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下车

秦益锋

坐在南下的火车上，刘杨愤愤不平地想：让你们对我不满意，这回我就当坏孩子了，看你们能怎么样……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何时，一缕阳光唤醒了刘杨。他微微睁开了眼，心中的怒气已没有刚才那么浓，只是多了几分茫然与彷徨。他似乎看到很远处有一道光线蒙眬地映衬出他将来要承受的欢乐与痛苦。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又能有什么怨言，只觉得放逐的自由是对自己内心的抚慰，对家人的一种莫名的发泄。

他望了望四周，人们都软绵绵地躺在座位上，窗外的树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在寒风中寂寞地摇曳着感伤。孤寂的气氛使他窒息，茫然的伤感超越了一切，生活的打击将他打入万丈深渊……

火车呜呜地狂吼着，穿越了丛林、爬过了高山。寒风在车厢里穿过，刘杨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此时已临近黄昏，血红色的残阳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黄。

“夕阳多美呀！”他的邻座——一位老者不知为何发出这样的感叹，但在此时的刘杨听来却是如此可笑。从进入火车站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相信世上还有爱，家人对他心灵造成的创伤是深刻的。他需要关心，需要抚慰，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不明白，在他的面前将是怎样的一条路，但他必须让家人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歉疚。

“朋友，下一盘棋吧？”他的邻座殷勤得很。刘杨觉得很烦，但在寂寞漫长的旅途中，偶尔有人陪他下棋，倒也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这样想着，他便同意了，邻座竟露出喜悦的神色。下棋是刘杨的强项，最后自然是以刘杨的胜利而结束。

“你的棋艺真不错！”邻座一脸佩服的神情，“交个朋友吧？”语气中带着真诚。

“我……”刘杨吞吞吐吐地不知该怎么说。

邻座见刘杨犹豫的表情中略带一丝酸楚，便关切地问：“这次出门没有和家人或朋友一起吗？”“没……没有。”刘杨显得有些紧张。

邻座似乎看出了刘杨的心事，语重心长地说：“不管在哪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家人和朋友永远都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

不知为何，刘杨鼻子一酸，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在他出走之时，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邻座已站起身，微笑着向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这突如其来的友好让刘杨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慌忙站起身，同时伸出自己的右手。这时，他看见邻座左侧空荡荡的衣袖……

刘杨望了望天空，一片紫红的霞光正穿透玻璃，洒在他们的身上，他的心里荡起了涟漪。“夕阳真的很美！”刘杨轻轻地说。他久久地凝视着这美丽，甚至想去触摸。

橘红色的余晖渐渐淡去，带走了刘杨心中的怨气。窗户上荡漾着黯淡的波纹，映出邻座瘦削的身影，还有那截空荡荡的衣袖……

此刻，刘杨的手机响了——是妈妈的电话……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想哭却没有哭出来。他站起身，毅然离开座位，朝乘务员走去。

“请问下一站快到了吗？……我要下车。”

“别急，快了。”乘务员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个性急的孩子。

刘杨站在那儿，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在生命的歧途中，他已经下车了。

（指导教师 娄 益）

（本文获“第九届‘世纪杯中学生作文大赛”一等奖）

【简评】

读完这篇文章，不禁被他脱俗的构思、细腻的文笔、完美流畅的语言、细致入微的刻画所折服。文章巧妙地将人物的心理状态与景物融为一体，层层设置悬念，创设了出人意料的效果。特别是文章的结尾，读后回味无穷，堪称一绝。

（娄 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