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风行
抗美援朝中,周总理点将,刘居英出任中朝前方铁道运输司令部司令员,在反“绞杀战”中建立奇功;陆平任哈尔滨铁路局局长,兄弟俩再次联手作战建立钢铁运输线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两天后,美国政府武装干涉朝鲜内战,并以联合国的名义派兵入侵朝鲜。战火烧到了我国东北边境,新中国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10月,党中央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抗击美国侵略者。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刘居英这位“老铁路”首当其冲。1950年11月11日, “东北铁路沈阳临时指挥所”成立,由时任中长铁路局局长的刘居英负责。指挥所下设调度、军务、机务、工务、电务和总务六个组,对外称“刘居英办公室”。他坐镇沈阳,直接指挥军运,确保百万大军的弹药给养按时运送到前线。
在抗美援朝中,铁道部门组建了两支队伍,一是由铁道兵组成的志愿军铁道兵团和铁路工程队,担负线路抢修;二是由铁路运输职工组成的志愿援朝大队,深入朝鲜铁路各站段,与朝方共同负责军事运输。这两支队伍约5万多人,担负铁路的抢修抢运。
战争日趋激烈,铁路运输任务愈加繁重。1950年12月,东北人民政府和东北军区联合发出《关于加强铁路工作的决定》,决定以临时指挥所为基础,成立东北军区铁道运输司令部,刘居英任司令员,余光生任政委,统一协调组织军事运输。
1951年1月22日至30日,周恩来在沈阳主持召开志愿军第一届后勤工作会议,总结三个月作战中的后勤工作,重点研究前线运输问题。
志愿军各兵团领导都赶来参加会议,大家异口同声:“千条万条,运输是第一条”,“如果有吃的,有弹药,我们一定能打胜仗”。
周恩来微笑着对刘居英说:“居英同志,你这个铁道司令谈谈吧。”
刘居英在会议中一直没吭声,他有难言苦衷,既然总理点名了,他说:“总理,我就讲5分钟吧。”结果开了口就收不住。铁路站段和铁道兵战士天天在炸弹开花的条件下,用生命去保持运输畅通,险阻之烈,伤亡之大,让刘居英难过得心中滴血,他需要能教训敌机的高射炮。刘居英一气讲了45分钟。
周恩来听完刘居英的发言,最后拍板:给铁道运输司令部派三个高炮师。此次会议提出“要建一条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
为加强对朝鲜前线铁路运输的直接领导和指挥,1951年5月,刘居英入朝参战。在中央军委的任命电报中,刘居英身兼多职:中朝联合铁道运输司令部副司令员、朝鲜铁道军事管理总局局长兼政委、中朝前方铁道运输司令部司令员兼政委。
在新组建的中朝前方铁道运输司令部里,志愿军方面有资深的铁道兵团司令员李寿轩和政委崔田民,朝鲜人民军方面有金黄一中将。刘居英对中央军委的任命深感意外,赶紧给彭总打电话:鉴于自己资历较浅,还是出任副职为妥。彭总回复说,军委已经研究过,不再变了。
军情急如火,刘居英不能再犹豫了,他勇敢地挑起重担。
后来刘居英才知道,破格任用他是周总理提议的。在研究司令员人选时,有人提出刘居英是不是太年轻了,怕他“顶不住”。基于对刘居英的了解,周总理说,可以试试嘛,我相信居英同志一定能干好。
刘居英果然不负众望,迅速组织起运输、抢险和高炮三个指挥部,统一指挥铁道兵、高炮兵和朝鲜各个铁路分局,抓好铁路抢修、防护和运输工作。刘居英办公室的电话有三条专线通国内:第一条直通周总理办公室;第二条通往东北军区高岗处;第三条是通往铁道部的,有时是部长接,有时是秘书接。通过这三条专线,刘居英将每天朝鲜前线的运输情况和相关要求向上级报告。周总理也经常来电话询问运输情况和铁路修复情况,刘居英曾数次回北京当面向总理汇报工作。
在志愿军赴朝作战的同时,全国铁路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群众运动。这时陆平已担任铁道部政治部主任,他明确提出铁路的思想政治工作及工会、青年团的工作,都必须紧紧围绕运输生产这一中心,并组织全国铁路职工开展劳动竞赛,增产节约,支援前线。
1951年的一天,陆平问团工委副书记岳志坚:“纺织行业推广‘郝建秀工作法,铁路行业能不能总结推广一批先进工作法?”为此,他与岳志坚等率队深入东北中长路,以提高运输效率为题目,相继发现和总结了一批先进典型:苏家屯机务段司机郑锡坤的“超轴操纵法”,哈尔滨站主任司磅员杨茂林的“满载装车法”,沈阳南站调车员李锡奎的“先进调车法”。这些先进工作法在全路推广后,指标不断突破,有效挖掘了运输潜力。
在总结推广先进工作法基础上,陆平又向滕代远部长、吕正操副部长建议,在全路开展一个以满载、超轴、日车500公里为目标的竞赛活动。在部领导支持下,1952年5月,铁道部发出《关于开展满载、超轴、500公里运动的决定》。这个决定就是由岳志坚起草,并经吕正操、陆平审阅修改,部党组讨论通过后,在《人民日报》公开见报的。“满超五”运动迅速在全路50多万职工中展开,有效加强了铁路运输管理,提高了运输生产效率。
在朝鲜战场上,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到1951年5月21日止,已五战五捷,歼敌23万人,把战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自1951年7月起,侵朝美军制定了“空中封锁交通线战役”计划,集中全部战略轰炸机,对朝鲜北部的铁路和公路昼夜不停地轮番轰炸,妄图切断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的运输补给线,割断前线与后方的联系。一场空前惨烈的“绞杀战”开始了!
刘居英每天顶着炸弹工作。敌机最多的时候每天会出动220多架B-29轰炸机,每架携带15吨炸弹,雨点似地抛向我军的铁路、公路、桥梁,在我军铁路路基上,平均每7米就落下一颗炸弹。在交通枢纽处,敌机还丢下许多定时炸弹和子母弹,以杀伤铁道抢修人员,破坏已修好的铁路桥梁。刘居英参加革命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战争,他随时做好了血洒铁道的准备。
“老子跟你美国鬼子拚了,看看谁能斗过谁!”刘居英望着蓝天上的呼啸而过的空中强盗,恨恨地说:“我们一定要保证铁路随炸、随修、随通!”
抢修部队与美军斗智斗勇,水下桥、复式桥及各种有效的抢修办法都依靠集体智慧创造了出来;在深夜,利用敌机轰炸间隙,迅速修复,火车头推着车厢在桥头等着,刚修通,火车头将车厢推送上桥,加力一推,车厢滑过江桥,那边的火车头接上,马上拉走。有时,五六列火车像赶羊似地一列跟着一列,冲过刚修复的路段。
刘居英每天乘吉普车沿线巡视,以便随时制定抢救计划,死神像影子似地紧跟着他,他的吉普车经常被炸弹光顾。
在“绞杀战”最惨烈的阶段,刘居英连续四个昼夜没合眼,血压降到30—70,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周恩来闻讯立即下令,将他送回北京抢救。
抬回来的刘居英躺在北京饭店里输液,依然昏迷不醒。奉命抢救的医生们检查后只说了一句:“让他睡吧,睡醒了,就好了。”刘居英整整昏睡了两天,清醒后马上给总理打电话,要求汇报工作。周恩来说:“不用汇报了,好好休息养病吧。”
他在北京饭店又躺了一天。傍晚,总理办公室来电话说:“如果身体尚能支持,请于今晚9点到总理办公室,总理要同你谈话。”
刘居英一骨碌爬起来,准时驱车进了中南海。
在西花厅,周总理仔细询问刘居英的身体状况,看到这位年轻的铁道司令确实恢复了体力才放下心来。他说:“今天不听你的工作汇报,我要找你调查一下,你一天的吃、喝、穿衣、生活开销等,要花多少钱?”
刘居英准备好了关于战胜“绞杀战”的详细报告,没想到总理换了题目,刘居英凭着好记性,把每天各种花销向总理报告。周总理又详细询问了朝鲜人民军金黄一中将每天的开销情况。
第二天上午,按总理昨夜的指示,刘居英来到怀仁堂。一进门看到前排就座的大多是民主党派的领导人。他坐在萧华将军的旁边。
周总理走进会场。他让秘书问:“刘居英同志来了没有?请到前边坐!”刘居英忐忑不安地坐在前排左侧。
周恩来开始讲话:“我今天要讲讲反对大国沙文主义的问题。有人散布朝鲜高干生活奢侈这一类的谣言。我昨天做了一个调查,把中朝前方铁道运输司令部中朝双方司令员的每日开销做了对比,我们的司令员每天比朝鲜将军多花22.4元。坐在前排的,就是我们的铁道司令,建立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的刘居英同志。”
周总理让刘居英站起来,问道:“我做的调查对不对啊?”
刘居英高声回答:“对,总理的统计很准确。”
会议结束后,周恩来对刘居英说:“今天让你来,就是让你当个证人。”
身体康复后,刘居英又返回朝鲜前线。
在反“绞杀战”中,铁路抢修队伍在敌机狂轰滥炸的严重破坏下,创造了一系列特殊的抢修方法,使铁路始终处于随炸随修、连炸连修、此断彼通、彼断此通的状况,保证了作战部队的后勤供给。
1952年4月9日,志愿军代司令员陈赓刚接替回国治病的彭德怀司令员,听取的第一个汇报就是刘居英的反“绞杀战”情况。陈赓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听取刘居英报告运输情况。在严重的轰炸封锁下,我军仍保证了供给,这是奇迹。”
1952年年底,按中苏两国政府的协议,苏联政府将中长路无偿交还给中国。中长路为中国长春铁路简称。铁道部决定将原来的中长铁路管理局全部加上原东北铁路局一部分,改名为哈尔滨铁路管理局,派陆平为局长兼党委书记。1952年12月31日,在周恩来总理参加的中长铁路交接仪式上,陆平代表中方铁路致辞,从中长铁路局局长格鲁尼切夫手中接过会旗。
当时的哈尔滨铁路局是全国最大的铁路局,西从满洲里开始,东到绥芬河,南北方向从哈尔滨到大连,再到丹东,占了全国铁路近一半。1953年正值新中国五年计划的第一年,重要的建设物资与装备、支援朝鲜战场的军需物资都要从满洲里经过哈尔滨铁路局运过来,每天约有100列火车的物资,运输任务十分艰巨。陆平作为铁路局局长,紧紧抓住三个出口、一个接口:支援朝鲜战场的物资,从满洲里经沈阳运到丹东,往朝鲜走;支援国内经济建设的物资从满洲里、沈阳经锦州往关内走;另一条是从满洲里、沈阳到大连,经过海运到南方。三个出口线路共同的一个接口是中苏口岸站满洲里。
抗美援朝保运输,是陆平任哈尔滨铁路局局长期间全力以赴抓住不放的一项重点工作。中朝两国边境的口岸站丹东、上河口,及中苏口岸站满洲里,都在哈尔滨局管内。陆平沿线察看一遍,铁路设备落后,苏联物资到了满洲里站宽轨变准轨,必须换装、换车,装卸十分困难,摄氏零下30多度严寒,重油都冻了,靠工人拿铁锹挖;沈阳至丹东口岸站的铁路当时还是单线,早已超负荷。根据前线需要,陆平强调运输工作以“快”为中心,争分夺秒,突击抢运。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床头安个电话,日夜指挥和处理军事运输。由于说话多陆平一度嗓子都哑了,患了声带节结。为保铁路畅通,他穿梭于满洲里、沈阳、丹东,哪个地方卡住了,他就火速赶到哪里处理。
陆平与任中朝前方铁道运输司令部司令员的弟弟刘居英经常通电话,落实运输计划,协调军运问题。虽是自家兄弟,但军令如山,责任必须分明,前方需运×列车,限×时运到朝鲜×地,如没按时运到影响战场供给,其责任谁也承当不起。陆平常对身边的人说:“完不成军运任务,耽误了军情,就是把我杀了也补偿不了损失,我们决不能当历史的罪人!”
1952年9月,铁道军事管理总局在沈阳召开“首届功臣模范代表大会”,刘居英在会上作了《关于过去的工作情况和今后斗争任务》的报告。会议期间,陆平与全国铁路总工会主席李颉伯、赴朝慰问团副团长陈沂,分别代表铁道部和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到沈阳来慰问志愿军功臣,三人与刘居英还一起照了一张照片。
美军的“绞杀战”以失败而告终。1952年5月31日,“绞杀战”的发动者美军第八集团军军长范佛里特在汉城记者招待会上说:“虽然联军的空军和海军尽了一切力量企图阻断共产党的供应,而共产党仍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顽强毅力把物资运到前线,创造了惊人的奇迹。”到1953年朝鲜停战前,我军储备的弹药和给养足够再打几个大的战役。
1953年7月27日,美国被迫在停战协定上签字。担任“联合国军”总司令的克拉克,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沮丧地写道:“我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在没有取得胜利的停战协定上签字的司令官。”这场战争终于以中朝人民的胜利而结束,陆平与刘居英兄弟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刘居英战功卓著,金日成授予他一枚“一级国旗勋章”,一枚“一级自由独立勋章”;同时为了表彰刘居英在战胜“绞杀战”中的特殊贡献,又多授予一枚“二级自由独立勋章”。
朝鲜停战以后,铁路军管随之撤销。1954年早春,刘居英奉调回国。他告别了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们,登上北去的列车。他没想到,不久他和陆平又将接受一项新的使命。
责任编辑:王文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