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开始“世纪洗牌”

刘文越

美国银行最后相中美林而不是雷曼兄弟，因为“救治一个相对健康的病人总好过挽救一个垂死挣扎的临终者”。

一场金融“海啸”正在华尔街形成。

就在刚过去的周末，华尔街开始了一轮“世纪洗牌”。由于严重财务危机，美国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公司宣布将申请破产保护；为避免步雷曼兄弟后尘，美国第三大投行美林公司同意被美国银行收购，作价440亿美元；世界第一大保险公司美国国际集团则在为生存苦苦挣扎，并向美联储寻求400亿美元的紧急短期融资支持。

至此，加上此前已被摩根大通低價收购的美国第五大投行贝尔斯登，美国全部五大投行中，已有三大公司在这次危机中中弹倒下。

由于这些消息都出台于14日（星期天），美国《新闻周刊》一篇报道的题目就是“星期天，一个流血的星期天”。

最大的赌局

资本市场的风云变幻，从最近一周的跌宕起伏就可见一斑。一周前，美国财长保尔森痛下决心，接管房利美和房地美两家房贷企业。资本市场似乎由此恢复了乐观的信心，第二天，纽约道琼斯指数大涨2.58%。

但雷曼兄弟公司随后的危局，立刻使这点残存的信心荡然无存。

从阿拉巴马一家棉花经纪行起步的雷曼兄弟有着158年的悠久历史，也见证了资本市场的大风大浪，但此次次贷危机却很有可能成为它的绝唱。由于在房地产业出现巨额亏损，雷曼兄弟实际已难以为继，目前紧缩的信贷状况，又使其筹资行为均以失败告终。自今年初以来，雷曼股价下跌幅度已超过80％。

为挽救雷曼公司，财长保尔森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上周五和周六，在保尔森和美联储的要求和安排下，华尔街的金融大亨们举行碰头会，就雷曼前途展开讨论。因为很简单，雷曼一旦垮台，将对华尔街造成非常沉重的打击，不少机构将成为下一张多米诺骨牌。

但周五的会议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周六，大亨们在曼哈顿纽约联储局再次聚会，黑色的豪华汽车堵塞了街道，雷曼兄弟公司的代表则被排除在外。据透露，鉴于形势紧急，保尔森威胁说，必须找出一个解决方案，因为雷曼破产会给所有人带来风险。

对于这次闭门会谈，一位美国官员说，这实际上是“全世界最大的一个牌局”。

在激烈争论中，大亨们达成一个初步妥协方案——雷曼的“优良资产”，比如其股票交易和分析业务，出售给其他金融机构；但与摩根大通收购贝尔斯登不同，雷曼较为“不良的资产”，包括约850亿美元的不良房地产资产，会被置于一家“不良资产”银行，一些金融机构向这家不良银行注资，使其得以维持，这样一来，这些资产就不必流向市场，导致价格进一步下滑。

换句话说，华尔街希望这样“抱团取暖”，防止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

当时属意的收购者是美国银行、巴克莱银行，甚至有传闻说，中国中投公司也在收购者名单中。

但最后的焦点，集中在美国政府是否应对此提供担保的问题上。一些金融大亨认为，美国政府不应继续卷入其中。据知情人士透露，在这次会议上，摩根士丹利首席执行长麦晋桁（John Mack）就认为，如果政府继续提供支持，这次是雷曼，下次可能会是美林，如果老是这样，就没底了。《华尔街日报》引述一位与会者的话说，政府必须远离救援，因为必须重新建立“道德风险”——如果金融机构不必面对后果，它们可能会冒更大的风险。

美国金融学者道格拉斯·佩塔（Douglas Peta）认为，在政府接连救助贝尔斯登、房利美和房地美之后，“似乎已经得出结论：如果你放下鞭子，你就会放纵投资者”。

但对欲收购雷曼兄弟的潜在投资者来说，这样的情况无疑是当头一棒。原来最热门的收购方美国银行就坚称，只有政府提供支持，否则其不会参与收购。

针对这种状况，保尔森态度非常强硬:政府不会救助雷曼公司。业内人士分析，雷曼兄弟的状况已有很长时间，市场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因此政府没有救助的必要；更重要的是，政府刚刚接下房利美和房地美的烂摊子，如果再向雷曼伸出援手，很可能让外界批评为“让纳税人为投机者埋单”，最终导致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场经济危机，而且还有一场政治危机，尤其是在目前大选年的敏感时刻。

美国银行退出后，英国巴克莱银行则似乎还未放弃。据透露，巴克莱一度还似乎势在必得，作为有着近400年历史的英国银行，巴克莱也希望以此契机挺进美国市场，成为这次金融洗牌中的大赢家。

但很快，巴克莱也发觉形势不妙，美国政府的置身事外让它感到风险太大。到周日下午过半时，巴克莱最终宣布退出。美国媒体认为最直接的原因是：它收购雷曼兄弟分支机构的计划要取决于美国政府的支持，而政府并没有提供这样的支持。

由此，雷曼已被无奈地推向了破产悬崖，沮丧的雷曼员工开始搬着纸箱离开办公楼。

华尔街在经历了最惊心动魄的一个周末后，又迎来一个“黑色星期一”。当天，纽约道琼斯股指下跌了4.42％。

对于政府的不救助立场，一位大银行高管则批评说，美国政府这是在玩火。

但也有人士认为，目前的情况可能类似千禧年时的恐慌，当时大家都认为“千年虫”爆发会瘫痪整个金融业，但实际情况远没有预料的严重。

多米诺骨牌效应

但恐慌的气氛，毫无疑问在华尔街蔓延。

雷曼兄弟的无奈命运，加剧了美林公司的危机感。由于资产不断缩水，美林的资产负债也在急剧膨胀。据统计，雷曼兄弟的资产负债表规模高达6000亿美元，而美林公司更是达到了9000亿美元。

美林在寻找出路。这个超级周末的另一个重大消息，就是这家已有94年历史的美国第三大投行，最终投入资本雄厚的美国银行怀抱，作价440亿美元。

据透露，在谈判收购雷曼的同时，美国银行实际已在推进对美林的并购，双方最终的交易方案已获两公司董事会批准，但最终还须股东大会和政府监管机构审核批准。

华尔街的评论是，这次并购将可能在“顷刻之间重塑美国银行业格局”，美国银行则成为大赢家。其触角现在涉及了金融领域的方方面面，遍布信用卡、汽车贷款、债券和股票承销、并购咨询和资产管理各个方面。

美国银行为何要这样做？新泽西州NAB Research LLC的分析师南希·布什（Nancy Bush）认为，美国银行CEO肯尼思·刘易斯（Kenneth Lewis）总喜欢尽其所能买最大的东西。所以他肯定会收购美林，“因为拿下美林，你就是金融领域的霸主”。

据一位参加谈判的律师透露，美国银行最后相中美林而不是雷曼兄弟，因为“救治一个相对健康的病人总好过挽救一个垂死挣扎的临终者”。

当然，美林走到这一步，也让人异常惋惜。一位美林高管就表示，这种结局尽管无法避免，但却让人感到伤感。如果说让他略感高兴的话，那就是美林是被美国银行收购的，而不是落入昔日竞争对手摩根斯坦利的手中。

雷曼垮台、美林变局，除了将给股市带来剧烈震荡外，还将对华尔街金融人才造成新的冲击。雷曼此前已裁掉约3000人，目前约有2.5万名员工，美林公司约有6万名员工，他们的饭碗很可能不保。

据一些猎头公司对《新民周刊》透露，现在这些昔日的金融骄子都在忙着重新撰写简历表，并努力寻找新的就业机会。但大量的失业似乎难以避免，对纽约来说，则是经济上的又一个重大打击，个人收入、地产交易和企业收入等相关的税收将出现明显下降。

洗牌还在继续

资本市场的这次世纪洗牌，可能还并没有结束，五大投行中仅存的两大投行——高盛和摩根斯坦利，情况也不容乐观。

业内人士分析，高盛和摩根斯坦利能否躲过这场金融风暴，关键在于其第三季度财报业绩。从目前的迹象看，两公司的业绩将大幅缩水，但比起破产的其他投行，两者可能还差强人意。汤姆森-路透(Thomson Reuters)调查的分析师们上周预计，高盛第三财季每股收益约为1.73美元，较上年同期下降72%，这是该公司自信贷危机开始以来业绩最差的一次。摩根士丹利预计每股收益0.77美元，下滑44%。

高盛之所以能捱到现在，就在于其成功预估到了次贷危机，并大幅缩减了在这个高风险领域的投资。摩根士丹利去年虽在抵押贷款方面出现了一些误判，但该公司审时度势果断进行了调整，因此此后次贷危机虽愈演愈烈，但该公司却未沦落至美林和雷曼兄弟一样的命运。

但如果目前的金融危机进一步恶化，两公司也将面临严峻考验。同它们情况类似的，还有世界最大的保险公司——美国国际集团。这家起源于中国上海的金融巨头，据估计信贷违约掉期业务累计亏损已达250亿美元，在其他业务上的亏损则达到150亿美元。受前景不明影响，该公司股票上周五一天即暴跌了31％。

信用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公司上周称，由于美国国际集团短期内面临资金困难，有可能将其信用级别下调一至三个级别。评级下调意味着该公司融资成本升高，并需追加融资抵押品，这将迫使其进一步筹资，甚至将该公司推向破产边缘。

为筹措急需的资金，国际集团正与美国私募投资基金进行接洽，希望后者向其注入100亿美元的资金。同时，AIG还正在考虑出售或拆分其麾下的国际飞机租赁金融公司，并且可能出售其财产保险和灾难保险业务。为维持运转，美国国际集团已向美联储寻求400亿美元的短期融资支持。

为避免华尔街崩盘，美联储也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14日，美联储联合美国十大银行成立700亿美元平准基金，用来为存在破产风险的金融机构提供资金保障，确保市场的流动性。

与此同时，美联储宣布新措施，包括扩大金融机构从美联储贷款的抵押品范围，以及将部分贷款拍卖的频率从每两周一次提高到每周一次。

美国资本市场的动荡仍在持续，多米诺骨牌效应远未结束。这中间，依然是一场“贪婪和恐惧的较量”。

因为按照常识，雷曼兄弟垮台将导致金融地震，并可能波及其他华尔街公司，最终可能没有一个赢家；但华尔街却最终选择袖手旁观，则因为金融大亨们认为，如果雷曼破产，具體到他们公司头上的损失可能不大，他所在的公司甚至可能成为这场赌局中的赢家，甚至是唯一的赢家。

美国金融专栏作家纽马克（Evan Newmark）就认为，雷曼破产后，华尔街大鳄们肯定会随之跟进，并试图以廉价购得资产，“未来几周，华尔街上的秃鹫们会瓜分雷曼兄弟尚带余温的尸体，然后等着更多的不幸者重蹈覆辙”。

美国的金融海啸，不可避免地引发全球金融市场的危机。上个周末，当美国金融大亨商量对策的时候，从欧洲央行到日本央行，几乎所有央行的重要官员都紧急加班，紧张地应对各种可能的变局。中国人民银行选择这个时机果断降息，或许也是别有深意。

对于华尔街的这场世纪变局，《华尔街日报》引用一位欧洲央行官员的话说，“我们的命运掌握在美国人手里。”

但美国金融市场的命运，则仍在不确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