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花
中国当代哲学大家,新儒家的开创者熊十力是个怪人。年轻时候,以“狂人,怪人”而著称。
他才思敏捷,思维独特。14岁的时候就敢在学堂之上面对自己的老师口出狂言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待到中年,熊十力这样的性格也没有收敛几分。随着思想体系的成熟,熊十力渐显大家风范,开始著书立说。当时他对佛经颇有研究,于是著佛经见解,竟然在每本自己写的书封面上要求印上,黄冈熊十力造。
这个造字,又为他引来骂名一片。因为在印度,能在经解上使用“造”字,是菩萨的专用。连许多不大信奉佛教的文人,都说熊十力有点太狂了。
不过,以熊十力的见解和学问,虽然狂了一点,还是吸引了很多人去拜访他。著名作家王元化当时还很年轻,对熊十力的学问见解很是崇拜,1922年,听说熊十力住在上海,于是就请卓民写了介绍信,想当面向熊十力讨教。
卓民这个人,和熊十力是朋友。同为学人,两个人的关系还算融洽。王元化认为,有他的推荐,自己见到熊十力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就兴冲冲地去了熊十力的寓所。结果,在那里连熊十力的面都没见到,就吃了闭门羹。
就见熊十力楼下的门上贴了张纸条,墨色陈旧,不知道贴了多久。上面写着:面赤,虚火上延,年老体衰,不便见客。下面的意思竟然是,你如果非见不可,我脾气上来,骂了你是两下难看。
这个纸条,就是个无声的拒客门神,王元化只能无功而返了。
别说王元化,就是著名的国学大家梁漱溟,见到熊十力也是阴差阳错。
1918年,当时熊十力在北京讲学。梁漱溟也是对他仰慕已久,于是就请了北大的同仁引荐,想见熊十力一面。当时,梁漱溟在学术圈子内也算是小有名气。可是熊十力就是不给这个面子,直接两个字,没空,就推托了。
一次,梁漱溟和几个学人一起在北大散步,结果走到未名湖边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个中年人正低着头在那边闲散地走着。当时有人低声告诉他,那就是熊十力先生。梁漱溟闻听,一边喊着熊十力的名字,一边一路小跑过去,想和他谈一下关于佛学的见解。结果,熊十力本来还走得很慢,听到喊声,竟然也小跑起来,一溜烟地就不见了。
几个朋友只能安慰梁漱溟说,熊十力先生是个怪人。他经常这么做,千万别责怪他。
一直到1919年,梁漱溟忽然收到了一封来信。打开看,竟然是熊十力写来的,上面的话还很恭敬:“你在《东方杂志》上发表的《究元决疑论》一文,我见到了,其中骂我的话卻不错;希望有机会晤面仔细谈谈。”
果然,不久后,各学校放暑假,已经转到天津南开任教的熊十力跑到了北京,借居广济寺内,然后约梁漱溟过去见面。从此之后,两个人开始了频繁的交往。
后来,有人听说了这件事情,都笑骂熊十力是个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有许多过去他的粉丝,为了见他一面,开始挑他书里的毛病,然后故意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或者写信过去挑刺。
结果,熊十力不管对方挑刺有没有道理,只要有异议的人,他都要见上一见。这个时候形势完全逆转,他不但亲自跑过去去见别人,而且还要搭上不少的车费和路费。
后来,熊十力上了年纪,身体也开始衰弱。家人对他这种“习惯”开始干预,很不理解,但是劝说多次无果。后来,恰逢梁漱溟来访,熊家人就请梁漱溟对他进行规劝。结果熊十力骂道:“当年我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熊十力曾经送梁漱溟一个短幅,上面写过一行字:但责我者为我师。
这句话,他身体力行了一辈子。谈及熊十力的天资,相信没有人会否定。但他的成功里,这句话占据了一半的份额。正是因为这种精神,熊十力才能在一生里完成多次蜕变,从佛教研究学者,转而入儒门,然后三进三出,终于建立了自己的熊氏哲学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