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运动

袁　烽

对于一个久居闹市，动辄便是健身房、游泳池、网球场的“城里人”来说，很容易怜悯和同情我们这次拍摄的对象。然而几天后遇到的“他们”令我鄙夷自己竟有這样的念头。

那天天色已晚，我们在广西革命老区砂石铺就的盘山路上开车，四个男孩推物疾走着从窗外闪过。他们在推什么呢?急叫停车，上前打探一番，才知是路边桐子树上的果子用树枝穿在一起做成的手推车，被孩子们冠以“桐子车”的雅名。这“桐子车”的制作方法是由大孩子们教给小孩子们，待小孩子们长大后再传授给更小的孩子们。也许是我们出现得太突兀，他们似乎对我手中的相机并不“感冒”，而是继续推着手中的“桐子车”一路小跑向前。

孩子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我们的面包车也继续颠簸着驶离大山深处，但孩子们欢快的叫嚷声在我耳边久久萦绕不散。同样萦绕在我脑中的问题是，他们到底需要我们这些“城里人”为他们带去什么?是一个足球，还是片刻的快乐?是更高、更快、更强的概念，还是享受运动的态度?是冰冷而高大的钢筋水泥校舍，还是出自你心底的关怀?

的确，他们不曾目睹“罚分线起跳”和“上帝之手”，他们也从未听说过“伟大的意大利的左后卫”，他们中绝大部分人甚至对姚明、刘翔、丁俊晖以及“鸟巢”的存在一无所知。但他们可以头顶着蓝天白云在碎石上赤足狂奔，他们可以纵情于树梢上田埂边的摸爬滚打，他们可以手捧着漏气的破皮篮球。脚踏着已经解体的垃圾足球，雀跃着争抢那连他们自己也不知该称做什么的球状物体……

此时此刻，那一个个稚气的面庞洋溢着的是专注而愉悦的神情。谁有自信说自己比他们更幸福呢?

(选自《文明》2007年第11期)

赏析

虽然我不知道“桐子车”到底是什么，但我猜想它应谊类似于小时候玩的“跑房子”、“丢沙包”、“跳皮筋”一类的游戏。它们不需要什么运动器械，运动场馆，只需要一片广阔的天地，就可以演绎一场痛快的完美的运动。城里人的运动的确更优美、更体面、更科学；但是乡村的孩子们的运动，却更真实、更愉悦、更自然，那是最纯粹的幸福。他们以碎石地为绿茵场，用赤裸的双脚代替各种昂贵的运动鞋。他们的篮球是“漏气的破皮篮球”，足球是“已经解体的垃圾足球”。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城里孩子在大街上看到这样的篮球足球，都不会去捡。但是他们，却“雀跃着争抢”，脸上还洋溢着“专注而愉悦的神情”。是的，他们是认真的，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进行着运动和游戏，并深深地陶醉其中。他们的运动设备可能简陋，可能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但他们的愉悦是发自內心的，简单而真淳，没有明确的某种运动的概念，有的是乐在其中的态度。但愿我们能为这些孩子永远留有这么一片天地，永远让他们拥有这份纯真的愉悦，内心永远自然清明。

(王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