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游乐婧

秋天开始的时候，空气像一壶刚用沸水泡好的碧螺春，丝丝入扣地散发着沁人的气味。敏感的鼻子贪婪地猛吸一口，好比打一针清醒剂。秋季独有的浓香溶进血液，令人好不畅快！于是空气这片宁静的结界荡起层层涟漪，在风中幻化出一种思念。

遇见他时，我还是稚气未脱的女孩，几乎在加减乘除中沉溺至死。在那之前的数学课上我经常走神，思绪游走在九霄云外的另一个宇宙，怎么抓也抓不回。因此上课常被点名批评，成绩也就可想而知。

他到我们班上的第一堂课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会去关注你们以前的成绩，此刻的你们是崭新的。”这句话令我心中一震，就像已经被判死刑的犯人拿到了免死金牌，生活仿佛在那一刻拥有了能够不断重新开始的可能性，突然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信念。

他上课风趣幽默，教学方法独特，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人格魅力深深吸引着我。因为他，我对一向视如猛虎的数学几乎可以用“热爱”来形容了，再也不必为成绩而担心，更多地沉浸于解题的乐趣。数学，在那一段时光为我注入新的血液，甚至成为我生活的动力。

后来学业负担越来越重，母亲为我的成绩考虑，劝我放弃多年的美术而去上他的数学辅导班。而当我再次出现在他的班上，从他的脸上我看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惊讶，他问我为什么不学画画，我回答为了成绩，他惋惜道：“你应该学美术的，我帮你去和你母亲说。”我无从知晓他是怎么和我母亲谈的，我得到的结果是如愿地继续学习心爱的美术，而他特意用午睡时间为我辅导数学。人与人之间这种单纯而真诚的感情，很多时候似乎已经是奢侈的事，对于我这样一个不是数学尖子的学生，他给予的却是无私的关爱！

那时候他是我心中最灿烂的光芒。我记得他常常说人的一生很短暂，一定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到年老的时候才不会后悔，他要我坚持学美术，成为一个设计师，还说到时候他送我机票去巴黎深造。他的话，我一直记得，尽管如今我已经放弃了美术学习，埋头题海而无暇分神于那些斑斓的色彩，但每次疲倦时想起他的话，心里依然温暖如春。

最后一个学期，他笃定地告诉我们会继续教我们班的数学，却在开学时出现在了隔壁班的教室。我一时间真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从此少有机会看到他那一副温润和善的笑容。以后每次遇到他，虽然心里高兴，脸上却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如今想起，当时的自己毕竟还太任性，喜欢他，所以不能原谅他的“言而无信”，后来他转去了外地学校，而我来不及好好和他说一声“再见”。

前几天听了孙燕姿的《逆光》：“有一束光，那瞬间是什么痛得刺眼，你的视线，是谅解，为什么舍不得熄灭……”

在心灵深处，我发现了几块镜子。遇见他时的喜悦，告别他时的难过和不甘。秋日午后，逆着光，勾起关于他的一段美好回忆，现在可以升华了，我想。在这个清如水、明如镜的冬日午后，我应当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