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柯
你自私、懦弱,不负责,爱逃避,可是,是我选择去爱的你……
钱包和凋谢的花
2007年,你看我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在视频里惦记着你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就一点也没有老,一张娃娃脸活生生像是明天就要去和十八九岁的女孩约会。
结果第二天你出现,我们谁都没认出谁。我哪里想到一夜之间你就从少年变成了中年人的打扮。你把头发剪成了板寸,像是时刻准备提着公文包去开会。本来,你就是这种职业身份,你在银行工作,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你说在炒基金,现在银行里人人如此,运气好就可以五子登科。而我不对你世俗但崇高的理想作评价。
你看着我桌子上的花问:“什么时候买的?”我仔细回想,“跟同事五天前买的,她三我七,就分了这么多。”你低头数:“一朵两朵三朵四朵……都枯了,笨蛋啊!记得要加糖加酒精才能开满半个月。”
你千里迢迢来见我,就是为了挑剔我布置的花纯粹是伪装精致么?我一摔钱包,就要发脾气。我知道,我从来就没法做到符合你要求的小淑女。我还没来得及像燃放烟花一样燃放脾气,你就又盯着我那块长方形的皮包说:“钱包太大你手太小,拿着不好看呢!”
我冲你大吼:“你不要在我买回了钱包以后才说它不好看,也不要在那些花提前凋谢了再提醒我没加酒精和糖。”你举手投降:“好嘛好嘛不说了,肚子饿啦,我们去吃烧烤怎么样?”我说:“好啊!”
我点生蚝、香菇、土豆、蟹柳……我辣得拿果汁漱口。你说:“小乐,你好幽默,这样搞不如去吃火锅。”我白了你一眼,“你才幽默,你全家都幽默。”
2005年冬,距今两年多了吧,我们那次见面时冷得要死。本城流行把基围虾做得香了辣了再吃掉。你说,在你那边吃不到,所以一定要尝尝。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我是故意的,我忽然不想那么容易就满足你的愿望,成全你的想法。最后我把你带上了572次公车,我说:“我们还是回去吧。”你一路上失落地不停唠叨。
我冷哼一声:“男人啊,得不到的东西才最好。”我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得到的,就无所谓了。这时,你的优点和缺点一起爆发了。你开始死缠烂打地说:“下车接着找,肯定还有地方吃得到。”我动也不动,任凭你拉扯。我太享受你这样计较,这样耿耿于怀,这样积极主动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我承认,我心底藏着另外的遗憾,使我不得不这样对你。这样小的一件事,也要折腾你。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爱情吧!我们就这样在车上闹腾着,旁边的人目光扫来,管他们呢!
我当时说什么来着?我说:“拜托,你已经25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你居然撒起娇来……我有一点点的错觉,好像,又回到了19岁大一的那个夏天。
在劫难逃的离别
2003年,我们面临毕业。你挑了个极远的城市——乌鲁木齐。你去面试的时候,主管招聘的负责人特无聊,给你出了道智力题,用12根火柴摆出14+1-1+1,移动一根而且也只能一根(不能丢了,也不能加一根进去,使用的是加减法,不能把加号变成乘号和除号),使其结果等于4。
我在外面等你的结果。你出来后,一个劲摇头,说搞不懂,太难,时间太短,才3分钟,再多点时间就好了。我松了一大口气,我祈祷你找到工作,但绝对不是这一家。
你转移话题唉声叹气,你说:“那边什么都好就是美女太少,每天眼睛就吃亏了。”我说:“是么,是么?那你还要去那种偏远的地方?”
一个星期后你居然榜上有名。我伪装落榜者打电话去问,我说某某同学不是没回答出来怎么要了他?打哈哈的工作人员回答说,我们介意的不是答案,而是这个人够不够灵活,会不会气馁,会不会轻易就放弃。我无话可说慌张地挂掉电话。
你得意洋洋地跑来告诉我好消息,我阻挡了你,我说:“先别说,别说。反正都是相同的结果。”你就闭嘴了。
“我留在这里,你要离开去那里。”我说,“我不会去送你的,先跟你说清楚。我的心脏受不了。”你表现得很体谅地说:“好的,你保重。”
结果,一个礼拜后我坐公交车去公司上班,一抬头,就遇到了要坐这趟车去火车站的你。唉,上帝总是这样子吧!让柔软脆弱的人,在劫难逃。
突袭亲吻事件
2001年夏,你挎着大书包,窜进女生宿舍。我惊慌失措你怎么就没被看门的大婶给拦截下来。你说你脚快嘴甜几个苹果就收买了那个老女人,最后还留下一个给我当晚餐。我就感动了,感动得全无理智。我把门一关,靠近你,吻了你。结果你被我吓到了。
你应该这样对我说:“靠,你这只女色狼,终于阴谋得逞……”
我应该这么说:“小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不,这样的对白太过油滑。
你应该对我说:“你要对我负责……”
我说:“我一定对你负责……”
不,不,这样的对白未免类似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们疯狂热爱的无厘头电影。
你应该这样对我说:“我会记得这个晚上的7点半。”
我说:“如果你不喜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不,不,这样的对白实在文艺,我的胃会冒酸水。
事实上,发生在那个黄昏的突袭亲吻事件你毫无准备,我也毫无预备。所以,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对白,我们只是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什么都不好意思说了。
但是这段空白,现在我想把台词补充上来。所以,上面那些,凑合着用吧!
也许一切都以这个事件为分水岭。也许,我应该克制再克制一些,应该在光线再迷蒙一些的时候,眼睑低下,做出害羞的样子,安静等待你来吻我。
也许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们一个转弯,进入了另外一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后来我们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再见面的时候,你就忽视掉我的性别。你问我其他班上的某个女生怎么样?我说:“就那样。”
眼角的鱼尾纹
2000年夏,我有一只当时看来最漂亮的新款mp3,你把它拐骗走了。现在,七年以后,你在公共汽车上跟我换算,你说:“换算成ipod只值2块8毛钱。“我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我真不相信,你会不知道,那个你听着从我这拐走的mp3的漫长七年,就分文不值吗?
我陪你去车站的路上东张又西望,你现在有点絮絮叨叨,我有点烦又有些伤感。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我说:“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绕来绕去又逛到从前我们喝啤酒吃自助餐的地方。你说:“那时候怎么就那么穷呢!做学生的时候几个月才舍得去一次,现在看来,也就几十块钱啊!”你说:“来来来,使劲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我用本地方言说:“自助餐本来就是岔倒吃。”你回答说:“是啊是啊,我忘记了。”
中途一位大婶牵着小孩子端着盘子去夹那些水泡的海鲜。你习惯性地照照柜台上的镜子摸摸头发。小孩子就奔跑过来做出要抱抱的样子朝你大叫:“爸爸。”我瞠目结舌。你右手的筷子“哗啦”掉到桌子上。然后我哈哈大笑,我还看见站在我后面的服务员小妹使劲地憋住笑。
当然是误会。我说:“你要有这么大个私生子我都不知道,我们也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却“嘿嘿”干笑两声,心有余悸地瞥了那个被带走的小朋友两眼。天知道,毕业后你在哪些女人当中游泳,以至于这样的情景,使你心虚?
我说:“你别笑,千万别笑。”
你紧张地反问:“为什么?”
我说:“一笑眼角有鱼尾纹。”
虽然你看起来一点也没变,还像大学时候那样,但你还是变了。
我们只剩这些对白
在此之前,我和你全部的故事我都要遗忘了。不够刺激不够分量的细节,总是在重量级的衬托下,隐藏起来,甚至消退,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们的关系既不亲密也不沉闷。我们的对白,既不暖昧又不清楚。我们的会面一年又一年。爱情或者说两个人最后的结局有ABCD这四种。我们这种肯定不是挥手彻底相忘在江湖的A,也不是痴迷纠缠总不放手的B,更不是总为你把心门打开顽固等待的C。
我们是D。现在的你不是我爱的,现在的我不必你去爱的D。
我想,我们大概只剩这些对白了。
一年过去了,见了面,你又走了,你说来年再见。我说好。我回家就把枯萎的花丢了,花瓶搁置在阳台上。见过你之后,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一直想问你,关于那次意外事件的看法,究竟我哪里做错了,使你这么久主观客观都在惩罚我。可是我问你的是另外的问题,我在短信里问:“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你说:“不晓得,大概30岁吧!”
我说:“为什么?”
你的短信迟迟才来,你说:“也许那时候,就不怕结婚了。”
许久我补了一句闷闷的话:“我是不是很像一个铁定要人负责的女人?”然后不等你回复,我梦见了2001年的年底,吻过你的一个月后,自己一个人看着你宿舍的方向,忽然蹲在地上号啕大哭,疼痛入骨。
我无法再原谅你。因为我早就原谅了你,你的胆小,你的逃避,你只会恋爱不敢谈未来,我难道不是统统看在眼里?有一句对白,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那个夜晚,你被我吻的夜晚,我打开门放你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毕业后我们结婚吧!”这句对白,我终于想起来了。你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哦”了一声,就消失在老宿舍灯光昏暗的走廊里。
是我选择去爱的你,那就这样吧。无论你明日如何回复我。
编辑助理 王琳
编辑 孙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