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方向

彭　程

1

老妈本来不反对我画画，而那一系列的不及格试卷，终于使老妈如炸弹一般爆发了。她推开老爸的手，把画架上、画夹里的素描、水粉画都扯了下来，又把我的铅笔和颜料统统都扔进了垃圾桶，接着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再碰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东西，看我如何收拾你。

我委屈地看着平时无微不至照顾我的母亲，惊讶于她的愤怒和蛮不讲理，她甚至都没有给我申辩的机会，就把我的梦想扼杀在摇篮中。我的脸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泪痕，为母亲的专横，也为自己的软弱无能。

老爸拍了拍我的头，一边帮我收拾屋子，一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要体会妈妈的苦心，她也是希望你能全面发展。如果文化课成绩达不到要求，你画的画再漂亮，想上艺术类院校深造也是不可能的。”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老爸，捉摸着他说这话的意思，然后将信将疑地问：“如果我的文化课成绩提高了，你们能同意我考美院吗？”

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老爸不禁笑了：“只要你提高学习成绩，妈妈那头的思想工作就由我来负责吧。”

老爸的话像救命稻草一样，让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我怕老爸说话不算数，急忙拿出纸和笔：“口说无凭，咱俩签一个君子协议。”

2

根据协议，我必须严格执行老爸制订的学习计划。

早晨6点，闹钟准时把我吵醒。我睡眼惺忪地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开始背诵古文、英文单词还有数理化的公式……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脑子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无用，很多单词我背一遍就记住了，这让我很兴奋，以至于老妈进来我都没察觉。

老妈像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餐后叫我这个懒虫起床，没想到推门进来却看见我坐在书桌前背英语，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把老爸也拉进房间里看新鲜。我得意地朝他们笑了笑，开始大声地读英语课文。

早餐的时候，老爸对我能有这样的学习热情表示了肯定，并提出要给我找个辅导班进行补习。对于他的这一提议，老妈举双手赞成。

于是这个周六，我跟着老爸去辅导班见老师。推开门，只见宽敞的教室里整齐地摆着画架，墙上贴满了素描和水粉画，一个很有艺术 气质的老师正在辅导学生作画，看见我们来了，他客气地招呼我们坐下。老师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的画你父亲已经拿给我看过了，你有基础，也很有天赋，只要文化课不拖后腿，考美院一定没问题。

我明白了，这是老爸的瞒天过海之计，为了能骗过固执的老妈，让我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用心学画。

老爸的这一举动着实感动了我，每当我被枯燥的学习弄得叫苦连天的时候，每当我在书桌前看着书又犯迷糊的时候，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我都会看到老爸那鼓励的眼神，这成了支撑我坚持到底的力量。

3

时间过得很快，日历被我撕了一页又一页，终于又到了模拟考的日子。老妈还是按照老规矩，早餐为我准备了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祝福我能考100分。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让她如愿以偿，但我想这次应该不至于让她太失望。

一个星期后，成绩出来了，我排名35，各科都安全过关，有一门课居然还挤进了前10名。老妈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看到我的成绩有了进步，特别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犒劳我。吃饭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想考美院的想法。满以为老妈会答应，谁知道她一听“美院”这个词，马上就把脸拉了下来：不要以为你取得了一点成绩就可以为所欲为，除了考正规大学，其他的歪门邪道想都不要想！

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爸。老爸正要张嘴，老妈就不耐烦地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不许再提。老妈的话如一盆冷水，让我心寒不已。我赌气地放下碗筷，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以绝食表示抗议，任凭老妈如何敲门也不理睬。

4

其实老妈一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会喜欢上画画，也是缘于她的鼓励。小时候我就很爱画画，但画出来的东西全是四不像，别人都笑话我，只有老妈赞扬我，还送我到少年宫美术班学习，风里来雨里去的接送，从未间断过。记得一次老师布置的作业是画蓝天，我把整张纸都涂上了蓝色，老妈看了以后建议我加几朵白云，说这样天空就有了方向。老妈的提议让我大受启发，这幅画也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从此我画画越来越有灵感……一直很感激老妈，她让我找到了兴趣所在，让我渐渐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蓝天。

而这次老妈居然粗暴地阻止我报考美院，让我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正感叹着命运对自己的捉弄的时候，老爸来敲门了。我打开门让他进来，然后拿出协议：学习方面我已经达到你的要求了，但是老妈的思想工作你还没有做通，你说怎么解决吧。

老爸做了一个让我放心的手势，他说连考试期间的吃住行都会为我安排好。然后问我：你老妈的反对，会动摇你考美院的决心吗？

对于老爸的问题，我解释道：“我对自己的情况其实已经进行过分析了，以我现在的成绩考美院没有问题，但是离老妈要求的重点大学差距还很大，与其花很大的精力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还不如做有把握的事情。况且我觉得自己能在艺术的道路上收获更多，我会排除万难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不管这困难是来自家庭还是其他方面的。”

听完我的表白，老爸跑到客厅里把老妈拉了进来。我见老妈进来了故意把头偏过去，不理不睬。

老爸把我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给老妈听，老妈听完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感慨地说了一句：看来我的孩子真的长大了。说完老妈走出房间，抱回来一叠相关美术学院的介绍资料，让我选择自己心仪的学校。

看着几个小时前还强烈反对我考美院的老妈，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变，我实在是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妈轻轻地把我搂在怀里，说：“其实我并不反对你考美院，只是你文化课基础差，又怕你想考美院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所以我们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演了这场戏，为的是考验你的决心和毅力。现在恭喜你，通过考验了。”

听完老妈的话，我发现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这就是我的父母，总喜欢做一些很曲折很煽情的事情来给我指明方向。为了掩饰我的情感，我左手搂着妈妈，右手搂着爸爸，撒娇地说：“那我考试的时候，你们一定要陪我去，要不我会怯场的。”可老爸老妈并不买我的账，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已经是成人了，能对自己负责了，然后跑去客厅抢电视看，留下我一个人回味他们带给我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