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后美国学校心理服务新趋势

2008-12-29 00:00:00王宏方
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 2008年4期


  
  摘要:“9·11”恐怖袭击是有史以来发生在美国本土上的最严重的一次灾难和危机事件。它使美国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呈现出新的趋势。危机管理和校园安全成为后“9·11”时代美国学校心理服务的重点,促使专业的学校心理组织和政府不断地探讨新的心理服务资源和策略。
  关键词:“9·11”;学校心理服务;创伤性压力综合症(PTSD)
  
  “是我们重新发现自己的时候了,是我们发现爱的时候了,是我们相信和平的时候了,让我们试着更多地原谅别人,让我们的孩子不要生活在憎恨中,让爱带着我们走到一起来。”这是“9·11”之后在双子楼废墟上以“美国精神”为主题的纪念“9·11”恐怖袭击死难者晚会上一位黑人歌手演唱的主打歌曲的一段歌词。2001年9月11日美国纽约世界贸易双塔大楼受到恐怖袭击,爆炸的飞机,倒塌的大楼和惊恐的人群,给无数美国人带来了精神上的巨大震撼和永远抹不去的痛苦,更成为笼罩在很多美国儿童心中的一块阴影。据统计,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有8名儿童死亡,3051名儿童失去父母,六千多名儿童因为学校关闭而经历生活的重大转变,还有无数儿童在直接或间接目睹了两座摩天大厦倒塌时的惨烈状况后留下了精神的创伤。
  
  一、儿童心理健康问题呈现新的表现趋势
  
  “9·11”使美国人心理障碍的发生明显增多,纽约地区的创伤性压力综合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缩写为PTSD)和抑郁症的总发生率是以前正常时期的两倍。而从灾难发生地纽约到全美国各地,儿童在行为与情感方面表现出异常的比率更有显著增加,出现适应困难、焦虑和抑郁的学生人数明显增多。
  在这一令人震惊的事件发生的六个月以后,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的教授克里斯汀娜·霍文(Christina W.Hoven)及其同事们,从对纽约公立学校8236名4~12年级的学生所作的调查中发现,28.6%的学生被确定有一种或多种焦虑或抑郁症状,排在前几名的分别是: 14.8%的广场恐怖症(agoraphobia,表现为害怕被单独置身于某个公共场所);12.3%的分离焦虑症(separation anxiety,表现为害怕与父母或家人分开);10.6%的创伤后压力综合症(PTSD)。纽约是恐怖袭击的发生地,因此纽约市学生的心理障碍应该是全国最高的。
  而那些在时空上远离灾难的儿童,也并非不受影响。在纽约以外的地方,儿童心理健康问题也同样呈现出显著上升的趋势。有研究表明,在资讯发达的当今社会,儿童通过看电视所受到的影响,一点儿也不亚于那些身临其境的儿童。一项对美国东南部4所小学校的179名幼儿园至五年级(K~5)的学生及其家长所作的调查显示,通过电视、因特网或印刷出版物了解“9·11”恐怖袭击的儿童,也有较高程度的创伤后压力综合症,表现为过多地担忧有家人和朋友在这场灾难中丧生。
  一场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灾难,对于那些并未亲身经历的人们来说,也是一次创伤性经验。有研究证明,25%的成年人在严重的灾难事件过后都会表现出创伤性压力综合症(PTSD),而在儿童身上,这一表现会更加严重,而且表现方式更加复杂。研究表明,儿童的创伤性压力综合症与灾难的严重程度、时空上的接近程度、其父母在灾难后的反应程度以及儿童个性与年龄等因素都有较大关系。
  人为的灾难(比如战争和恐怖袭击)要比自然灾害(例如飓风或地震)对儿童心理造成的伤害更大,前者让儿童在较长的时期里见证了成人世界中最卑劣的一面——残酷的暴力、血腥的伤害以及无辜者的死亡,其所呈现出来的人类的仇恨、欺骗性和非理性会使儿童产生更多的恐惧感,并很可能唤起儿童过去经验中未能解决的情绪与恐惧,更使美国儿童不再像以前那样,认为自己生活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就像生活在保险箱里一样安全了。而后来不断频繁传出的令整个社会草木皆兵的恐怖袭击警告,随时提醒着这一点。
  儿童对灾难的反应通常有三个水平:最初的水平是感到害怕、不相信、否认、难过,在听到没有亲人受到伤害之后的释然;第二个水平的表现是发展性倒退(developmental regression)、情绪紧张(如焦虑、恐惧、悲伤、抑郁)、敌意与侵犯行为、睡眠障碍、躯体性障碍(如模糊不清的疼痛、消化不良、过敏、心悸)、前途悲观感等,表现出这些症状的儿童如果在灾难发生的一个月内接受心理咨询的话,一般会很快得到缓解。如果严重的压力及行为反应症状持续一个月以上,就有可能达到第三个水平,即儿童在以后的生活中发生压力综合症(PTSD)、暴力与犯罪的危险性大大增加。可见,灾难之后,儿童接受心理健康专家的咨询是非常必要的。
  
  上述这些研究表明,在袭击发生之后相当长的时期里,美国儿童和青少年表现出较高程度的心理异常。研究者们将这些心理异常称之为后“9·11”心理综合症,这已成为一个事关国家未来公民的身心健康的公共问题。儿童的精神创伤很容易发展成为压力综合症或其他精神异常,甚至精神疾病,包括抑郁症、焦虑症、恐惧症、人格异常等,这些都会极大地影响他们成年后的心理健康。早有研究证明,人在早年生活中较多地经历压力与创伤所带来的生理反应,将影响儿童的自身调节、自我同一性和情感的表达方式,使其在成长过程中以及成年以后,更容易产生自我认同缺陷和情感障碍以及其他类型精神疾病。有如此之多的纽约及美国各地的儿童青少年正在或将要经历精神的创伤,会使他们成为有可能产生更多心理问题的高危人群。因此,有效的心理干预就成为学校的一项重要的工作。
  恐怖袭击给儿童心理造成的长期影响,还在不断的评估当中。有专业人士认为,以美国当前的心理健康研究与服务机制,还不足以确定及应对“9·11”事件给人们带来的长久的心理社会负担。有研究报告表明,在距离灾难发生地较近的地区,有大量的儿童接受到了某种形式的心理咨询。在曼哈顿地区,这一数字达到了22%,且大多数的心理咨询来自学校,这一数字要比1995年俄克拉荷马城大爆炸后当地接受心理咨询服务的儿童多一倍。但干预似乎并未足以弥补儿童的心理创伤,不断有关于儿童和青少年的报告说,他们比袭击发生之前,明显地感到对于如何应对生活中的压力事件更加担忧。
  
  二、“9·11”之后美国学校心理服务的重点
  
  “9·11”恐怖袭击对美国人的影响是前所未有的,从积极的方面来看,它使美国人的爱国热情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家庭关系更紧密,人与人之间更友善。据一项对波士顿郊区某公立学校所作的调查发现,大多数青少年学生的世界观发生了改变,很高比例的学生对参加“9·11”纪念活动、献血或志愿服务等都作出了积极的反应。这证明美国社会的年轻人在“9·11”之后,更加乐于投身于公共事务。还有一个更显著的变化是,长期以来美国人“世界第一”的自信心受到了强烈冲击,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心理健康、特别是压力控制的重要性。
  在美国,中小学校心理服务的任务曾受历史上很多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结合模式,因而学校心理学家的工作,可以说在整个学校教育系统中,是最具有多样性和弹性的专业。美国学校心理服务最传统的工作是对“问题”学生进行能力和学业成绩测验,然后把他们归类到不同性质的特殊教育班级里。但是随着学校心理科学的进步以及社会各个不同时期的不同需要,学校心理学家的任务拓展到为学生、教师及家长或整个教育系统提供全方位的、综合性的服务,包括心理教育测量、心理咨询、学习辅导、家长辅导等。美国学校心理服务因应各个时期的需求而显示出不同的侧重点,与这些传统的服务任务相比,在遭受了“9·11”恐怖袭击之后,最常见的研究课题与工作重点倾向于危机管理和校园安全等方面。
  
  1.危机管理
  美国人早在安德鲁飓风(发生于1992年弗罗里达,造成43人死亡)以及俄克拉荷马城爆炸(1995年4月19日,168人丧生)这样的天灾人祸中总结出了规律,每一次灾难过后的6至8个月,是心理疾病和其他各种社会问题(如离婚、犯罪)爆发的高峰期,也是儿童或成人的自杀率最高的时期。受创伤影响的儿童更容易表现出孤立无助感、药物依赖、抑郁和自杀行为。灾难过后,各个年龄阶段的儿童表现出来的前途恐惧感、退缩、学习困难以及睡眠障碍都会多于成年人。相应地在校园生活中,则出现欺负、对多元文化的不容忍、暴力、行为错乱、低自尊等学生心理症状。这些症状的存在虽然是常态的,但是在每次大的灾难过后,则又会有一些不同以往的表现。
  对恐怖主义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美国军队仍然在世界各地与恐怖主义作战,并时常有各种伤亡的消息传到国内,影响着美国人的生活,也影响着美国儿童的心理与行为。学校管理者以及学校心理学家意识到,只要美国的反恐战争没有停止,危机就仍然在继续,而本来就已存在的种族与宗教矛盾就会更加突出(特别是针对阿拉伯裔或以色列裔美国人),人们所感受到的压力与创伤就不会得到减缓。
  2.校园安全
  校园安全问题历来是美国学校心理工作者关注的重点。自“9·11”之后,美国校园内的暴力出现了新的特征:(1)以往的校园暴力侵犯者多为某个种族、某个家庭背景或学习较失败者,而现在的施暴者的定型越来越不清楚,越来越呈现多元化倾向;(2)几乎所有的施暴者都承认曾经将他们暴力活动的计划告诉过别人;(3)报复是施暴的最主要动机;(4)约三分之二的施暴者有过自杀念头,并且也是他人暴行的受害者。2007年4月16日发生在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校园内的枪击案,33条生命如风而逝,是美国历史上最惨烈的校园枪击案,施暴者便符合上文所述的某些特征。
  针对这些新现象,专业组织建议学校心理学家和社会工作者努力发展危险评估机制,创设针对青少年的安全活动任务;建立积极的师生关系,使学生把成人当成值得信赖和亲切的人;有效地减少校园欺负现象;建设人性化校园让学生有归属感;多进行关于安全与宽容的课堂讨论,这对于多元化的美国社会尤其重要;建立发现与及早干预青少年自杀的机制;促进学校与社区间不同种族和宗教领导人之间的合作与协商,作为青少年的援助机制。
  “9·11”之后,以及“4.16”枪击案之后,家长和教师们比以往更加担忧校园安全问题,因此专家们也向家长和教师提出了各式各样的建议。总体来说建议基本包括这样一些内容:建议成年人在校园危机事件发生之后保持冷静,给学生树立榜样;认真观察学生的情绪状态;平时多向学生介绍在危机发生后到哪里去寻求安全保护等。
  
  三、学校心理专业组织及社会各界探索新的资源与策略
  
  美国学校心理学会也很快作出了反应。2002年6、7月间,正当“9·11”一周年纪念日即将到来与美国公立学校秋季学期即将开学之际,美国学校心理学会(NASP)向其会员发表了一份声明,重申美国学校心理学家应该在帮助儿童青少年有效应对灾难方面扮演重要的角色,并向他们提供了一些有针对性地进行学校心理服务的建议,目的是重建美国学校支持性的、安全的校园环境。声明的主要内容包括:(1)为“9·11”一周年纪念活动,美国学校心理学会准备了大量的宣传资料,以帮助家长和学校教职工应对学生可能因“周年效应”而出现的心理或行为异常反应。在一个名为《一年之后:记住“9·11”,给教师的建议》的资料里,详细叙述了儿童青少年的“周年效应”的表现和应对策略。(2)鼓励学校心理学家们继续关注并研究“9·11”恐怖袭击对学生、教师与家长心理的后继影响。由于社会各界对“9·11”之后学校心理服务表示出很多的不满,有人估计在儿童心理健康需求与其所接受的咨询服务之间存在着较大落差。在灾难之后的纽约,只有27%的严重或非常严重的创伤后压力综合症的儿童得到了某种心理咨询服务。(3)向学校心理学家们推荐一项在西雅图所作的长达20年的研究,因为这项研究有效地降低了少女怀孕、生育率以及性传播疾病,在提高学生学校生活质量方面取得了积极的效果。
  美国学校心理学会的这项声明还包括了其他一些传统的主题,例如校园欺负等,由于这一类问题在“9·11”之后呈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特征发展趋势,所以建议学校心理学家们对于校园中的传统问题也不能掉以轻心,应当积极与卫生服务机构和其他专业人员合作,满足学生在学习以及心理健康方面的各种需求。
  就在专业的学校心理学组织正在努力探讨“9·11”之后学校心理服务的新策略的同时,社会各界包括政治家们都在呼吁,在应对恐怖主义的新时期,全社会都应为重建美国年轻一代的信心和幸福而努力。就在恐怖袭击发生后不久,2001年10月,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夫人、参议员希拉里(Hillary Clinton)与参议员科兹尼(Corzine)共同提出一项有关生物恐怖主义与儿童健康需求的立法案,《保护美国儿童免遭恐怖主义法案》(Protecting America's Children's Against Terrorism Act)便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法案提议建立一支全国性的反恐力量,专门应对儿童毒品问题。希拉里参议员与儿童服务工作者和援助组织形成了一个非正式的同盟,提出在纽约大都会地区进行以下几方面的努力:(1)向那些失去父母或以其他方式受到恐怖袭击影响的儿童提供心理健康服务;(2)提供儿童所需要的其他教育与学校指导方面的服务;(3)为未来可能发生的恐怖袭击,特别是生物恐怖主义作充分的准备;(4)改善“9·11”恐怖袭击之后因收入减少或消减预算而造成的儿童服务质量下降的状况。另外,还提出一项1000万美元的“9·11”儿童心理健康服务预算,用来帮助受袭击影响最大的地区的学校重建工作。而在“9·11”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50名曾经亲眼目睹五角大楼遭到撞击后倒塌惨状的50名儿童应邀到白宫,与美国总统布什夫妇一起过节。这50个孩子均来自弗吉尼亚州的一所小学,这所小学距离遭受袭击的另一地点——五角大楼只有不到1.6公里。政治家们的这些举动,表明了美国社会在“9·11”之后对儿童的关注。
  2002年7月,希拉里主持召集了一场名为“救助”的听证会(英文中H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