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雯
进退维谷
朵拉,站在那里,
站在生与死的过道里。
她点燃香烟,焦虑地
等待一个答案。
满面哀戚的朵拉,
坐在老医生的对面,祈盼着:
“我的丈夫还能活多久?”
“我怀孕了,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她点燃香烟,神经质地,
“如果他能活,我就打掉孩子。”
老医生无法为上帝代言,
多么有限,在生与死的面前。
老医生的记忆里,
有一个被埋葬的,很深的洞穴。
他够不到上帝的钥匙,无法预测
真正的悲剧。至少可以,迎接,
新的生命。
老医生及时亮出答案:
“你的丈夫活不了了,
留下孩子。”
朵拉的丈夫,从黑暗里
走出来,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他的脸苍白,眼里有泪。
“这世界多么堕落,
每个人都狰狞地活着。”
他看着医生,轻笑掠过,
“现在,我又可以碰到桌子,
还有,孩子,你知道孩子代表的意义吗?”
老医生敲打着烟斗,
垂下眼帘,说:
“是的,我知道。”
爱的试探
流浪汉哼着小曲,拖曳着松树枝,
划过圣诞的积雪
夜弥漫着,错落的路灯闪烁着迷离的光
新年的慵懒、祥和,沉淀成静谧。
艾娃从孤独深处走来,走到夜光下:
一张情感交织的脸,一双炙热的眼睛
咄咄逼人地叩开了旧男友尘封的记忆。
“我的丈夫失踪了,请与我一起寻找。”
这名男子跟随着艾娃,彻夜漫游在
医院、车站、收容所,漫游在
幽暗时光的旋涡中。
一个游戏,继续着,间或
穿插着古老破碎的对白。
艾娃急促徘徊的身影,被时间遏止。
黑夜转过黑色的脸,换成白日。
“我在撒谎,我没有丈夫。
真希望是他,或者是你。”
谎言,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呼吸,
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 诫
咖啡馆里,缠着白绳的左手
右手握紧水果刀,在桌下
测试绳索的坚韧。
阳光的碎片落在手上,
不均匀的斑点。
可爱的小女孩站在橱窗外
冲着杰基微笑。
“去哪里,先生?”
“莫多西。”
缠着白绳的手,移动着
杰基扭曲的脸,连接黑暗
猛然间,白绳勒住司机的脖子
司机挣扎着,渐渐没了声息
前方,晚霞挂上了天际
人间的火车轰隆隆地驶过
可爱的小女孩,回转头
冲着杰基微笑。
审判落下了帷幕,
一个无可挽回的定局。
多愁善感的律师,坐在杰基的对面
倾听年轻人最后的声音:
“我不想死。玛利亚,我的妹妹
被牵引机的司机碾死。
我很爱她。”
命运之神握着标尺,
面容忧戚地等待着……
一瞬间,杰基穿过
冗长的喧哗,一切静止。
一张还未放大的照片
躺在照相馆里——
可爱的小女孩,穿着白色长裙
头戴洁白的花冠,微笑着
一张定格了的照片
几份定格了的生命
多愁善感的律师
在日落黄昏的小树林里
捧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
“我恨,我恨,我恨。”
婚姻之锁
雨夜,罗曼徘徊在大厦的门外,
仰望着一叶窗光。
可怕的真相,以暴雨般的疯狂
撞击着他。
老式电梯一级一级地在攀高
短促的光亮一闪而过,又陷入
黑色的滞顿。
罗曼的妻子,金发的安卡
掷向空气一句问语:
“你说吧,发生了什么?”
罗曼把事实艰涩地托出:
“我再也无法做爱了。”
安卡很镇定,
“真爱深植在人心之中,
而不是两腿之间。”
罗曼看着她,她依然在说:
“我会与你厮守一生。”
安卡要作一个了结,与她的情人。
她决心把未来系在丈夫的身上。
罗曼患上猜疑症,依照蛛丝马迹
探询妻子的行踪。
狭小的衣橱,成为藏身之处
透过缝隙,罗曼向外窥视:
安卡说出决绝的话,送走情人
回转身,思想着……
突然,她走近、走近
拉开了衣橱——
“你为什么这样?”
罗曼痛苦地垂下头。
悲哀在意识之前,没有姓名。
无奈在通晓之后,垂下双臂
接受命运的安排。
罗曼无法抑制再度激起的妒火,
快速骑动山地车,摔下了山坡。
金发的安卡,从滑雪场急急地赶回
守在电话机前,等待——
电话铃声响起,安卡颤抖着,
“是你吗?罗曼”
罗曼的声音虚虚地传来:
“我没事。”
情义,在危急的关头
勒住了可怜人的脖子。
一纸婚约,用良心——
为爱情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