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心
旁白陈东长得有点忧郁,黑黑的眼睛里,是经历过后的淡然。陈东说,他的经历在国外很普遍,只是有些人留在7国外,而他却选择了回来,“不能说我是为7感情回国的,我没那么高尚,好像命运就是给我安排了一个这样的人生,我只能按照这个轨迹来做。”
可以这么说,如果陈东没有出国,那他在国内也很有可能出现婚外恋,他的那场婚姻,“感情”的成分太多,“爱情”的成分偏少。然而,在长久的婚姻面前,爱情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尤其是对陈东这样的男人。
说起来,我们家和童童家还算是莫逆之交。文革期间,因为童童姥爷的保护,我那戴着右派帽子的爷爷才在那场运动中幸免于难,我们家也没受到太多牵连。本来就是老伙计的两位老人从那以后更是来往甚密,弄得两家人就像一脉相传的亲人。很小的时候我就和童童在一起玩,她从小就喜欢跟着我,无论我是否愿意带着她,无论我对她是哄还是骂,只要看见我,肯定就得做粘着我的小尾巴。
我知道童童喜欢我,情窦初开的时候,我完全能从她的表现里看出她对我的爱慕来。可童童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脾气还跟鼻涕似的,软塌塌的没一点个性,我不喜欢她。叛逆的少年时期,我喜欢我们班里一个单亲家庭里的女生,那个女孩惊人的美丽,瘦弱单薄的身体让人不由滋生保护的欲望。可是,那个女孩不喜欢我,她谁也不喜欢,整天独来独往,还会把别的男生写给她的情书面无表情地贴在黑板上。
后来我知道,那个女生的爸爸就因为有了别的女人,抛弃了她和她妈妈,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她不相信所有男人爱的表白,后来那个女生干吗去了,恋没恋爱,结没结婚,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都没有‘女大十八变。迹象的童童,一直在我身边晃荡,从小时候过家家做我的老婆,到后来生活中真的做了我的老婆。
高中毕业后,我和童童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我一直认为比我学习好的童童是故意跟我报同一所学校的,因为她喜欢我,不想让我和别的女孩谈恋爱。
大学毕业后,我在政府官员的童童爸爸的帮助下,顺利地进了一家省属企业。童童则进了一家不错的事业单位。后来,我和童童在基本上没经过什么恋爱的情况下,就在双方家长的撮合中定了我们的终身大事。其实那时候我是可以反抗的,我完全可以对这桩并不是很满意的婚事以死相争。两家人虽然都希望能真正成为一家人,但他们还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我死也不从,他们也不会逼我娶童童。
也许是这么多年的习惯让我对童童也有感情,也许是身边根本就没出现让我反抗现实的女人,就那样,虽说心里有些不情不愿,我还是和童童顺理成章地结了婚。婚后的日子也算幸福,从小就好脾气的童童对我更是百依百顺,再加上两年后可爱女儿的出生,我对生活还真的感到知足。女儿长得像我,大眼睛机灵有神,是我的小公主,全世界的宝藏都不换的心肝宝贝。童童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不但自己的工作处理得当,还把我和女儿爷俩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两家老人那里也是面面俱到。
可以说,我什么都有了,如果生命到此为止,我也不该有什么遗憾了。那几年,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赞叹和羡慕的声音,
1999年春节,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同学打破了我自以为是的安逸,那个同学在聚会上对我们谈起了海外舒适自在的生活,对大洋彼岸的另一番景象赞不绝口。他还鼓动我也出去,说在国外能赚大钱,能生活得更舒适,就算是几年后回来,生活也会上一个台阶。
也许是平日的生活太安逸了,一直风平浪静的日子让我对变化充满了渴望。于是,出国的念头在我心里越来越强烈起来。
2000年春天,我跟童童和两家的老人商量出国的事,我以“出国读MBA”为由,得到了童童和家人的支持。看着童童对我几乎是崇拜的眼神时,我不免心生愧疚——读书只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最根本的是我不安分的心。
然而无论怎样,我还是在半年后顺利地拿到了加拿大的签证,
当时我选了多伦多一所和国内大学联合的学校,学业两年,学起来并不是多么费力。我现在都还记得刚踏上异国土地的时刻,心就像破笼而出的小鸟,那片异国的土地就是我自由飞翔的天空。
一直自负的我在花了家里一大笔钱做学费后,再也不肯伸手向家里要钱,童童每次来信和打电话都问我是不是需要钱,尽管明明手里已经没钱,我还是不肯开口,我不相信这么大个城市我还顾不上自己的衣食住行。
多伦多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第一次出国的我简直就是两眼黑,在外面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好几天,还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我和一个上海人合租了一套房子,那个人既小气又冷漠,如果是在国内,我早揍他好几回了。加拿大的什么东西都比国内责,为了生活,我只好先到一个香港移民开的小超市里打工。
超市不大,生意也一般,店里只有两个伙计,我负责进货,刘莎是收银员。
刘莎是湖南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有点震惊,她非常像我中学暗恋过的那个女生——惊人的美丽和柔弱的身体,刘莎虽然才不过21岁,但已经来加拿大好几年了,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她身居要职的父亲就把她送到国外来“镀金”,现在正读大学三年级。
在国内感受不到自己的爱国心,出国后真是体会到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中国人放弃了国外优越的条件,执意回国。因为,无论那个国家多么落后,它总是我们的根。就像几年后我终于明白,无论怎样我还是回到了我的家回到了我的老婆孩子身边,因为,她们是我的根。
一是因为都是中国人,一是刘莎长得像我暗恋过的女孩,所以,我对她感觉非常亲切。刘莎和童童的性格完全相反,童童是水,刘莎就是冰,从小在父母溺爱里长大的刘莎非常有个性分析问题非常独到,但是她很孤僻,如果你不同意她的观点,她也不去说服你,从来都是一声轻轻的“哼”,好像不屑于让你认同一样。
我比刘莎大11岁,一直把她当孩子对待,看到她冷傲的样子不但没有反感,还觉得这个孩子有点可怜。生活中,只要我能帮上她的忙,任何事情,任何时间我都毫无怨言,慢慢地,刘莎对我的态度开始缓和,不再那么设防,有时候还会在我面前流露年轻女孩的娇嗔。
后来我才知道,刘莎的父亲已经在一年前由于经济问题遭受了法律制裁,否则,她这种大小姐又怎么会出去打工?栽才明白为什么她年纪轻轻就带着不该有的忧郁,为什么脸上很少看见笑容。知道这一切后,我不由增加了对她的关心和照顾。
后来,我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从那家超市辞职进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给的薪水高,而且工作时间少,我就可以多点时问学习。虽然有点不舍得离开刘莎,但我明白自己出来的目的——不是交朋友,而是学习,
和刘莎分别后,我还真的很想她,可能是这个没有朋友的异国他乡让我倍加珍惜刘莎,也可能是半年多的相处让我倍加珍惜刘莎,也可能是半年多的相处让我对刘莎萌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没想到,我到那家公司两个月后的一天,刘莎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刘莎看着我,
笑眯眯地说:“超市没有你,我干不下去。”
心忽腾忽腾地跳起来,已过而立之年的我再次感受到了情窦初开的感觉。
随后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充满了生机,来加拿大快一年的时候,我好像才真正找到那种“改变”的快乐。而这一切,都是源于那个小我11岁的刘莎。
我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很多,和刘莎在一起渐渐感受不到年龄的差距。我们经常一起匆忙从两个学校赶到公司,忙完后一起吃饭,然后回各自的学校,和刘莎一起的时间那么快乐,她说是我把她从父亲的忧伤中解脱了出来,而她也用她年轻的活力感染着我……后来,我竟然开始盼望工作的时刻,没有刘莎的时间,我开始感到孤独。
2001年5月份,刘莎的生日。那天她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说她过生日,晚上请我吃饭。晚上,我借了同学的车,买了礼物去找刘莎。
化过淡牧的刘莎美得几乎让我窒息,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一些酒,微醉的刘莎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小时候她爸爸经常给她编童话故事,她爱吃糖,爸爸就告诉她,古巴的糖最甜,那是一个全部由糖建成的世界,从那时起,刘莎就喜欢上了从未去过的古巴“你愿意陪我去古巴吗?那是我心底的一个梦,我要和心爱的人去看小时候童话故事里糖的世界……”
看着刘莎满是深情的眼睛,我无法控制自己,一把把刘莎抱在怀里。出国一年之后我第一次有了情欲的冲动……那天晚上,我住在了刘莎租的小房子里。
其实在加拿大的时候我最想的不是童童,而是女儿。虽然国际长途话费很贵,但我还是每个星期往家打一次电话,和童童简单地说一下最近的生活,就让她把电话交给女儿。听见两岁半的女儿软软甜甜地叫我爸爸时,我的心都醉了,再苦再累都觉不出来。
刘莎听过我和女儿之间的通话,当时我都忘了她在我身边。和女儿说完,挂上电话我还面带笑容,刘莎有点伤心地看着我说,“你很爱你的女儿是吧?”我才意识到自己当着刘莎的面跟老婆孩子通电话,是对她的一种伤害。
然而,刘莎从未对我要求过什么。虽然后来我跟她住在了一起,就像普通夫妻一样生活,但关于未来,刘莎从未跟我提及过。我们两个就像被软禁的囚犯,只顾得眼前的生活,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
童童好像从我对她的疏淡里感觉出了什么。每次我和女儿亲切热闹地说完,话筒一到童童手里,我就好像录音带卡壳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尤其是刘莎在身边的时候,我就感觉电话就跟可视的似的,明明大洋彼岸的童童什么都看不到,我却做贼心虚,总感觉她能看见我的所作所为。
如果她们两个都来跟我争吵,都来跟我要求这个责问那个,或许我还会好受些,但无论是童童还是刘莎,她们都非常安静。可是,我能感觉出来,我能感觉出童童对我叮嘱里的不放心,能感觉出刘莎对我爱情里的不满意……可是,她们都不说,她们把开口的责任交给了我。
而我,我这个有着安稳婚姻又有舒心爱情的男人,就算是我肯开口,又能说什么?难道我能对童童说:对不起,我爱上别人了我们离婚吧?或者对刘莎说:抱歉,我不能离婚,我们分手吧?我张不开嘴。当两个女人都在等我做出抉择或者许出承诺的时候,我真切地感到了自己的懦弱。
感情好像被束缚了层层枷锁,被这种特定的生存方式所左右,残酷地纠结,挣扎于赤裸裸的现实之中……
在加拿大最后两个月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刘莎表面上看上去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但我却能从她的笑容里看到酸涩,从她的笑声中听出悲凉。我知道,她在等我的承诺,等我给她一个长久的承诺,而不再是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相守。她对我那么好,心里再难受也不多说话,大大的眼睛带着日复一日加深的失望看着我,看得我心碎。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抱紧刘莎,想流泪。而大洋彼岸的童童,那个一直带着孩子,照顾着老人、守着家等我归去的童童,她可是从我离开家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等待着啊!如果说我舍不下一片痴心的刘莎,那又怎么舍得下情深意重的童童?
我开始后悔自己出国。后悔认识刘莎。后悔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顺利读完MBA后我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回了国。定好行程以后,刘莎两天没说一句话,她除了流泪还是流泪。我希望她狠狠地骂我一顿,要不就哭出声来,可她只是坐在那里不吭声地掉眼泪。童童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一会儿让我给爸爸捎点这个,一会儿让我给妈妈带点那个我知道她不是想让我买什么东西回家,而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的期待。
那几天,我吃不下睡不着,满心都是对刘莎的愧疚。
然而,我还是回国了。走的那天刘莎没有送我,我从一大早就没看见她,想去找她又打消了念头——还有什么意义吗?我已经做了无情无义的小人,还想在她面前表现什么呢?
回到家后,童童非常高兴,一向文静的她简直跟平时判若两人,在为我接风的晚宴上大笑大叫,岳母都忍不住说她高兴疯了。然而,晚上我们夫妻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童童却抱着我哭出了声。抚摸着童童后背突出的肩胛骨,我心里酸得要命——她虽然不清楚我在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作为多年同床共枕的妻子,她应该知道我的归来是一场团聚,也是一场分别……只是我最终还是回来了,我深明大义的妻子不愿再追究,更不愿把我再往外推。
“海归派“的头衔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少好处,我在单位得到了比以往更多的重用。在加拿大的那两年,也的确让我学到了很多,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感情上,都让我学习和体会到了很多很多……
现在,我已经回国两年多了,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童童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贤惠,女儿还是那么乖巧可爱,我的工作也是如日中天。开始的时候,我故意不让自己去想刘莎,有时候忍不住想起来,我还会暗暗责备和斥骂自己——做了薄情寡意的事,还充什么有情有意的人?
后来,我渐渐地很少会想到刘莎,就像一个日渐平复的疤痕,不留意就会淡漠它的存在。工作、生活、人情世故等等各方各面,许许多多的事情还等着我去处理,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境再去想那段往事。现在想起在加拿大的那两年,真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