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闭眼

周尔怡

鲁迅先生的杂文我是一向很喜欢的。哪怕看不懂也还是喜欢。文字中透露出来的感情如此深切，酣畅淋漓，大爱大恨，浓墨重彩。对先生这些尖锐的文字，不同人自有不同的理解，所谓“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也来论一论这篇《论睁了眼看》。

全文的内容其实无外乎两个字：正视。我们必须正视一切，一切好的坏的，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

只要是人，总是会不自觉逃避一些自己不想接受的事情，比如曾经犯下的错误，比如生活中正义有时没有像小说那样完美地得到应有的伸张，比如事情没有向我们想象的那样发展。这时，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勇敢去面对，去改变；另一种则是编造理由，用一个虚无的理由给自己一切都好的假象，并且沉湎其中。谁都知道积极的做法是第一种，可惜的是，很多人做出了相反选择：逃避。

先生说这大概是受古人传统教育的影响：“我们的圣贤，本来早已教人‘非礼勿视的了；而这‘礼又非常之严，不但‘正视，连‘平视‘斜视也不许。”读来不无嘲讽之意。我又想到了另一句俗语“眼不见为净”，这句话怕是比“非礼勿视”更给人一种暗示，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就别看了。请闭眼，看不到就好了。

于是，我们都学会眼不见为净，都习惯闭眼逃避，在一片自以为祥和的黑暗中自得其乐。“这闭着的眼睛便看见一切圆满”。而其实，我们不过是成语故事中那个可笑的掩耳盗铃的人。我们闭眼，但是问题依然存在，而且因为我们的闭眼更加猖狂，我们却还以为一切都好。

这个现象，从近百年前先生生活的那个时代延续到现在。不说什么大的方面，单就我们的学习而言，上到较难的知识点，有些同学似懂非懂，就安慰自己懂了懂了，囫囵吞枣地学完。我自己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不愿正视自己的缺陷。直到考试后看到一个惨不忍睹的分数才觉悟。而更为可怕的是，那些与我类似的同学看到成绩还没有任何感觉，草草“粗心”二字一笔掠过，索性眼睛闭到底。

还能说什么呢？大概也只有重重叹气。先生写道：“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套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满足着，即一天一天的堕落着，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

可悲！人可以无限高尚，也能走到如此卑劣的田地。这两句话实在是对人性丑陋一面的精妙概括。

其实我觉得这种正视精神就是先生最传神的自画像。先生就是一个一直睁着眼睛的人，审视着那个丑恶的社会。我不太喜欢那些把先生捧得奇高无比的说法，他只是敢写敢说的一个普通人，有勇气去正视一切，哪怕那一切之中有很多他所深恶痛绝的。

结尾中有这么几句话：“中国人向来因为不敢正视人生，只好瞒和骗，由此也生出瞒和骗的文艺来，由这文艺，更令中国人更深的陷入瞒和骗的大泽中，甚而至于已经自己不觉得。世界日日改变，我们的作家取下假面，真诚地、深入地、大胆地看待人生并且写出他的血和肉来的时候早到了；早就应该有一片崭新的文场，早就应该有几个凶猛的闯将！”先生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他正视一切之后，他写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去抨击去唤醒，以一支笔去掀起狂澜，告诉麻木的世人：请不要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