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小为
周世钊,字惇元,湖南宁乡人。他和中共“一大”代表何叔衡烈士是同乡同学,和毛泽东是同班同桌好友。1917年6月,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搞了一次“人物互选”,民主选举学生中最优秀的人物。周世钊以47票仅次于49票的毛泽东,名列第二。他们意气相投,友情甚笃,诗词酬唱60年,传为佳话。解放后,周世钊先后担任过第二届、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第二届、三届湖南省政协副主席,第三届、四届、五届民盟湖南省委主委。周老一生从事教育工作,“在湘中可毫不夸张地说是一位学人尽知的好教师”。他不是驰骋沙场的骁勇上将,却是毛泽东书斋里的座上宾,亦可称他为“毛泽东家庭”里的重要成员之一。
我是1967年秋与周世钊先生认识,并结为忘年交的。那是暴雨来临的动荡年代。长沙的“造反派”来势汹汹,他们抄了周老的家。周老的书、所有物品均被抢走。之后又发生了很多惨案,让周老万分心痛。在这样的情况下,周老北上赴京向毛泽东“告御状”,揭露“造反派幕后指挥”的阴谋,向毛泽东反映了“文化大革命”中的种种问题,并直言:“今天这个局面,民主党派还起什么作用……连个庙都没有了。”
来到北京后,周老和秘书陈明新住在东郊的一个招待所里。早听说周老大名的我闻讯后立即前去拜访。我约了李勇(蔡畅的孙子)和毛泽东思想学习小组的几个同学一块儿去找他。初次见面,虽然没有能聊多长时间,但他的平易近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周老热情款待了我们几个不知名的小将,告辞的时候还让我们“常来”。
我本着“顺杆儿爬”的心态,没过多久就给周老写了信。结果马上得到了回信。以后,我和周老书信往来不断,而且经常见面,畅谈对“运动”、对事业的看法。我那时是一员初出茅庐的“小将”,精力旺盛,没日没夜地写文章,并给他寄去一大堆,让他帮我修改。其中《青年时代的毛主席是无产阶级革命家》和《毛主席的少年时代》材料汇编,他看了很感兴趣,帮助我修改后立即寄还给我,又几次来信表示鼓励和支持,并对我的创作方向、写作手法和整体构思等给予了很多指点。比如他明确要求我说:“你决心将你几年来的研究成果写成一个系统的资料,这是很大的很重要的事,希望你能在教学备战之余,充分利用宝贵的时间,及早完成,稿子修订后,最后多复写几份,分寄给韶山、一师等纪念地,因为这几个纪念馆关于主席青少年时期的思想发展过程,经过几年的研究讨论,还没有统一的看法,你的研究成果一定对这些地方的讨论有极大的帮助,我尤希望你给我一份。”还说为了慎重,“要经过中央再三审查”等等。周老为人非常谦虚,虽然多次、大量帮我改写,有时甚至整段添加,但他从来都是以一位“朋友”的身份和我“共同研究”。比如他在1969年6月7日对我说:“你的研究工作,以极大的决心与极高的干劲坚持下去,必将有很好的成就,我只有敬佩!所愧自己水平不高,能够在这个工作中作出的贡献不多,因而对你的帮助极少。”
周老对“四人帮”的肆意横行非常不满,对国家、民族,特别是青年的前途深感担忧。1972年国庆节后的一天,周老打电话让我去北京饭店。我在他的房间里看到毛泽东主席送给他的一首戏词改过的诗,要我好好看看。那首原诗是:
豫章西望彩云间,九派长江九叠山。
高卧不须窥石镜,秋风怒在侍臣颜。
我发现毛泽东将诗中的“侍臣”二字改作“叛徒”。我问周老:“叛徒指的是谁?”他说:“指的是林彪那些人。”
毛泽东为什么一向赋诗言志,而今却改诗了呢?当时我真有点莫名其妙,也没有想到周老会如此迅速地把诗转给了我看,同时对我说那些话。这位曾经给党中央上书提出“解放老干部”、“为知识分子正名”、“恢复共青团、少先队组织”、“制止开后门不正之风”、“消除派性”等方面八点意见的周世钊,却如此器重我这个小兵。
经过一阵子学习和感悟,我渐渐明白了“那些人”的含意。在一次同周老去徐特立儿媳徐乾家回来的路上,我鼓起勇气,冒冒失失地问了一句:“‘那些人的问题什么时候解决?”一向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周老却一下子沉默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且一路上都没和我说一句话。我看着他忧郁的脸色,深深感到他正为此事而万分焦虑。1976年4月27日,我得到了周老逝世的消息!他死于心脑血管疾病,终年80岁。
责任编辑:贾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