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宗苏
王经理的老母亲80岁生日那天,看到儿子、女儿带着媳妇、女婿及孙儿外孙,高兴得舌头在没有一颗牙齿的嘴里上下抖动着,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邻里都羡慕她好福气。
就在一家人有说有笑时,老母亲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女儿忙扶她进房休息。老年人有点头晕也是常见的,儿女们也没太在意。该吃晚饭了,王经理进卧室喊母亲吃饭,连喊几遍都没有反应,走近一看,母亲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母亲抢送到医院,经诊断母亲患急性心肌梗塞,医生也无力回天。
按照农村的习俗,老人去世后辈要哭,越哭越说明对老人有感情,哭声越大、哭的人越多、越感动人,则对家里的后人越有利。王经理娶的媳妇是城里人,两个妹妹也都在城里工作,虽然她们都哭红了双眼,但农村那种哭法他们都不懂不会,家里冷冷清清。
“贵生,这样清清冷冷的对待你娘要不得,你把王家庄的王大嫂请来哭。”隔壁的二婶扯着王经理的衣角到一旁提醒他说。
“请王大嫂来哭我娘?那哪行?旁人会笑话的。”
“你这伢一直在外工作,农村的事你不清楚,现在女伢也都上学读书,会哭丧的不多,请人哭娘又不是你头一个,上次村里老书记去世,他家里也是请人哭的。”
王大嫂读过几天耕读中学,在农村还算是有文化的人,上世纪七十年代兴演样板戏时,她一直是大队宣传队的主角演员,《红灯记》里的李铁梅、《杜鹃山》里的柯湘,还有《沙家浜》里的阿庆嫂都是她演的,特别是阿庆嫂她演得最好,上戏快,参加过县里的会演还得了奖。王大嫂会哭丧还是前几年她娘去世时才发现的,她一口气哭了一个下午,一个下午还没有重复的词,周围的人都被她那哭腔感染得人人两眼挂泪。由于王大嫂能说会道,又乐于帮助人,哪家有红白事都少不了她。村里几个有头脸的人家老人去世,都请她到场,至于酬金八十、一百元不等,多少她从不计较。
王经理打发堂弟坐他的宝马车专程去请王大嫂,在邻镇的一家,堂弟等了两个多小时,等王大嫂哭完了那场丧,才把她请上车。好在和王大嫂同是一个村的,对王经理家的情况她也清楚,再加上在车上问了老太太的一些情况,她心里也就有谱了。
“哎呀!天塌下来了啊,我的娘呀!”车到家还未开车门,就传出了撕心裂腑的哭声,把一屋子的人都惊得愣在那儿。
一下车,王大嫂就直奔王老太,搂着她的背、贴着她的脸地哭。
“娘噢!你为么事不等我来就走了哇?!……”张家的婶子大娘拉王大嫂坐下。她又拉着张老太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张老太过去。
“我爹走得早,丢下你和我兄弟姐妹,全靠你一人争工分养全家,娘呀!”王大嫂边哭,边用手为张老太牵衣领。
“走集体时,俺屋年年超支,粥你也先让我们吃饱,你多半是饿肚子出工,娘呀!”她用手当梳子为王老太梳理掉在脸上的乱发。
“弟妹上大学没有学费,你总是赶早去卖血,娘呀!”
娘卖血供儿女们读书,张家兄妹一直不知,是他堂弟在车上告诉王大嫂的。见王大嫂一哭,王家兄妹都越发伤心。
“我娘卖血供我读书,我对不起我娘哇!”王经理捶胸打脑地扯开嗓子大哭泣起来,真是男人哭泣惊天动地,一家老小个个都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来吊丧的朋友们也被现场气氛所感染,两眼湿润地当着王经理的面说:“真没有见到你大嫂对她婆婆这样有感情的,少见。”王经理一边点点头,一边在哭……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王大嫂小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抽身在一傍打开手机。
“是王大嫂吗?我娘今天去世了,我明天去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