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就来，想飞就走（组诗）

莫雅平，1966年3月出生于湖南省绥宁县李熙桥镇。

儿时的闹钟

从前那些远走他乡的人

常会带走一抔故乡的泥土

我想带走的是我童年的时光

真正能带走的东西有限

我带走了儿时用过的闹钟

它是我装时间之水的小水缸

把老闹钟的老发条上好

滴滴答答的声音一响起来

我又变成了故乡那个调皮的小孩

那个闹钟让我爱上了收藏

每一次买到一个或新或旧的闹钟

我就觉得又贮藏了很多的时光

我爱在节日给所有的闹钟上发条

随着旧闹钟和新闹钟在同一时间作响

我的书桌就成了过去和现在的婚床。

一座坟墓坐落在青菜地

一座坟墓坐落在青菜地

我那个当农民的亲戚

随意把一捆柴火扔在上面

不会去想像那坟墓像一个火灶

他要及时去捡散落的稻穗

他要努力让孩子能进城上学

好离开那个叫故乡的地方

为了学费他有时急得吐血

一座坟墓坐落在青菜地

我那个教哲学的亲戚

说后人纪念祖先的最佳方式

便是活得像那些青菜一般新鲜

他说祖先的墓地就是故乡

还说那墓碑是一种牢笼

你和你妻子的名字一刻上碑石

就很难有分开的那一天

一座坟墓坐落在青菜地

我那个作诗人的亲戚

他说他未来的棺材将是一首诗

他要让他的孙子用金属般的嗓音

朗读他的诗歌为他送行

他的骨灰要撒入河中

当儿孙们想念他的时候

就会有一条河从他们心上流过

给河流一张沙发

一条河穿过了多少山谷，

一条河越过了多少石头，

它累了吗？累了吗？

给它一张沙发，让它坐一坐吧！

一条河灌溉了多少田垄，

一条河滋润了多少喉咙，

它累了吗？累了吗？

给它一头猪，让它填填肚子吧！

一条河熬过了多少冬季，

一条河引来了多少花期，

它累了吗？累了吗？

给它一床被子，让它好好睡一觉吧！

一条河，一条河啊一条河，……

多年前是一条河使我爱上了诗歌。

我曾说诗歌是一种永恒的水果，

因为它是时间尽头的净水之果。

一条河，一条河，一条河……

不，不，我无法再使用这样的笔调，

一条河的遭遇不容任何人说笑：

旧沙发、死猪、破被子全在河里烂掉……

看呀，人们把一条河当成了垃圾场：

河里的鱼儿从此不再唱歌，

少数不安分的鱼假如还有梦想，

那就是尽早移民到岸上。

唉，一条河啊一条被毁的河！

一条河今天使我无力写我的诗歌。

我的心好累，尽管我四肢发达。

给我一张沙发，让我好好坐一坐吧！

南瓜、苦瓜和莎士比亚

刚进大学时我不懂莎士比亚

城里来的同学觉得我像傻瓜

说我的启蒙课本是南瓜或者苦瓜

一年之后我熟悉了莎士比亚

故乡的亲友们觉得我真聪明

说我除了会读书还会种南瓜和苦瓜

也许苦瓜是植物王国里的莎士比亚

也许莎士比亚是人类王国的一种南瓜

这一切还真是很难说清楚

我那些如风的爱人将找到归宿

一个又一个鸟窝落下

地上出现了很多的房子

一个女人说：“努力写诗吧

挣了钱来这儿买个房子！”

我说：“诗歌的稿费不多。”

我没有钱买一百个房子

没有权利娶一百个女人

好让她们为我生一千个孩子

我只能在诗歌中爱一百只雌鸟

去做她们的丈夫、儿子兼父亲

她们则是我的妻子、女儿兼母亲

我的一首诗飞越屋顶

树上就会多一个鸟窝

为一百个地方各写一首诗

我就在一百个地方有了鸟窝

我那些如风的爱人从此将找到归宿

她们累了就来，想飞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