从踏上仕途的第一天起，黄云就陷入熟人编织的“钱网”，当他挣脱这张“钱网”时，迎接他的便是法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