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笔者拜读了季羡林先生的《病榻杂记》一书,感触良多。该书收录了季老自2001年以来,特别是2003年住院后撰写的90多篇文章,计20多万字。内容大多为他对人生各阶段的回忆,阐述了作者对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高度重视,对社会公德、爱国主义与奉献精神的热切呼唤。作为一名教师,笔者最感兴趣的是季老上小学、中学、高中、大学以及毕业回到高中母校任教,之后又去德国留学的经历。大师年近百岁,尚且笔耕不止,数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就好像发生在昨天。笔者佩服他的记忆,更崇拜他“有话要写”的精气神。同时,这些细腻的文字也牵引出笔者对“无话可写”这一作文教学难题的思考。
一、身边素材取之不竭
在阅读《病榻杂记》前,笔者曾多次猜想,国宝级文学泰斗的文字,应该不是我们能轻易读懂的,内容也应该是极不平常的。所以备好诸多工具书后才敢坐下来准备“攻坚”。哪曾想,季老的文字如同一汪清泉般明澈,绝对“大众化”。特别是该书开篇“我的小学和中学”这部分内容,竟然是“平常”到似乎毫无讲究,仅以罗列清单般对自己学生时代的每一个细节进行素描:校舍的模样,街边花生米的价格,国文竞赛的题目,校长的训导词,热血青年打群架……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季老用了较大篇幅回忆了教过自己的老师,不论学科,不论执教时间长短,这么多的老师,季老大多都能连名带姓地展示在文字中,令人叫绝。就是这些朴实无华的文字,读起来却特别有味道:一个求学时期的季羡林站立在我们面前,有生活的背景,有情感,有脾气,有缺点,是个活脱脱的人。
作为一名教师读者,笔者的心灵为之一震。一个近百岁的老人,居然如此尊师重道。笔者自信,我教的孩子们应该不会逊色吧,平时可没少和他们灌输这些道理啊。于是,一个灵感随着阅读产生。笔者设计了一道作文题《我的老师》,请即将毕业的孩子也以“记流水账”的方式,回忆小学阶段的老师,要求尽量写出全名。原以为孩子们应该游刃有余,毕竟他们还在校,毕竟他们最多不过12岁。然而,看看下面这个孩子的文章,你在伤感之余也会发现问题了。
回忆我的老师
六年二班 陈慧凌
六年级:语文:何捷,数学:张德强,英语:吴维清,体育:刘志勇,音乐:张萍,思品:叶艳,美术:陈宗新;五年级:语文:何捷,数学:高雪琴,英语:吴维清,体育:刘志勇,音乐:张萍,思品:李……一年级:语文:杨……,数学:朱……
看了上面的名单,你可能觉得奇怪。不过稍过几分钟你应该猜出来了吧?对!这是一份从小到大教过我的老师的名单。可惜,有的老师我只能勉强地说出姓,名字已经被省略号代替,表示我只知有其人,不知其名。其中三、四年级的老师我忘记的最多,不要说姓名,连老师的面容也几乎忘得一干二净,这让我很惭愧。
其实,这是何捷老师的一次测试,他说要看看我们这些毕业班的孩子对老师的情谊如何。很明显,我失败了。何老师看了我的作文后说:“你们还不如一个90多岁的老人呢。他是谁?季羡林先生。”原来,何捷老师的这篇作文创意来源于他最近阅读的“国宝级大师”季羡林老先生的新作——《病榻杂记》。季先生回忆到自己的学生时代,回忆起自己的每一个老师时,却是那样的清晰。季老将每一位老师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教物理的、有教化学的……总之,一个不落地“点名”。对比之后我才发现,他对老师的尊敬可是“来真的”。还有更可笑的呢,我们的何老师教了我们四年了,可是还有人在这次的测试中将他的名字——“何捷”写成超级女生的“何洁”。如果我是何老师,我会感到心疼,以及无奈,既然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连老朋友的名字都会写错,谁能不失望呢?
我想,从现在起,应该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吧?从明天起,熟记每一个老师的名字,让爱无微不至吧。
注意,这不是个案。在62人的班级中,能完整写下教师姓名的仅有2人。很多孩子连笔者的名字也写错。要知道,笔者已经连续执教该班四年之久。笔者不禁联想起闽派语文领军人孙绍振教授讲的一个教学案例。他让孩子写熟悉的10元纸币,孩子观察后,孙教授将纸币收起。孩子们一下笔就犯难,甚至忘记了正反各是什么图案,更不要说花边、底纹、字体等细节了,之前的观察形同虚设。这些案例正折射出无话可写的重要原因之一——对熟悉素材的忽视。都说作文源于生活,可孩子们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生活”之中,大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之感。他们对身边的一切已经熟悉到厌倦的程度了。他们开始失去观察的兴趣,失去有意识记忆的热情,自然也失去了写的需要。作文在他们眼中仅是一道特别烦人的作业罢了。此时,我们会期待靠教师的“教”来扭转乾坤。但现实是很多教师也感到同样迷茫,虽然大家对罗丹的话“生活处处充满美,只不过需要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早已经了然于胸,但实践起来仍然无奈。面对每周一篇的作文指导,感觉自己也在“炒冷饭”,频频抛出类似《难忘的回忆》《激动人心的一刻》等大而空泛的题目出来。恕笔者做个极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像丢一根早已经啃过多次的骨头,强制让孩子再好好吮吸一番,能有味道吗?
何必舍近求远呢?鲜活的素材就在我们身边。每一个人,每一处景,每一个物,每一件事,都可以常写常新,关键在于你要有“心”:有一颗爱心,作者有了爱,写作对象才会变得可爱;有一颗细心,能够化整为零,关注每一个细节;有一颗耐心,正所谓日久生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关注,你会发现原来每一个熟悉的事物都是那么陌生;一颗求变的童心,从不同的切入口观察所得必定不同。在用心对待身边事上,《病榻杂记》给我们启发,季老为我们树立了典范。
二、玩和写作不矛盾
季羡林在回忆中提到了几个让他终生难忘的事件:看捆猪,九月九庙会,看马市,看戏,偷看小说,和老师“造反”,看蝗灾,打群架,毕业筹款……这些事件均不是发生在课堂上的,是他在课余玩闹中经历并留存于心,最后发展到终生不忘的。这些事件一旦入文,就成了最特别的内容。看来,玩和写作不矛盾,文章要吸引读者,还有赖于作者在玩中积累的素材。翻翻身边的作文,凡是和玩有关的都特别有童趣,像是真正出自孩子之手。请看一篇玩出来的作文,这是无法在课堂上“教”出来的。
勾勾草
四年二班 刘琪瑶
勾勾草是我妈妈童年时代的一种玩具,今天,我们也来玩斗勾勾草。
我们各自摘了一株勾勾草,仔细看起来。我发现勾勾草的茎是上绿下红,茎上还长有一些细小的毛,再仔细一看,勾勾草竟都是三瓣,每一瓣都像一个爱心,都是绿色的。
怎么玩勾勾草呢?这也得需要加工一下。首先,把嫩红的茎轻轻一折,然后里面会露出一段细丝,把里面露出的细丝慢慢地、轻轻地往下拉,拉到接近叶片时即可。整个过程要小心,最后扯掉剩下的绿茎,这样就完工了。勾勾草制作好后,就可以玩了。玩法是:用自已做好的勾勾草和别人斗,钩住别人的草,往自己这边拉,谁把对方的草拉断,谁就赢。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开始了。我和军翔斗,因为前几个人和她斗,全都败下阵来。由于紧张,我和军翔的草一直勾都没勾住。后来,我们都像个有经验的老手,屏息凝视地望着对方的草。隔了一会儿,我们几乎在同一时刻勾住对方,往自己这边用力拉,我们僵持了不久,我闭上眼睛想:一定要赢啊!只听“啪”的一声,我那弱不禁风的“小兵勾草”和那已领先占上风的霸王草一比,还是断了,我以失败告终。
勾勾草真好玩,难怪妈妈小时候也喜欢玩它!
历史上玩出名堂的不少,他们在玩的时候没有过多约束,更没有因当头棒喝而变得循规蹈矩。我们的责任心有时大得过头了,一看到孩子在玩闹,就斥责其“不务正业”,特别是那些写作有障碍的孩子,我们常训斥他们:就懂得玩,多花些时间在作文上,也不至于写得这么差。其实,不仅仅是他们,就连那些你眼中的好孩子也应该多玩、多体验。这不仅有益于写作,而且有益于孩子健康成长。其实,玩得充分了,经历丰富了,文章内容自然精彩。在《故乡》中,像鲁迅初见闰土时,闰土口中的月下刺猹,夏夜看瓜,海边拾贝,冬季捕鸟等新奇事,哪一件不令身在四角天空里的鲁迅感到羡慕无比。倘若这两个孩子同时参与写作,文章谁优谁劣呢?当然,这是极可爱的假设,毕竟闰土大字不识一个。可今天的那些因缺乏素材而难以下笔的孩子们,他们不存在识字、写字的困难,他们需要的不是写作知识的灌输,而是“有米可炊”。与其一味约束、监督、灌输知识,不如让他们在儿童天生就擅长的游戏中去发现新的素材,去丰富自己。
三、阅读“闲书”有益无害
季羡林在回忆中,多次提及童年时看的“闲书”。他直言不讳地说《红楼梦》《西游记》一类的“高级”书当时得不到,也看不懂。特别爱看的是《彭公案》《施公案》《七侠五义》《济公传》《封神榜》等一类的“闲书”。要知道在那个年代,“闲书”就是低级趣味的代表,是被师长们明令禁止的。可季先生认为阅读这些书有益无害,反倒是为他今后的文学创作垫了些底子。季羡林后来成为翻译学界的权威,完整翻译了7部难度极高的印度诗文《罗摩衍那》,季老笑称这都和他年幼时爱“啃硬骨头”,看那些难懂却很有意思的“闲书”有关。
阅读是写作的基础,这已成为共识,可是我们对这一观点的认识非常片面,这直接导致孩子们阅读的基础不牢,写起来当然蹩脚。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我们常向孩子推荐我们认为有益的书目,一般以名著、古籍经典、学习指导丛书为主。敢问推荐的老师们,这些书籍您都看过吗,看得懂吗?即便世人都说好,它适合孩子吗?鲁迅就曾委婉地推辞为青年推荐书目,他说不想把自己没看过的书让青年去啃。他还非常反对青年相信《文章作法》一类的书籍。可见,推荐是很有讲究的,更何况教师的推荐一般带有强制性,那些孩子们自觉喜欢的“闲书”根本就不可能在推荐之列。当我们发现孩子们所阅非“推”时,往往予以喝斥或没收。这种推荐,其实是一种限制。
第二,我们在孩子的阅读积累上急功近利,喜好迅速看到成效。很多教师让孩子做“采蜜集”。从积累的角度看,确实有益。但是如果一味强调在作文中要看到新近采集到的好词好句,要使文章立刻“美起来”,这采来之“蜜”就毫无“甜头”了。许多教师喜欢说:你的书都看到哪去了,怎么作文还是写得这样差?殊不知阅读积累好比中药温补,怎能立竿见影?
第三,让孩子爱上读书,养成阅读习惯,我们的方法很单一,除了要求外只剩下批评。其实,这也是一件慢功细活,讲究些艺术性。大家不妨从小事做起:每天为孩子朗读20分钟;在班级里宣扬读书之好,以集体带动个人;定期开个阅读交流会,分享阅读心得;不管他读什么,让读成为习惯……做这些事,您还得有包容的智慧,允许孩子在和同伴的交流中找到自己的差距,不要横加干涉。
季羡林的童年是幸运的,他读了自己喜欢读的书。虽然这些书在常人看来是不雅的,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今后选择读高雅的书,写出让世人叹服的著作。可见,要想让孩子有话可写,广泛的阅读积累是有效保障之一。如果每一个孩子在童年时代都能像季羡林一样,尽情地读到自己喜欢读的书,你还会愁他无话可写吗?
说实在的,这三点不是新鲜事。只不过可能光我们说,大家不容易引起重视,幸好找到了季羡林这样一位顶级大师的“白纸黑字”作为“证据”来让大家认可。扯大旗不是为吓唬人,仅为解决问题。
(作者单位:福建福州教育学院二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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