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规矩矩走正路

　　青山沟是远近闻名的陶器之乡，几乎家家都烧盆烧碗。离青山沟3里路的青山镇上，有个陶器市场，逢农历一、三、六、八是集日，到了集日，村里人都挑着烧好的盆碗到集上去卖。
　　冯大宝是青山沟人。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因为没人管教，就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打成了一片，后来因为小偷小摸又被警察抓起来，进了监狱。不久前，冯大宝出狱了，出狱之后没事可干，就整天在村里溜达，站在这家门口往里看看，站在那家门口往里看看，眼珠子还滴溜乱转。村里人都怀疑他没安好心，大概是想重操旧业，想从哪家捞点油水。这样，村里人就对冯大宝加了小心，冯大宝找谁聊天，谁也不理他，免得跟到家里踩了自家的道儿。
　　这天晚上，张大海一家正在院子里做坯、烧制盆碗，忽听墙头上有人叫了一声。抬头往墙头上一看，墙头上跑过一只猫，而猫跑过的地方露着一个脑袋。张大海站起来，大喊一声： “谁?”那人一看被张大海发现了，“咚”的一声从墙头上跳下去，“噔噔噔”跑了。张大海提起一根棍子追了出去。借着路灯一看，在前面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大宝。张大海心中一阵暗骂。好小子!居然盯上我家了，看来他是上我家踩道儿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偷我呀!不行，我得防备着点!
　　第二天晚上，张大海让几个本家兄弟拿着棍子在墙外暗处守着，要是冯大宝再敢来，就把他一顿苦揍，然后送到村委会。夜里10点钟，冯大宝果然又来了，他四下看看没有人，就爬上了墙头，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看。守在墙外的人一见，不由分说冲上去，把冯大宝拉下来就是一顿打。冯大宝想跑，被几个人抓住送到了村委会。
　　几个人把冯大宝往村委会主任李明面前一推，“李主任，你看怎么办吧。这小子刚从监狱里出来，又大晚上的到别人家探头探脑，他是还想偷啊!”李明用手指着冯大宝，“你呀，真是贼心不死!你想二进宫是怎么着?我可是向派出所立了保证了，你要是再偷，咱们村综合治理先进村的荣誉可就没了，你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就不能找点正经事做?规规矩矩走正路?”冯大宝哭丧着脸，“主任，我不想偷啊，我是想规规矩矩走正路。可村里人都不理我呀!”李明瞪起了眼，“村里人不理你就偷?”冯大宝说：“我没偷，在监狱里，管教苦口婆心地帮助了我一年，我生病了管教整夜整夜守着，让我出来以后走正路，我要是再偷，对得起管教吗?”李明问：“你不偷，扒人家墙头干什么?”冯大宝说：“我看咱村家家都烧盆烧碗，我也想干，可没人教我。我就想偷艺，这才在晚上偷着看他们怎么做坯、烧制盆碗，我是想偷手艺，不是偷东西。”李明问：“真是这样?”冯大宝举起手，“我敢对天发誓，真是这样。”李明说：“你想学点手艺是好事儿。可烧盆烧碗这手艺家家都有自己的绝活。人家肯定不会传你，这样吧，我家祖上也烧过盆碗，我现在不干了，我就教你点简单的手艺吧，你学了之后准能烧，如果你想烧好，就得自己琢磨了。”冯大宝一听，高兴了，“那好，明天你就教我!”李明想了想说：“要我教你手艺倒不难，只是现在村里人把烧陶取土的地方都占满了。你再取土就不好批了，取不了土，你也烧不成啊。”冯大宝说：“只要我学会了手艺，土我到山上背去!”李明见冯大宝有这么大的决心，就答应教冯大宝手艺。
　　几天之后，李明把烧盆烧碗的一些简单方法教给了冯大宝。冯大宝挺着急，学会了之后就在家里垒起了小土窑，然后弄个口袋上山了。在后山一个山洞里，冯大宝挖了一口袋土。回到家里，冯大宝开始做坯、烧制。可烧出来一看，盆不像盆，碗不像碗；说圆不圆，说方不方，连他自己看着都别扭。可那毕竟是他的第一批货，便想到集市上碰碰运气。
　　冯大宝挑着奇形怪状的盆碗来到集市上。往地上一摆，旁边的人看了看，“这是你烧的?”冯大宝点头，那人白了他一眼。“赶紧挪一边去，别回头买主来了连我的货也卖不出去!”冯大宝挪了好几个地方，旁边的人都这么说。最后，冯大宝干脆挪到了公路边上，往那里一蹲等着买主。
　　集上人挺多，陶器批发商到市场里和卖家谈价，谈好了交钱拉货。而冯大宝这边一个人都没有，一些赶闲集的人看到他的盆碗都歪嘴，甭说那些真正的买主了。冯大宝有点泄气了。看来自己烧的东西真不行，不然怎么没有人正眼看呢?冯大宝正要收拾盆碗，回家全部砸掉。一个中年男人突然走过来蹲到那些盆碗跟前，拿起一个盆敲敲，又拿起一个碗敲敲，掏出放大镜又仔细看看，问：“你这东西怎么卖?”冯大宝一看来了买主，赶紧说：“我这东西不值钱，给钱就卖。”那人拿起一个碗，“20块钱一个怎么样?”冯大宝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村里烧得最好的碗也就1块钱一个，自己烧的这个破碗，他居然给20块钱。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冯大宝心里高兴，可脸上没带出来，问：“你想要多少?”那人一指地上的碗， “这些我全要，怎么样?”冯大宝说：“那好吧，就依你出的价，盆呢?你要吗?”那人拿起一个盆，“也要，40块钱一个，行吗?”冯大宝说：“行，掏钱吧。”那人叫来一辆出租车，把冯大宝的盆碗装上车，给了冯大宝1200块钱。又问：“你家里还有多少这样的盆碗?”冯大宝说：“要多少有多少。”那人点头，“好，下次你把剩下的都带来，我全都要。”冯大宝一听，自己真是遇上财神爷了，回去赶紧烧吧!
　　冯大宝的破盆破碗卖了好价钱，村里人觉得奇怪，都跟冯大宝打听是怎么回事儿。冯大宝摇头不说，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冯大宝不说，村里人更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就暗暗盯上了冯大宝，看他从哪里弄土，怎样烧制。到了集上，也有人盯着冯大宝交易。
　　第二个集日又到了，冯大宝又卖给中年男人200多个盆碗，一下子就赚了好几千块。交易完了，冯大宝问中年男人：“师傅，我烧的盆碗这么差，你怎么给这么高的价呢?”中年男人看看四周，对冯大宝小声说：“你不知道，你烧的盆碗特别像西周时期的古陶。而且你烧盆烧碗用的土就是西周时期的耋，我拿去批给文物贩子，他们能当假文物出售，一个碗能卖几千块呢。”冯大宝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他们拿我烧的东西当假古董卖，那不是骗人吗?不行，这买卖可不能干，弄不好会犯法的。
　　冯大宝回到村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山，他要把自己取土的那个山洞堵上，以后再也不从那里取土了。可他到山上一看，山洞里已经挤满了村里人，人们正抢钱似的从洞里往外挖土。冯大宝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和他说话的时候，被村里一个人听到了。知道冯大宝取土的山洞是块宝地，村里人全都想发“古董财”，都到那里取土了。
　　冯大宝一看，来气了，往洞口一站冲大伙喊：“站住!把土放进去，你们用这里的土烧盆碗卖，是骗人!”可大伙儿没一个人听他的，仍然疯了似的到洞里抢土。抢到最后，就听洞里“轰隆”一声响，山洞塌了，十多个人被埋在了山洞里。幸亏山洞不大，村民们全都跑上山，一齐挖洞，把里面的人救了出来，但还是有两个人受了重伤。
　　虽然有人受伤了，可大家还是为抢到了“宝土”而兴奋不已，纷纷向冯大宝请教怎么烧“西周古陶”。冯大宝本来不想教他们，可见大伙儿死活不听他劝，就说：“你们想学我的手艺，就得先把你们的手艺教给我。我学会了你们的手艺，再教你们我的手艺。”大伙儿一听，纷纷把自家的绝活说给冯大宝听。冯大宝一一记下，反复练习。最后，竟学成了烧盆烧碗的绝活儿。冯大宝学会了大伙儿的手艺，也把自己怎么烧盆碗的方法教给了大伙儿。
　　大伙儿学了冯大宝的烧盆碗方法，纷纷用山洞里的土烧盆烧碗，然后拿到集上去卖。因为村里人把盆碗都烧成了奇形怪状，陶器批发商全都走了，谁也不要那些破烂。大伙儿不死心，等着那个中年男人出高价买。可是，一直等了好几个集，也没见中年男人再出现。
　　就在大伙儿着急的时候，中年男人终于出现了，村里人全都迎上去，让中年男人来看自己的货。中年男人看看大家的货，摇了摇头，“这些东西谁要啊?赶紧拿回去砸了吧。”说着，走到冯大宝的货摊前，“这些货才行。我全要了。碗1块一个，盆2块一个。”冯大宝一听，愣了，“师傅，以前我烧的破盆破碗你给高价，说能当古董卖，这次他们烧出来的‘古董’你怎么不要了?”中年男人说：“小伙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是你的管教派来的，自从你出狱之后，他一直惦记着你，怕你再走邪路，我见你做起了烧盆烧碗生意，可烧得不怎么样，怕你半途而废，再走邪路，就想鼓励你干下去。才谎称你烧的那些盆碗能当古董卖，其实它们一分钱都不值。你们村里人大概是偷听了我跟你的谈话，也想发古董财，把好好的盆碗烧成了破烂，真是不应该呀!现在，你的手艺长进了，烧出了这么好的盆碗。你的管教应该能放心了。我干陶器批发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货。以后你的货我全要，好好干吧，给走过弯路的人做个榜样!”冯大宝一听，原来是这样，他紧紧拉住中年男人的手，眼泪流了下来，“师傅，你转告管教，就说我谢谢他，这批货我不收你钱了，以后再白给你烧两批货，把那些不值钱的货顶上，也谢谢您对我的鼓励。”说完，把那批货给了中年男人。村里人一看，全都傻了眼，看来到什么时候都得走正路，走邪路吃亏呀!
　　
　　〔责任编辑 方 宁〕
　　〔推荐者 孟宪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