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
有一些东西,是记忆里的显影液。比如家里几本薄薄的相册。
印象中妈妈每年都会带我去照相馆照一张相片,当作生日礼物。
一百天,我在妈妈的怀里,憨憨地咬着手指头。那时候,我正幼小,攀在她的身上,像一株任性的细小的蔓,本能地缠着我血液里的根茎。而她,多么美。饱满的肌肤上依旧泛着少女的光。
十六岁以后,我再不肯轻易顺从任何刻意的安排,一张虚假的海景布景前,是一个倔强少女偏转身体刻意挑衅的眼神。我记得镜头后面妈妈有一张怅然若失的脸。是从那时候开始,她老去,我正年轻。我,终于,和她长成了两株分离的植物,各自沉默地相望着。
有一年,是在庐山。那次的出行源于我对妈妈提及的最好朋友家里的照相本,十多本厚厚的相册,藏满了她自幼和父母远游各地的欢笑。谁知道一个孩子那些不可言说的嫉妒啊。而后来有一天,妈妈却拿出两张船票,目的地写着九江。那是我们唯一的共同出行。是夜,她披着毯子望着滚滚江水发呆的模样,深刻地印在我脑海里,一直到我懂得。
后来我远走他乡,背着相机和微笑。在我喜欢的海边,丛林中,草原上,肆意奔放成长着。也学会在生活里的缝隙里,只留下瞬间的单纯快乐。
我的相册渐渐丰盈起来,许多的朋友和不同的场景。翻着它们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这样的生活,也是妈妈年轻时梦想过的吧。
妈妈来看我。每次出门散步,她都会很不经意地说,要不带上相机吧,然后很认真地在镜子前,整理自己微微凌乱的头发。我笑着,心里却泛着酸。时光哗哗倒转,我看到心口粗疏的缺失,对她。
在我满满的书架中,她只偏爱几米的《照相本子》。她笑起来的样子,渐渐地像个孩子。我想,将来吧,该换我带着她,去照许多的照片,去找回那些缺失的记忆和美丽。
编辑 张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