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反恐斗争泥足深陷

王　涛

近年来，巴基斯坦反恐斗争形势非常严峻。仅在今年10月上旬，巴基斯坦塔利班组织就在巴境内接连制造了数起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造成惨重的人员伤亡和恶劣的国际影响。10月5日，塔利班袭击了位于巴首都伊斯兰堡的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办事处，致使5人死亡。10月9日，塔利班在巴西北边境省白沙瓦市实施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造成至少49人遇难，100多人受伤。10月10日，塔利班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了戒备森严的巴陆军总部并控制了45名人质，巴军方随后展开反击并解救了人质，共有19人在这起事件中丧生。巴基斯坦反恐斗争正面临困境，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担忧。

身处国际反恐斗争前沿

自阿富汗战争爆发以来，巴基斯坦作为阿富汗的近邻，以及在文化上、社会上、安全上、宗教上都与阿富汗有着密切联系的邻国，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国际反恐斗争的前沿阵地和焦点地区。

巴基斯坦同阿富汗的边境线长达2560千米，其中有1360千米为部落地区所控制。巴基斯坦有7个联邦直辖部落地区，隶属西北边境省。部落地区的居民信奉伊斯兰教，以农业耕种和边境贸易为生。这里交通不便，保守闭塞。部落依法享有自治地位，一切事务都在各种传统的规制下运行。历史上，这些部落地区从未屈从于任何一个政权。英国殖民者统治时期，曾在这里发动了三次战争，但依然没能控制住这些地区。几百年来，部落地区可谓“顽固不化”，没有任何一个政权能够将其彻底征服，更不用说在此驻扎军队和推行法制。

经济文化落后，极端宗教意识形态以及强烈的反美情绪，使得极端和恐怖势力在这片土地上得以滋生蔓延。巴基斯坦边境部落地区逐步成为国际恐怖势力的据点，成为“基地”组织和塔利班的避难所。而巴基斯坦政府则鞭长莫及，难以对这一地区实施有效控制和管理。巴基斯坦军方新闻机构负责人瓦伊德阿巴基斯坦军方新闻机构负责人瓦伊德。阿萨德少将称“这些部落地区地形极其艰险，要对越境行为加以控制非常困难。从来没有任何法律能在部落地区得到执行，崇尚独立的部落居民反对任何形式的外界干预。”随着美军在阿富汗加大了对塔利班的打击力度，不少塔利班分子通过边境渗透到巴基斯坦境内，和巴基斯坦塔利班势力同流合污，同时也将反恐的战火“引向”巴基斯坦。

2009年9月25日，巴基斯坦总统扎尔达里在联合国大会上阐述了巴政府在反恐问题上的立场：“巴基斯坦是反恐战争中的巨大受害者。作为深受恐怖主义之害的国家，巴基斯坦打击恐怖主义的立场是非常坚决的，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事实上，近年来针对巴基斯坦实施的恐怖袭击层出不穷，呈现频发的态势。巴重要政治人物——已故前总理佐勒菲卡尔·阿里·布托的长女、扎尔达里总统的妻子贝·布托就是恐怖袭击的牺牲品：前总统穆沙拉夫也曾多次遭受恐怖袭击，险些被害。在打击恐怖主义的斗争中，已有数千名巴基斯坦官兵和平民丧生。正如扎尔达里总统所言：“我们在反恐战争中失去的士兵比驻军阿富汗的37个国家损失士兵的总和还要多。”

愈演愈烈的恐怖袭击事件

最近一段时期，巴基斯坦恐怖袭击事件愈演愈烈，呈不断升级之势。

首先，巴基斯坦境内的恐怖袭击正向全国范围蔓延。目前，大多数袭击事件发生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接壤、武装分子盘踞的西北地区，但巴其他城市也未能幸免。在首都伊斯兰堡、巴东部旁遮普省省会拉合尔等地，恐怖分子也是屡屡制造血腥事件，特别是酒店、清真寺，交通工具等人群聚集区，往往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就连作为国际组织办事机构的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办事处，也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巴恐怖活动蔓延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一部分塔利班分子藏身于难民队伍里四处流窜，并且分散到全国各地进行袭击活动，导致巴国内安全形势更加动荡。

其次，巴基斯坦军警等强力部门屡屡遭袭。自2009年9月以来，巴恐怖组织除了制造传统的自杀式炸弹袭击外，还多次以小规模武装力量进攻巴军事机构重要目标，就连戒备森严的巴陆军总部、特种兵总部和联邦调查局总部等要害部门首脑机关都未能幸免。这表明巴恐怖分子正在逐渐扩大恐怖袭击的规模，通过冲击和袭击军事部门和情报部门，加大对军事机构的安全压力，打击巴军队开展反恐斗争的信心，加剧巴国内的恐怖气氛和民众的恐惧心理。巴警察机构也屡屡遭到恐怖袭击，使当地一些民众产生了“警察不是恐怖分子对手”的印象。更可怕的是，巴基斯坦的核设施也开始受到威胁。一位英国专家称，巴基斯坦核基地近年来已成为塔利班与基地组织的攻击目标，在过去2年中，恐怖分子至少3次试图袭击巴核基地。尽管巴有关方面否认了这一说法，但鉴于目前巴国内的局势，这种说法实在让人揪心。

第三，恐怖袭击与巴军清剿行动唱“对台戏”。从2008年6月开始，巴军方在西北边境省的斯瓦特地区和靠近阿富汗边境的部落地区展开军事行动，加强了对恐怖组织的军事打击力度，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但恐怖袭击次数不减反增。特别是2009年5月巴军在斯瓦特河谷采取军事行动后一个星期之内，巴境内就发生了5起爆炸事件。专家晋遍认为，政府的清剿行动大大地压缩了塔利班的生存空间，他们不得不绝地反击，采取疯狂的报复行为。巴基斯坦内政部长马利克坦言：“我们当初展开清剿时，就预料到会有一些报复行动。”如今的巴基斯坦反恐斗争，似乎正表现为恐怖组织越剿越多、反恐行动越反越恐的恶性趋势。尽管巴基斯坦安全部队已经攻克了塔利班分子的一个又一个据点，但是随着政府反恐斗争的深入，不排除今后一段时间内巴基斯坦遭受更多恐怖袭击的可能。

反恐斗争困难重重

在反恐问题上，巴基斯坦立场坚定，态度坚决，并且不断加强对恐怖分子的打击力度，也取得了一些成效。但是，巴基斯坦恐怖袭击却越来越严重，反恐斗争面临的挑战也越来越严峻，这主要有以下一些原因：

首先，巴基斯坦恐怖势力“化整为零”，“寓兵于民”。巴基斯坦塔利班虽与阿富汗塔利班各自隶属于不同的政治实体，但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倒台后，余存的塔利班武装分子逃往巴基斯坦。由于民族和宗教等的相似性，使得土生土长的塔利班势力非常容易在民众中隐藏，也使巴基斯坦军队的清剿行动面临相当大的困难。巴塔利班运动并没有一个核心的组织和领导层，而是分散在各个部族中，各自为战。这使得政府无论采取打击还是和谈的手段，都不可能一次性解决塔利班问题。过去7年内，巴政府曾几度和塔利班武装谈判，但谈判的对象并不是同一伙武装，从而造成了久拖不决的状况。

其次，巴基斯坦政治经济形势不容乐观。巴国内长年政治斗争激烈，经济发展滞后。2008年新政府上台后，面临错综复杂的国内形势，又受到金融危机波及，政府财政陷入困境，国内经济形势难以得到

改善。2009年以来，巴基斯坦政府军数次对斯瓦特山谷地区的塔利班分子发动清剿行动，曾一度造成200多万当地民众无家可归，沦为难民。不少民众迫于贫困投靠塔利班，无形中壮大了塔利班的队伍。巴基斯坦国内经济形势的恶化，不仅在一定程度上为恐怖主义的滋生提供了适宜的生存条件，而且严重制约了巴基斯坦的反恐能力。扎尔达里总统9月18日在伦敦表示，巴基斯坦要彻底清除极端伊斯兰学校并击垮境内的恐怖分子，需要大约1000亿美元的资金。而巴基斯坦国家银行日前公布的数据显示，2009～2010财年首月(2009年7月)，巴基斯坦吸引外国直接投资仅为2亿美元，与上财年同期的3.43亿美元相比，下降了41.6％。外国纷纷撤资，主要原因就是对巴基斯坦国内环境缺乏信心。

第三，巴基斯坦反恐力量训练不足，装备落后。巴警察缺乏基本的警用装备，甚至追踪可疑手机通话也需要军队或情报部门帮忙。为了适应反恐斗争的需要，巴警方需要在全国建立至少75个刑侦实验室，但目前只有6个。巴“警民关系委员会”负责人沙夫丁·梅蒙称，他们缺少技术支持，也缺少技术专家和职业训练。“悲惨的是，我们的警察缺乏打击恐怖主义的资源，”梅蒙说：“他们没有合适的装备和技能便加入了这场战争。”巴内政部长拉赫曼马利克则认为，与增强装备相比，警察部门更缺乏有反恐经验的警察，以控制“潜在人弹”和提前破获袭击阴谋。2009年3月31日，巴东部城市拉合尔马纳文警察训练中心遭遇恐怖组织袭击，巴特种部队、安全部队和大量警力实施反攻，耗时约84小时才完全控制住这所警校。

此外，巴基斯坦与印度的复杂关系也给巴政府的反恐行动增添了难度。作为南亚地区的两个有核国家，巴基斯坦和印度的矛盾由来已久，塔利班势力敏锐地发现并利用了这一点，通过挑起两国争端造成印巴关系紧张，来分散巴基斯坦军方的注意力，削弱巴政府对塔利班势力的打击。两国不能联手对付恐怖主义，反而互相斗争和牵制，无疑使塔利班有机会坐收渔利。2009年10月，巴基斯坦军方计划在南瓦济里斯坦地区实施清剿恐怖分子的行动，但由于印巴关系仍处于紧张状态，加上印度近来不断提升军力，使巴军方难以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反恐行动之中，清剿效果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

巴美反恐合作的“双刃剑”效应

“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出于国际政治环境的需要，巴基斯坦旗帜鲜明地站在美国一边，反对恐怖主义。鉴于巴基斯坦在反恐斗争中的重要地位，美国也将巴作为新的“盟友”来看待，不仅提供资金援助和情报支持，还专门出动特种部队给巴基斯坦军队进行反恐培训。而巴基斯坦在反恐方面取得成效的同时，也为美国反恐战争提供了很多支持。但是，巴美反恐合作也越来越显现出“双刃剑”的效应。

首先，巴基斯坦的主权利益正受到挑战。2009年3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了一项针对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全面新战略，宣称美国新战略的目的是“破坏、瓦解和击溃”基地组织。随着美国反恐战略的不断深化，美已经不满足巴基斯坦做出的努力和提供的帮助，而是希望出动本国军队直接到巴境内打击恐怖主义。据《华盛顿邮报》2008年9月24日报道，美国国防部长盖茨在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会议上公开宣称，国际法赋予美军采取单边越境军事行动打击巴基斯坦境内恐怖分子的权利，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保护美军士兵的安全。这无疑是侵犯巴主权的行为，理所当然遭到巴基斯坦的断然拒绝。巴政府多次表示，巴基斯坦是主权国家，只有本国安全人员才有权在巴基斯坦领土上进行反恐行动。而巴基斯坦外交部长胡尔希德卡苏里则警告说，如果美国方面一意孤行，擅自在巴境内展开军事行动，将对美巴合作关系造成严重影响。

其次，美军误伤巴平民事件致使巴基斯坦国内矛盾进一步上升。近年来，美国指责巴反恐不力，并多次派遣无人飞机越境打击武装分子，误伤平民事件时有发生。2008年9月3日，美军在巴基斯坦西北部落地区发动的针对“基地”组织的地面袭击，打死了包括妇女和儿童在内的20多名平民，引发了巴基斯坦国内民众的强烈抗议。美国频繁发动越境打击，已经遭到了巴国内民众和政党的反感，而误伤平民事件的发生则会导致民众对政府覃加不满成为国内局势进一步动荡的诱因，使巴基斯坦政府面临的处境更加困难。伊斯兰堡战略研究所所长施琳一玛扎莉博士注意到，每当美国在追击恐怖分子的过程中进入巴基斯坦领空或领土，袭击巴基斯坦村庄，巴基斯坦国内就会掀起抗议的声浪。巴基斯坦民众会向政府施压，他们认为政府在同美国的反恐合作中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

此外，遭到美军打击的巴基斯坦恐怖势力除了进一步增加对美国的仇恨外，还会把这些打击归罪于巴政府，转而通过制造恐怖袭击事件进行报复。2009年3月27日，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接壤的部落地区，一座清真寺遭到自杀式爆炸袭击，造成至少50人死亡，100多人受伤。有巴官员透露，这起爆炸袭击是武装分子针对巴军方保护巴境内的美军补给线而采取的报复行动。而巴基斯坦作为伊斯兰国家，民众与阿富汗塔利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美国的压力下打击自己的“伊斯兰兄弟”，自然会引发一些民众的抵触情绪。反对党领袖，前总理谢里夫甚至声称，不允许巴基斯坦成为美国全球反恐战争的“屠场”。

在巴美反恐合作方面，巴基斯坦政府如今正处于哈姆雷特式的两难境地，面临着艰难选择。一方面，频繁发生的恐怖袭击活动使得巴国内安全环境不断恶化，国际和国内投资者纷纷撤离巴基斯坦，使得处于严重困境的巴国民经济雪上加霜。巴政府不得不与美国开展反恐合作，力求在反恐问题上有所作为。另一方面，作为美国的反恐盟友，巴政府的军事打击行动遭到国内势力不小的“和谈派”的质疑。但和谈又是美国和北约所反对的，理由是这种做法会导致武装分子获得喘息机会，对阿富汗的美军和联军造成威胁。

根除恐怖路在何方

种种现实表明，巴基斯坦境内的恐怖主义并非单纯的一国问题，它实际上是整个南亚地区乃至世界多方势力较量的体现。因此，单纯依靠巴基斯坦一国的力量，单纯依靠军事手段打击恐怖主义，难以取得理想的效果。事实上，巴基斯坦政府发起的针对塔利班的清剿行动虽然取得了短期成效，但并没有换来该地区的长治久安。要想根除巴境内的恐怖主义，需要采取综合治理的手段，并且推动国际社会形成合力，方能取得实效。

首先，打击恐怖主义要“治标”，更要“治本”。恐怖主义滋生的根源有其社会基础，根本问题如若得不到解决，根深蒂固的恐怖主义不可能得以根除。正如扎尔达里所言，“癌症”般的恐怖势力很顽固，反恐斗争任重而道远。而要想把恐怖势力连根拔起，绝不能忽视消灭恐怖主义产生的温床——贫困问题，应切实加强民生援助，否则恐怖主义就如同没

有除根的野草，即使短期内遭受重创也会在不久后再次萌生。

值得注意的是，巴基斯坦政府在运用军事手段打击恐怖主义的同时，已经启动了政治进程，推动部落居民融入主流社会。其中，促进部落地区的发展是政治进程的重点，包括筑路，通水、盖学校，建医院等各种措施，努力改善部落地区的生活环境。政府还鼓励部落地区的青年人去大城市求学，接受良好教育。巴基斯坦政府称，政治进程激发了部落地区居民参与反恐斗争的积极性，他们对政府的反恐政策表示支持，并协助政府确保本地区没有外国武装分子存在。据新加坡《联合早报》2009年10月13日报道，有数百名部落成员在奥勒格宰地区举行联合会议，讨论一项由政府支持的计划，组织一支部落民兵来驱逐塔利班极端分子。如果巴基斯坦政府能够因势利导，赢得部落地区对政府大规模出兵反恐的支持与配合，巴国内反恐形势可能会出现根本好转。

其次，打击恐怖主义应加强国际合作，推动国际社会形成合力。巴基斯坦塔利班本身牵涉民族宗教主权等多重复杂原因，相关各国群策群力加强战略性合作至关重要。然而，这种合作不能以利己主义为原则，更不能象少数国家那样，从本国的战略利益出发对巴基斯坦反恐行动实施干预，否则不仅难以对恐怖组织实施有效的打击，而且会对相关国家间的关系造成消极影响。

目前，巴基斯坦军方同阿富汗国民军和驻阿富汗联军通过三方委员会保持着合作关系。除了互通情报之外，还进行了多次联合军事行动，边境两边的反恐力量互相配合，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此外，巴政府还在积极争取外来援助，并且取得了一定的进展。2009年5月，英国首相布朗在与到访的扎尔达里总统举行会晤时承诺，英国将向巴基斯坦提供约1800万美元的直接人道主义援助，为那些因恐怖主义袭击而无家可归的人们提供帐篷、水、食物以及卫生设施。布朗还表示，双方一致同意就两国关系发展形成一种新的战略性对话机制，并在反恐等多个领域开展合作。

中国作为巴基斯坦的友好邻邦和战略伙伴一贯积极支持巴基斯坦政府打击恐怖主义、维护国家安全的努力。中国不仅与巴开展反恐磋商和联合军演，还为巴国内难民安置问题提供了资金和设备支持。中巴积极开展反恐合作，有利于促进巴基斯坦反恐斗争的顺利开展，有利于深化中巴“全天候”伙伴关系，也有利于维护本地区乃至世界的和平与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