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甘的蝴蝶

鲍尔吉·原野

生命已然远去，蝴蝶却始终在心中飞舞。

巴甘的父亲被火车撞死了，他和妈妈一起生活。可不久前妈妈得的不知道什么病，整天躺在炕上，什么活都不能干。有时妈妈和大舅说话，把巴甘撵出屋。他偷听，妈妈哭，一声盖过一声，舅舅无语。

一天晚上，妈妈摸着巴甘头顶的两个旋儿：“巴甘，妈妈要走了。到了那个地方，就不回来了，但每年夏天会变成蝴蝶来看你。”

妈妈说得真准。第二天她就走了……

从那个时候起，赫热塔拉开始大旱，全是沙子，再也看不到蝴蝶。后来，巴甘和大舅把家搬到奈曼塔拉，大舅给一个朝鲜族人种水稻，他读小学三年级。

学校有一位青年志愿者，女的，叫文小山，香港人。一天下午，文老师拿来一卷挂图，用图钉钉在黑板上。“同学们，”文老师指着图，“这是什么?”“蝴蝶。”大家说。“这是什么?”“蛆虫。”“对。这个呢?”她指着一个像栗子的东西，“这是蛹。同学们，我们看到美丽的蝴蝶其实是蛹变的，你别看蛆虫和蛹都很丑，但变了蝴蝶之后……”“你胡说!”巴甘站起来，冲上讲台，一口咬住文老师的胳膊，教室里乱成一团。“你疯了吗?”校长来了，用手戳巴甘的额头。

巴甘到了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在自治区中学生数学竞赛中，获得了第三名，成为“邵逸夫奖学金”获得者。暑假时，盟里组织了一个优秀学生夏令营去青岛，巴甘也在其中。夏令营最后一天的活动是参观生物馆，他们来到昆虫标本室。

蝴蝶!大玻璃柜子里粘满了蝴蝶，巴甘的心咚咚直跳。讲解的女老师拿一根木棍，讲西双版纳的小灰蝶，墨西哥的君主斑蝶。巴甘走出标本室，靠着墙，眼眶湿了，赫热塔拉和奈曼塔拉已经好多年没有蝴蝶了。

夏令营的人走出来，没有人发现他。巴甘看见了拿木棍的女老师，他走过去，鞠躬，说：“老师，求您一件事，请把它们放了吧!放它们飞回草原去。”女老师很意外，她看着巴甘那张满是泪水的脸，拉住他的手进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巴甘沉默了一会儿，一股脑儿把话说了出来：妈妈被抬出去，外面下着雨……

女老师用手绢不停地揩试泪水，等巴甘说完，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这个送你o”盒子里是一只美丽的蝴蝶，紫色镶金纹。“是昆山紫凤蝶。”她说，“美好的事物永远不会消失，今生是一样，来生还是一样。我们相信它，还要接受它。”

这是一只巴甘的蝴蝶。

肖进摘自《中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