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秀”难阻大三通

刘若南

激昂的喧哗和肢体冲突，可以制造新闻效应，却无法代表台湾主流民意的走向

“抓‘共匪！”一个中年妇女在中央电视台记者柴璐的身后高喊，周围的人群拥了上来，有矿泉水瓶向柴璐身边扔去……这是陈云林率团抵达台湾的第三天，11月5日晚8时许，国民党党主席吴伯雄正在台北晶华酒店设宴欢迎海协会一行。

柴璐和同行在酒店门口被“台独”人士攻击的消息传了进来，酒店外愈演愈烈的抗议情势也传了进来。这场宴会的主人开始意识到，原定8时30分结束的晚宴，怕是要延时了。

直到警方启动“雷霆专案”，6日凌晨2时10分左右，陈云林一行才带着倦意离开晶华酒店。这顿晚餐足足吃了8小时。在层层警力保护之下，他的座车仍遭群众泼洒牛奶，并有一名男子扑到引擎盖上，高呼口号。

这一场意外的风波，让6日的“陈(云林)马(英九)会”提前举行。而不依不饶的民进党在当天上午提早发动了“围城”行动，台湾10年来最大规模的暴力冲突于是上演，共有149名警察在冲突中受伤。靠街头运动起家的民进党，在接连失利的选举之后，借着陈云林访台之机，开始重拾暴力冲撞的旧游戏。

这是一场喧宾夺主的演出，作为配角的民进党赤膊上阵，抢了主角的风姿。但热闹散尽，浮出水面可经历史考验的仍将是海协、海基两会签署的四项协议，以及制度化了的两岸谈判协商模式。

晶华宴，惊魂夜

民进党的“全武行”，在此前海协会副会长张铭清访台期间即已展开。事后被控“伤害、妨害自由、妨害秩序”多项罪名的台南市议员王定宇，是台湾政论名嘴，以不遗余力攻击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而著称。他在10月21日率众将在台南孔庙参观的张铭清推倒，预示着深绿人士将口头暴力付诸肢体语言的大规模行动的迫近。

张铭清被打，促使台湾检讨警力部署的漏洞。在陈云林一行11月3日抵台时，专门规划的“协和专案”调动了超过7000警力。这一天，有人拦路，有人当面呛声，有人在陈云林下榻的圆山饭店挂横幅……抗议如影随形，以至有台湾媒体称，陈云林来台第一课是“适应呛声文化”。不断有记者围着他问：你听到了反对的声音吗？陈云林的回应是：我听到了，我也看到了，两会是为两岸同胞提供方便，创造福祉，总有一天，这些民众会认同这样做是对的。

11月5日下午，距吴伯雄对陈云林等人的宴请还有1个小时，16位民进党籍民意代表即前往晶华酒店“喝咖啡”。

五星级的晶华酒店位于台北故宫外，地处中山北路二段。据《联合报》报道，手持盾牌和齐眉棍的警方组成人墙，基本处于守势。抗议群众未受到压制，动作更激烈，中山北路防守线逐步溃守。晚上7点15分，民进党主席蔡英文前往现场，民众情绪更加高昂……晚上9时半许，警方决定调派一队镇暴警力强行驱离围堵民众，但混乱中警方有4人被打伤。一直到次日凌晨1时30分许，支援的1200名警力到达现场布阵，警方有能力强力隔离群众，将受困8小时的陈云林护送回圆山饭店。

当晚，国民党副秘书长兼大陆事务部主任张荣恭的座车被群众砸得“半毁”，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集会游行是人民基本权利，但必须经过申请，而晶华酒店门外的聚会未经申请。面对不断紧逼的群众，其实警察最初即有实力突围，只是不想引发冲突。此外，蔡英文的到场，似乎更助长了现场群众的暴力倾向。这一事件，也对第二天更大规模的暴力起了不好的示范作用。

“围城”失控

按原定计划，11月6日下午，马英九将在“总统府”前的台北宾馆会见陈云林。在此之前，国民党已申请获得11月3日至9日“总统府”前凯达格兰大道的集会路权，确保陈云林来台时，这里不会出现绿营支持者聚众呛声的场面。民进党于是提出在台北宾馆附近环绕的“围城”游行活动。该活动经过六次申请都遭警方驳回。

据台湾媒体报道，蔡英文曾致电“国安局长”蔡朝明，希望“政府”放宽游行限制，同时提出两大附带条件，包括保证陈水扁不到场、游行遵守理性、和平。随后，基于“反对党情绪合理宣泄”的理由，“总统府国安小组会议”决策，同意放宽游行区域，“总统府”秘书长詹春柏也致电民进党秘书长王拓，但希望双方再进行细部沟通。后“内政部长”廖了以出面准备与蔡英文协商，孰料蔡婉拒会面，廖改为拜会王拓，双方达成游行合法、和平落幕的共识。警方遂批准民进党当天下午12时至20时5000人的“围城”游行申请。

蓝、绿双方事后均称被对方“耍了”。但事实可能要复杂得多。因晶华酒店的围困事件，马英九担心“围城”游行失控，临时决定与陈云林的会面提前到6日上午11点举行。詹春柏为此主动致电王拓协调路权，但被王拓摔掉电话。而民进党亦以此为口实，宣称马英九应为自己的失信行为承担游行失控的责任。

当天下午的“围城”游行终于演变成一场暴民的狂欢。据目击记者的描述，数百名绿营支持者，将“围城”时间提前，脱离游行路线，破坏路口阻绝器材后，向台北宾馆旁的景福门挺进，与警方爆发第一波推挤，场面混乱。当天下午两点半左右，蔡英文上台演讲，要民众和平，但不到两分钟群众就疯狂朝警察丢石块、水瓶和鞭炮。此后，现场已无法控制，蔡英文赶紧将部分群众转移，被坚守下来的群众痛骂“落跑”。

国民党“立委”批评蔡英文号召民众上街头，却没控制群众，没有留到最后一刻，很不负责任。“暴力小英”这个绰号也应运而起。

后蔡英文决定将游行提前至晚18时结束，而在此之前约两小时，前“民进党籍立委”王淑慧已率领数百人从“围城”游行现场脱离，朝陈云林入住的圆山饭店前进。这股游行队伍后来与警方发生对峙。警方举牌四次警告现场群众违法集会，但民众却愈聚愈多，除石块、棍棒外，还有人向警方丢粪便和汽油弹。直待次日凌晨1点10分，增援警力才将群众驱散。

“暴力小英”与主流民意

在“围城”暴力事件结束后7小时，陈云林一行离开下榻的台北圆山饭店，搭车前往桃园机场准备返京。陈云林临行前向维安警察鞠躬致谢，并在致辞中表示，尽管未来的路还很长，很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但一定会有所担当，两岸两会将不负两岸期待，为两岸同胞继续做出有利于共同利益的事。他还郑重承诺和保证，台湾朋友“在大陆到处将是一片和谐，一路春风”。

按民进党原中常委林正杰的判断，暴力事件“陈水扁是幕后指使者”。但他进一步认为，此这次民进党游行获得准许，有表达意见的很大空间，却鼓动暴力，十分不恰当。

马英九也表示，民进党主席蔡英文选择一条她不熟悉的路、采取她不擅长的事、得到一些她意想不到的结果，很可惜，她要对暴力行为负最大责任。蔡英文回应说，将围城的冲突无限上纲为暴力，是不理解群众运动。她声称对未听指挥的党员将给予党纪处分，但又强调冲撞中有些分子，穿特殊团体T恤，可能是黑道滋事。

“民进党包括蔡英文的发言都在闪避责任，可见‘台独分子的色厉内荏。”林正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的说法和主流民意相互印证。据《联合报》民调，蔡英文的领导形象受到重创，五成三民众不满蔡英文处理群众抗议的表现，仅二成六表示肯定。《苹果日报》的民调也显示，认为蔡英文应为暴力事件负责的民众最多。

“两岸跨一大步，发生这种程度的‘台独暴力算轻微的。”因统独之争退出民进党的林正杰现为中国统一党主席，对两岸的前景极为乐观。在街头暴力运动之后，《联合报》另一组民调数字或许更能反映陈云林访台的真正价值：民众对“江陈会谈”成果多持正面评价，五成二认协议内容对台湾利大于弊，仅一成八评估弊大于利，百分之六认利弊各半，另有二成四无意见。

民进党的变数

此次陈云林访台，两会签署了海、空直航，食品安全以及邮政等四项协议。1979年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告台湾同胞书》中首次出现的“大三通”——“通邮、通商、通航”，在30年后的今天即将成为现实。就连民进党创党元老、前“副总统”吕秀莲也对陈云林在台湾的表现，表示“肯定”。这四项协议11月7日下午已送达台“立法院”，若“立法院”迟迟未决定同意或不同意，最迟12月7日将自动生效。

台湾商界人士开始摩拳擦掌，迎接两岸经贸新时代的来临。陈云林访台期间，台湾八大工商团体联合发表支持两会商谈的声明，代表了企业界的主流声音。而更多人期望，在海、空直航之后，两岸交往日益密切，互动增多的结果终将改变部分台湾民众对大陆的敌意。

最大的变数来自民进党。在6日的游行现场，蔡英文表示“未来一段时间，我们会时时在街头见面”。她的右手边，站着的是高雄市市长陈菊。如果不是涉嫌贪腐被羁押，民进党的另一干将云林县县长苏治芬也会参加此次游行，“围马(英九)呛陈(云林)”。然而，苏治芬是今年7月台湾修法放宽县市长前往大陆的限制后，首位前往北京促销农产品的绿营地方首长。而陈菊亦曾有意于此。

在台南市议员王定宇推倒张铭清之后，民进党籍的台南市市长许添财向张铭清道歉，也显示出民进党内的价值混乱。出于应对即将来临的新一轮县市长、议员选举的考虑，有人或为寻求深绿人士支持而走激进路线，也不排除有人向中间路线倾斜进而支持两岸三通。

这种矛盾在蔡英文身上得到集中体现。在围城暴力事件后，她又声明，未来民进党将以议会路线为优先，街头运动为互补。国民党中央政策会副执行长、“立法委员”郑丽文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作为党主席的蔡英文正面临领导危机，如果坚持温和路线，民进党有可能分裂，所以出现她左右摇摆的现象。明年县市长选举如果民进党再遭挫败，激进路线或会进一步被抛弃。两岸和解与合作的大趋势恐怕不会因少数比例激进分子的操作而改变。

郑丽文说这些话的时候，来自台湾方面的利好消息也在印证她的判断：两岸专利论坛和商标、著作权论坛，将于本月分别在台湾和大陆举行。第四届“国共论坛”12月也将在天津召开，为明年上半年召开的第三次“陈江会”做准备。台湾“教育部部长”郑瑞城在11月10日宣布，大陆学生可望在2009年来台攻读学位，而“行政院长”刘兆玄也在同一天接受专访时称，会对陆资来台的相关规定法令进行调整、松绑……在两岸分隔一个甲子之后的今天，不断加深的交流暗合了这个时代的脉动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