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06 10:50李约热
山花 2008年7期
关键词:黄村富农知青

李约热

还好,通往黄村的路已经修通。梁燕不怎么费劲就把车开了进来——她借了一辆丰田越野,就是为了对付黄村难走的山路。山路没有想象中的颠簸,坐在车里,梁燕竟有前往某个旅游景点的感觉。

土地庙还在,不同的是镶了紫色的瓷砖。远远看去,像缩小了很多倍的天安门。经过“天安门”的时候,梁燕停了一下,看着那片紫色,眼前却出现当年她拦在一群人面前,阻止他们前来烧香的情景。那时候她真的很年轻。“我是黄村的知青,是奉毛主席的命令来的!”这是她当年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当年那群前来土地庙烧香的农民,就是被这句话吓怕的,他们带着仇视的眼光,一个个离开。

梁燕下车,走上土地庙后边的小土包,黄村跃入她的眼帘。

都变了。村子里的小土房,已经变成了水泥砖房,上面刷着中国移动以及平安保险的广告,看着那些广告,梁燕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手机的信号满满的,这让梁燕感到踏实。她收起手机,细细打量眼前的黄村,她企图寻找当年熟悉的泥屋,在东面?还是在西面?还是在南面?她已经记不清了。现在还不是做饭的时间,黄村没有炊烟,只有艳阳,艳阳照着几十间砖房,黄澄澄地,看了让人烦躁。

梁燕上车,心头怦怦直跳,三十年过去,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当年离开时,除了手续证明和买车票的钱,她什么都没带,她想彻底地遗忘,按照黄村人较为粗俗的说法,以后撒尿,她都不会朝这个方向。前些天,要不是陈蓉告诉她,黄成功已死,她不会想起黄村,更不用说会来。

黄成功是黄村生产队的队长,当年那场惨烈的斗殴因他而起。黄村的男知青,死了三个,残了两个,而女知青,两个被泼粪,一个被强奸……三十年过去,梁燕脑子里只剩下这些数字。至于为什么要斗殴,当时就有好多个说法,她只相信一个,那就是,黄村的农民太毒辣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起杀性。战友们聚会,也经常咒骂黄村的人,他们眼含泪花,摇头哀叹:死了三个,残了两个……他们将杯中的酒,倒在地上,给死在黄村的战友。还说,不能原谅!

但是,也只能是说说,他们都忙着各自的事情,那个遥远的村庄连同遥远的过去模糊得接近于没有。

黄成功的死,让她想起了黄村,想起黄村的那一场大雨,想起她的恋人丘阳,他的尸体被雨水洗刷,面孔白中带灰。

接下来她想到了方承运。那个瘦弱的富农,当年为了能早一点“脱帽”,他跑到公社革委会,自告奋勇为“学毛选标兵”梁燕捐肾——梁燕得了一场病,如果不换肾,必死无疑。当时正好有大领导来视察,说一定要抢救,还从大医院调来了好的医生,与此同时,县革委给公社革委下命令,一定要找到让梁燕活过来的肾。公社革委作了动员,可贫下中农都不愿意捐,只有方承运愿意,条件是可以早日脱帽……三十年了,在梁燕的脑海里,这个富农的名字一直被那场惨烈的斗殴和丘阳灰白的面孔所遮盖。梁燕甚至想都没有想到他。

不管怎么说,方承运不应该被遗忘。因为梁燕的身上,还有他的一个肾。人到中年,万事散淡,她突然觉得身体是如此的重要,方承运的名字这时才显得触目惊心。如果不是他……事实上,梁燕从来没有因为方承运给她捐了一个肾而心怀感激,当时,她甚至还为自己身上竟埋着一个富农的器官而感到耻辱,而方承运的命运,也不因为捐了一个肾而有所变化,“帽”是脱了,但是他也还是个“脱帽的富农”,当他看见梁燕走过来,就远远地躲开。他长什么模样,梁燕已经记不清了。除了自己身体里的肾,她和方承运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突然就有去黄村的冲动,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方承运。

悄无声息地发动,悄无声息地滑行,丰田越野车的性能无可挑剔。梁燕驾驶着车子,开始进村,前面有几个人在走,他们用手捂着嘴巴和鼻子,躲避即将到来的灰尘。车子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看都没有看一下,就消失在灰尘之中。

进村之后,路越来越窄,水泥砖房毫无规则地横在面前,车子拐了几下,终于走不动了。梁燕本来想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下来,没想到就卡在了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下车,为难地看了看四周。几个人就围了上来。其中有一个染头发的青年笑她,“这么宽的路,十吨的运煤车过得了,小小的丰田却过不了。你是不是新手?”梁燕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我确实是新手,第一次跑这种路,没有经验。”另一个青年人说:“你是来查黑煤窑的吧,不是都炸掉了吗?你还来?”他们把她当成官员了。梁燕开公司开得很早,早就过了原始积累的阶段,眼下,她没有什么烦心事,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很富态的样子,但是她没想到他们会把她当成查黑煤窑的。她想可能是因为他们看见她开的是丰田越野,这一类车子,不是县以上的领导,是坐不起的。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梁燕说。

“你找谁?”染头发的青年说。

“我找方承运,他家在哪里?”

几个人相互间看了看,都摇头。

“方承运,你们不认识他?他以前是个富农。”

“富农?方承运?”染头发的青年很疑惑。梁燕这时候觉得自己很笨,他们都很年轻,你就是跟他们说马恩列斯毛他们都未必知道,何况是富农。她想到黄成功,他们不知道方承运,那黄成功他们应该知道吧。她想把这个名字亮出来,来确定这里是不是自己三十前呆过的黄村。

“黄成功,黄成功你们知道吧?”梁燕说。

“黄成功上个月死了,他家就在那里。”染头发的青年不假思索地指着不远处的一间泥屋,这间泥屋夹在水泥砖房中间,很扎眼。泥屋大门紧闭,门上还贴有白色的对联。

“他家现在没有人,刚过‘三早(一种风俗,人死后亲人要连续三天在其坟边祭祀。作者注),他的仔女就走了。”有人说。

这时候村道上有汽车开过来,看见梁燕的车挡住去路,车上的司机急急地按喇叭。当务之急是给别人让路,梁燕着急了。看她着急的样子,染头发的青年说:“我来帮你开。”也不管梁燕同不同意,就拉开车门上车。梁燕赶忙从另一侧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放心地看着染头发的青年。

“我有执照,你放心。”染头发的青年发动汽车,三下两下,很轻巧就拐过了难走的路段,梁燕的眼前开阔起来。

这就是现在的黄村,水泥砖砌成的房屋一家挨着一家,有高有低,虽然不像当年的泥巴房整齐,但是看起来结实多了。

染头发的青年把车停在一颗大榕树下。看到这棵大榕树,梁燕渐渐有了印象。梁燕记得,以前这棵榕树是在村头,以前这一带很荒凉,根本就没有人家,离开这棵树,就算离开了黄村。现在,这里居然变成了中心。染头发的青年说:“你刚才说你要找谁?”

“方承运。”

“方承运?我们这里只有姓黄的,没有姓方的,是不是他改名了?”染头发的青年问。

“我不知道,三十年前他就叫方承运。”梁燕回答。

“三十年前?太久了。都还没有我呢。”

他确实太年轻了,不过可能他爸他妈知道。梁燕在脑子里搜索当年她所认识的人,一些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但是这些面孔到底是谁,梁

燕根本就认不出来,所以她不能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再说出一个除了黄成功之外的名字。

染头发的青年说:“还是去找村干问一问吧,我带你去。”

“好吧,谢谢你。”说着便下车。染头发的青年带她去找村干。“先找找黄炳忠,看他知不知道。”他说。他们很快就来到黄炳忠家。

黄炳忠也是个年轻人,正在家里用抹布擦摩托车,摩托车满是泥,他每擦两下就将抹布放到盆里搓。那盆水已经稠得不能再稠,他将脏水往路上一泼,“哗”的一声,就看见染头发的青年和梁燕正朝自己走来。

“黄炳忠,我们村有没有一个叫方承运的人?”染头发的青年没有和黄炳忠寒暄,就直接问他,像在对他发命令。

黄炳忠盯着梁燕,不理睬染头发的青年。他眨了眨眼,一副地位很高的样子。染头发的青年觉得很没面子,他马上转移话题,拿黄炳忠的摩托车开玩笑,“都破成这样还擦,直接拿去当废铁卖算了。”他说。

“你妈的,你家的那间破房子都没有我的这辆车值钱。充什么大佬?你以为你染个头发就了不起,像个人妖。小心老派(警察)找你的麻烦。”黄炳忠生气了。

“问一句都不行,当个村干就牛逼成这样,下次不选你了,看你还牛逼。”染头发的青年声音很高,简直是在骂黄炳忠。他对梁燕说:“不问他了,他是个冒牌村干,问了也白问,他什么都不懂,都他妈当村干了还拿摩托车去拉客,其他村的村干哪有这样做的?!丢脸啊。”说完就要走。

梁燕刚要转身,就听见砰的一声,染头发的青年挨了黄炳忠的一拳,这一拳打在他的腰上,力量很大。染头发的青年很被动地向前冲了几步,差点撞着电线杆。黄炳忠的脸很青,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他的拳头没有收回来,手臂直直的,有点像没有拿刀的李连杰。染头发的青年弯下腰,拣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朝黄炳忠砸过去,砸中了他的胸脯。黄炳忠捂着胸脯蹲了下去。染头发的青年还不罢休,冲上去又要踢。梁燕把他拉住,“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她慌张地喊。

听到喊声,附近几间房子马上窜出看热闹的人。三四个黄炳忠的亲友看见黄炳忠蹲在地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拣起脚边的石头,冲上来。染头发的青年见状,急忙挣脱梁燕的手,兔子一样地跑了。四颗石头朝他飞过去,没砸着,在地上响了四下。

突如其来的事件使梁燕不知所措,黄村的人太容易冲动了,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火气,一丁点的事就变成这样。她马上想到当年的斗殴,心就凉了起来。她有点害怕,因为她是染头发的青年带来的,谁知道他们会对她怎样。我可不能说自己是当年的知青。她在心里说。

有几个人去扶黄炳忠,黄炳忠站起来,揉自己的胸膛,“我一定要搞死他。”他说。他看见梁燕还站在那里,便生气地看着梁燕。他身边的人也一样,好像那颗石头是梁燕砸的。梁燕连忙说:“我是来黄村找人的,我不认识他。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梁燕边说指着远处。刚才染头发的青年就是从那里跑掉的。

这时候有人在黄炳忠耳边说:“她开了一辆丰田越野,停在榕树那边。”听到“丰田越野”四个字,黄炳忠就不敢那样看她了。他甚至有一点害怕。

“你找谁?”

“方承运。”

黄炳忠想了想,忍着身上的疼,问身边的人:“我们村有这个人吗?”

众人摇头。梁燕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黄村的人称呼本村人的时候喜欢叫绰号,不喜欢叫名字,也许说名字他们不懂,说绰号他们才懂。方承运当年是富农,绰号肯定一大堆,但是,梁燕记不起方承运当年的绰号。不单是方承运的绰号,黄村任何一个人的绰号她都没想起来。三十年前,方承运的年纪比现在的梁燕还年轻,如果他还活到现在,可能也有六七十岁了,除非黄村没有六七十岁以上的人,要不然方承运肯定能找到。

“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些老人问问。因为时间过了很久,太年轻的人不一定知道。”她说。

很巧,梁燕刚刚说完,一个老人就来到她的面前。这个时候黄炳忠暂时把一颗石头刚刚砸在他身上的事情忘掉,帮梁燕问老人:“黄公,我们村有没有一个叫方承运的人?”

被称为黄公的人一边看着梁燕,一边翻着眼睛想。足足一分钟,他脑子里的书才翻到方承运那一页。

“他死了,他早就死了,对了,他还是我埋的哩,他一个人孤寡伶仃,差点臭在家里,”老人说:“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找他,真是奇怪。”

梁燕要找的人终于有了下落,众人不再理会她,也不去打听方承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各忙各的去了。黄炳忠以为梁燕是个官员,怕有什么差错不好交待。他连忙说:“这位领导,你是……”

梁燕说:“我不是什么领导,我的车是借别人的。你不要把我当领导。”黄炳忠这才放下心来,他返回屋里打来一盆水,然后继续擦摩托车——他看都不看这一老一少,专心地擦。

这时梁燕心里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她有一点沉重,说不上是悲,那么多年过来,方承运在她心里一直都没有什么位置,她刚刚想到他,他竟死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找他,他早就变成灰喽。”老人自言自语,边说边离开。粱燕跟上去,“阿公,他是怎么死的?”她问。

“是病死的吧,他一直都是病怏怏的样子。”老人不怎么敢确定,他说:“怎么死还不都是死?!姑娘,你找他干什么?你是他什么人?”老人边走边问。

梁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没有认出她是当年的知青,更不知道她和方承运之间有什么关系,她不能告诉他。

梁燕跟老人撒谎,“我是顺道来的,一个朋友托我问一问。”她说。

“死了,早死了。不光他,黄村很多人都死了。”老人又一次把方承运的死讯告诉梁燕,他有点不耐烦,加快了脚步,想尽快地离开。

梁燕说:“那他埋在什么地方?我想去他的坟看一看。”

“哪里还有坟,修这条路的时候被当成无主坟平掉了。黄村没有他喽。”老人指着挂在山腰的公路,说道。

梁燕愣在那里,抽了一口凉气,心就乱了起来,她没想到会这样,方承运太惨了,他消失得这么彻底,这肯定不是他的本意。她马上想到当年斗殴致死的丘阳,他被安葬在她居住的城市的市郊,她每年都去看他。和他相比,方承运确实太倒霉了。不用说,她肯定欠方承运的,而且欠了很多。这么多年过去,到现在才想起他,确实不应该。自己应该怎么办?眼下?眼下就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离开。很快她就拿定主意。老人越走越远,终于看不见。梁燕想到方承运留在自己身上的器官,突然有平白无故就接受了别人的一笔遗产的感觉。她的手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腰,像被什么硬物击了一下似的,她的手竟被弹开了。她有一点害怕,心头怦怦怦地跳得很快。我得快点走了。她想。

她的车很顺利就穿越进村时被卡住的那段路。这时候她看见染头发的青年在路边和一群人说着什么,很生气的样子,他拿着一把菜刀,看见她的车过来,他举着菜刀挥了挥,梁燕按了两下喇叭,算是应答。不知道黄村等下将发生什么。

接下来的路很好走,就像刚来时那样。她看了看时间,自己在黄村仅仅呆了半小时。

她没有回到她居住的城市,而是去了离黄村不远的县城,陈蓉在那里当副县长。陈蓉是她的战友,是黄村知青中唯一没有回城的人,当年梁燕他们离开后,她到县里当了工人,算是留下来了。见到梁燕,陈蓉很高兴。安顿下来之后,两个人就在梁燕住的地方聊了起来。

陈蓉拿出一本杂志,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黄村“插青”记》说:“这篇文章你还记得吗?”

“以前看过,是李士林写的。这是他的成名作。”梁燕说。

李士林也是当年黄村的知青,他写知青写红了半个中国。这是他二十多年前的作品,里面描绘了当年的那一场斗殴。叙述黄村的农民如何凶残,怎么对知青痛下杀手。很多人看这篇文章时都哭了。文章里的很多细节梁燕现在还记得。她不知道陈蓉为什么会拿这篇文章给她看。她不解地看着陈蓉。

陈蓉说:“黄成功死后,我把这篇文章重读了一遍。现在再读,已没了当初的感觉。”

梁燕说:“为什么?这篇文章是当年我们在黄村生活的见证。这是已经被公认了的事啊。”

陈蓉说:“可能是我在农村生活久了,我的立场发生了改变。我们当年怨恨黄村的人,其实这不对,他们受到的伤害不比我们少。”

梁燕马上想到了方承运。但是她又想起丘阳,她不出声。心里很矛盾。

陈蓉说:“你知道吗,当年你们走后,除了大家都知道的黄村有三个人被枪毙,四个人被判无期之外,整整十几年,不管是发救济粮,还是招工招干,都没有黄村人的分,十几年,黄村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买单,十几年,整个村庄没有一点生气。黄成功被判无期,后来生病了才被放出来,他经常来找我,说不该判他那么重。直到临死前几天都还来……”陈蓉列举了一个又一个的事例。让梁燕觉得,如果把那年的伤痛当成一张钞票的话,那么这张钞票其实已被撕成两半,一半捏在梁燕他们手里,一半则被黄村的村民收藏。梁燕他们久不久就会高举钞票向人展览,并且没有意识到它的残缺,而残缺的那一部分,早已被黄村的人苦苦吞下……

“当初为什么打架?如果不这样该多好。”梁燕说。

“黄村人的脾气暴躁,我们很多知青的脾气也不好,不是这样的理由,就是那样的理由,就是毛主席来了也救不了他们。”陈蓉说。

也是,梁燕想到今天到黄村时染头发的青年莫名其妙地就跟黄炳忠打了一架,觉得黄村的人血脉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而知青们也是如此。梁燕摇了摇头。她跟陈蓉讲了方承运的事。陈蓉说:“我连他都不认得,我们和黄村的恩怨两清了,你不一样,你还欠他的呢。”陈蓉看着梁燕苦笑。

梁燕说:“我也是这样想,我也想和他两清,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蓉说:“我也不知道。”

两人不再说话。

第二天梁燕回去了。不久,梁燕去找她熟悉的医生韦贸能,她对韦贸能说:“韦医生,我想把我的肾摘下来,再换一个新的,行吗?”

韦医生吃惊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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