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增
一
近了,又近了。在梦中我一页页地在史书中倒退,寻觅着华美的圆明园的芳踪。可是,我茫然了,我只能触摸到一片冰凉与漆黑。而我的耳畔分明充盈着哀伤的啜泣……
二
翻看史书的时候总是愤愤然,恨那霸道的侵略者,恨那屈辱的历史。于是,谈到圆明园,心中的伤口就不免要渗出鲜血来。
很小的时候到过圆明园,记忆中的它只有残垣断壁,布满灰尘,静静地呆立在那儿。当时我无知地想,这脏乱的杂石究竟有什么可看。突然,一阵风起,将风沙吹进眼中,在眼皮与沙的摩擦中,终要有泪划落。是啊,来到这里,我们是该哭的。不过从我们脸颊划过的,岂止是泪,那是历史上祖国母亲干瘦躯壳下的血!
三
两只威风凛凛的大铜狮,头顶喷出七层水帘;菊花形椭圆喷池中心的梅花鹿,鹿角喷水八柱;两侧十只铜狗,从口中喷出水柱直射鹿身,溅起层层浪花;左右是那两座十三层的方形喷水塔,老佛爷叫它“大水法”,可是这细细的水流如何浇得熄那场罪恶的大火。大水法,圆明园最壮观的喷泉。那周围八十八根喷管交织成网。若喷泉全部开放,犹如山洪暴发,声闻里许。
当年,这里许是有许多皇室贵族一起欣赏这美轮美奂且又独具匠心的新奇设计。年轻的阿哥们瞪大的双眼流露出惊讶;格格们按捺不住矜持;达官贵人们合着涓涓细流的轻巧乐音,开口齐赞天朝洪福齐天。一切的欢声笑语只为博老佛爷扬起的嘴角。清澈的流水不停地流淌着,载来了欢歌笑语中即将覆灭的王朝,还有燃烧在祖国大地上的野火。
英国人看不惯了,他们岂能容忍中国人的颐享天年,那大水法就该被搬到英吉利去,且还叫做喷泉。如同他们野蛮地掳走香港一样,那个可以欣赏美丽晚霞的浪漫海港就被称为维多利亚湾。
四
英吉利的炮船开进来了。他们长驱直入,一路上,野蛮的足印染浸了血渍。老佛爷的笑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也消失了,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四处寻求着避难的角落。于是,她撇下了京城的百姓,也撇下了圆明园的华丽,以及那华丽外衣下,深沉的积淀了五千年的劳动人民的智慧。那是博大中华文化的一隅啊!可它只能冷清地被孤立在京城,瑟瑟地在硝烟滚滚炮声隆隆的战火中颤抖。
北京的大门被轰开了,京城的百姓血染红昔日的繁华。中国的心脏就这样被深深刺穿,鲜血汩汩地流啊,还不曾凝结就又被新一层血腥湮灭。
一八六〇年十月的那天,雨果看到了“两个强盗走进了圆明园,一个抢了东西,一个放了火。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一个叫英吉利。”
这群血腥的狂徒疯狂掠夺,就像饿虎寻到猎物一般。园中的奇珍异宝,令他们惊诧,他们贪婪地把玩着。一件件价值连城的中华文化瑰宝,就这样无辜地成为战利品。最后,额尔金勋爵下令放火烧掉被洗劫一空的圆明园。熊熊的大火烧了三日,烟尘蔽日,看不见阳光,但黑烟中分明映出了侵略者狰狞的面目。
晓桦曾愤愤地写下诗句:
我好恨/恨我没早生一个世纪/使我能与你对视着站在/阴森幽暗的古堡/晨光微露的旷野/要么我拾起你扔下的白手套/要么你接住我甩过去的剑/要么你我各乘一匹战马/远远离开遮天的帅旗/离开如云的战阵/决胜于城下圆明园。
这万园之园顷刻化为灰烬,它雍容的外表下凝聚着中华文化的叹息之音。也许它本不该存在,五千年的文化积累让炎黄文明早已学会了内敛,怎该如此张扬。将如此多的奇珍异宝放置一隅,那些灿烂的光芒其实已经把中原文化的含蓄显得黯淡。那残垣断壁,或许还有我们自己燃着的火把。
五
我的记忆中已寻不到残损的大水法的模样,泉水怕是早已干涸了。可是,它一定没有停止过喷涌,那是怨的泪、愤的血、撕肝裂胆的痛。
站在圆明园断壁残垣前,看着野花爬进了曾经是一幢幢美轮美奂的宫殿撕裂的伤口,只有无奈地笑笑。笑这文明的富丽竟是这般脆弱……也许我错了,文明本就不该含蓄,只有彰显出魅力,才不会软弱。雍容华贵本没有错,错的是迂腐的人只注重外表的华美。
六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风息了,尘埃落定,在晚霞的映照下。圆明园的残垣断壁显得格外忧郁,也许这忧郁,正是沉睡的中华文化在梦魇中的咆哮,巨人终会醒来,而后震撼寰宇。
许多研究历史的人一定在恨,中华文化的历史结晶只能陈列在大不列颠博物馆中,只能在异国的土地上去寻觅。
算了,庆幸的是侵略者掠走的只是园中的宝物,真正的瑰丽其实一直永驻中华儿女心中。就像如今的断壁残垣中,分明留下那抹杀不去的文化之花的阵阵余香。
(指导教师 夏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