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尾

2008-05-14 10:21张慧敏
广州文艺 2008年5期
关键词:苗苗

张慧敏 女,1964年出生,山东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93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鲁迅文学院第三届高研班学员。发表文学作品二百余万字。有作品获"五个一工程"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武警部队文艺奖等。在陆军服役多年,2000年调入武警部队,高级职称,大校警衔。现供职于武警北京指挥学院学报编辑部。

在省立医院,四十二岁的周华超是普外中流砥柱般的一个人物。博士后出身的他不光学历高,手术更是做得漂亮。以前普外的“第一刀”是主任,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来科里做手术的达官显要已经悄悄越过主任通过种种渠道来找他了。

老主任明年就要退了,周华超越过几个比他年长的医生接普外主任的班是大家公认的一件事情。

这种时候的周华超是不能够出事情的。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出。

但周华超还是在一个阑尾炎患者身上出了事。

下午五点钟,刚做完清创手术的周华超在手术室的盥洗室里洗手。一个年长的器械护士端着一盘沾着斑斑血迹的器械走了进来。

“周医生,你真厉害,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外伤,你说这人的那玩意能活过来吗?”

周华超用毛刷刷着自己多毛大手上的指甲缝,朗朗地说,“没问题,不光能活过来,还准保好使!”

年长的器械护士嘎嘎地笑。越想这事越觉得好笑。于是,就又笑。

手术前去车祸现场寻找那玩意的进修医生走了进来。年长的器械护士又是一阵笑。

“哎,好找吗,那东西?”器械护士问。

进修医生又不厌其烦地讲了一遍去寻找病人遗失在车祸现场的睾丸的事情。

“走过去一看,只见地上有一大摊凝固了的血,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尘土,根本不见睾丸的影子!”

“那后来呢?”器械护士问。

“左找右找找不到,我就灰心了,但一想到周医生说一定要找回来,我又到路边的草地上找,正找着,只见一条狗带着风声飞速向这边奔过来,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灰突突的小圆球正挤在草缝里,上面带着一点点的红,我一下明白过来,多亏我离得近,抢先一步奔过去捡了起来,到嘴的食没有了,那狗老大的不情愿,龇牙咧嘴地冲我直吼。”

大家又是一阵开心的笑。

这时,门口怯生生地探进半个脑袋,又露出半个穿着实习生浅蓝色大褂的身子。

“周医生,不好意思,我有个同学病了,想请您给看看。”怯生生的脑袋用怯生生的女声说。

“你同学怎么了?”周华超微微的有些不耐烦,眼看就快下班了又有人找,说好了晚上要陪老婆去逛新世界的,一折腾又不知要到啥时候。

“怎么不直接去门诊?那里有值班医生。”周华超说。

“曹明明想让你给看。”

那怯生生的声音让周华超实在不好拒绝,再一想怎么着也是院里的实习生,和一般的外来病人不一样。

周华超问,“人在哪里?”

“在普外的医生办公室里,事先不知道您在做手术。”

曹明明原来是位女同学,已经在普外实习过了,相貌平平的她给周华超留的印象不深。依稀觉得她话很少,性格有些内向。

“你哪里不舒服?”周华超问。

曹明明抬起一张冒汗的脸,倒吸一口气说,“肚子疼,好像是阑尾炎。”

到底是硕士生,自己就给自己下了诊断。

一查,果然是,腹肌紧张,右下腹阑尾压痛点疼痛明显。

“像是阑尾炎,再查个血象看看。”周华超说。

躺在诊疗床上的曹明明又倒吸了一口气,说,“查了,白细胞一万三,超出正常值三千。”

“看来已经发炎,需要手术,你办手续吧,我通知晚班医生给你做手术。”周华超说。

“我想让你帮我做。”曹明明顾不上疼痛,忙抬起头恳求着。

实习生都能做的手术,曹明明竟然要求他亲自上台,想到漂亮而厉害的老婆一定会为他的失信而大发脾气,周华超皱了皱眉头。

“阑尾炎,小手术,其实谁做都一样的。”周华超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和颜悦色一些。

曹明明一双祈求的眼睛看着周华超,脸上带着无限的信任和痴迷,“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做。”

“真的,其实谁做都是一样的。”周华超又说一遍。

曹明明还是用那种祈求的眼神看着周化超,什么也不再说,眼眶里蓄满了泪。

周华超无奈,只得对旁边的护士说,“通知手术室加一台阑尾,我做。”

曹明明的同学带着轻松的脚步跑去办住院手续,曹明明则心满意足地继续疼痛着。

阑尾手术顺利了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曹明明的阑尾并没有粘连和穿孔,只是微微的有点红肿,因此手术就做得很洒利,手到擒来,二十分钟不到就开始缝合腹部切口了。

“周医生,可不可以给我做内缝线缝合?”无菌布单下面的曹明明突然说。

曹明明的突然发话把周华超吓了一跳。一进入手术状态,周华超就很投入,根本忘记了曹明明是个医学硕士。

“没问题。”周华超说。

其实,就是曹明明不交代,周华超也会给她做内缝线吻合的,大家都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凡是女孩子的手术,他都会不厌其烦地采用内缝线。女孩子嘛,在身上留下几个缝线的大八字,的确不好看。内缝线则不会留下大八字,处理好了甚至不会有任何痕迹。周华超不光手术本身做得好,这种细节问题也处理得好,读博士后的时候,他曾经跟一个美容专家专门学过几个月刀口吻合,能把刀口处理得天衣无缝。这也是一些女性患者喜欢找他做手术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原因。

周华超尽管心里惦记着也许因为他的晚归会发脾气的漂亮老婆,却也丝毫不敢怠慢手里的活,精心地给曹明明的刀口做了内缝线吻合。凭感觉,周华超觉得这个长五公分的手术切口一个月后也会和他以往经手的任何切口一样恢复得毫无痕迹。

然而,事实却事与愿违。七天后,护士拆线时发现曹明明的手术切口变成了一条红色的毛毛虫。当时,周华超也在场。他用拇指和食指反复捏着那条红色的毛毛虫查看。

“你是疤痕体质?”他问道。

“是的。”躺在诊疗床上的曹明明回答。曹明明的声音有些内疚,为隐瞒了自己是疤痕体质这件事而内疚。当初,之所以固执地希望让周华超做手术,就是希望能通过他的精湛技术来弥补自己疤痕体质的缺陷。想不到,尽管这样,也还是留下了明显的疤痕。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留也就留了,曹明明认了。说起来,也没什么,曹明明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婚也结了,身上有个小疤也不算什么。再说了,这疤又不是长在脸上,除了丈夫之外,出镜率为零,有也就有了。

刀口愈合得不理想,不光对患者有影响,经治医生脸上也没有面子,何况又是周华超这样的名医。

周华超不能容忍这个凸起的像条红色毛毛虫般的疤痕。

“你放心,这疤痕,我会帮你治好的。”周华超说。

一边的护士和曹明明听了这话都有些不相信似的看着周华超。

一个普外医生一般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问题的,只要手术本身达到了治病的目的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只有那些专门从事美容医疗的医生才会在一条疤痕上费心思。

“不用治了,没关系的。”曹明明说。

“我会给你治好的!”周华超固执地说。

在周华超心目中,早已不是治不治的问题,不光是要治,而且还一定要治好。

本来话就不是很多的曹明明见周华超这么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肚子上有条毛毛虫常年附在那里。

进入六月,天热得不行。下午,来看中医的人极少。四点半刚过,曹明明的带教老师就走了,把看门诊的任务交给了曹明明。

诊疗室里冷清清的,并没有什么人来看中医。曹明明趴在桌子上一门心思地在看书。再过一个月,曹明明的实习就结束了,回医科大学还有几门课要考试,她要抓紧突击一下才行。上硕士之前,曹明明是一家区医院的内科医生,拿到学位后她还要回去。这三年的学费医院给出了一半,一次过关了才好交代。曹明明的丈夫是个不很成功的生意人,对曹明明这几年的无薪读书很是不以为然。

“在区医院,本科学历足够了,耽误三年的工夫不值得!”丈夫时常叨叨。

曹明明不这么想,但她也不去解释。曹明明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在丈夫杜广才面前也是这样。

门突然被推开了,周华超走了进来。

“你怎么不开机啊,我给激光科说好了,现在可以过去。”

曹明明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在看书,所以就……”

“快走吧,这会正好没人,激光科忙着哪,说不定呆会又没时间了。”

一看表,也算是到了下班时间,曹明明赶紧脱了浅蓝色大褂跟着周华超去了激光科。

做完手术的几个月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做激光了,也是最后的一次。经过周华超的治疗,那毛毛虫样的疤痕已经好多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曹明明早已对这事不在意了,可追求完美的周华超却一直不肯罢手,总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曹明明做治疗。这样一来,原本就对周华超充满崇拜之心的曹明明又对他多了分感激。

曹明明把这分感激压在了心里,只是偶尔能从眼神里流露出来一点点。

激光科的激光室里果然又来了病人,门紧紧地关着,两个人只好在外边等。

激光科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了他们俩。

“周医生又来给小曹打磨肚皮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周华超打着哈哈说。

周华超和激光科主任熟悉,以前他经常开激光科主任的玩笑,说他是女人脸皮的打磨匠,这回激光科主任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曹明明已经在激光科实习过了,和激光科主任也认识,但她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玩笑,一下就红了脸。好在激光室的门这时开了,曹明明一下钻了进去,和一个脸上粘着纱布正要出门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你不用和他当真的,他这人就这样,低级趣味!”周华超笑说。

做激光治疗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年轻女医生,她笑吟吟地看一眼周华超,又看一眼满脸还在红着的曹明明,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女医生问周华超,“周医生,是我做,还是你亲自操刀?”

“你做吧,浅一点,轻一点,以免刺激皮肤引起增生。”周华超说。

女医生笑说,“还是你亲自做吧,好把握轻重。”

“也好。”周华超说。

曹明明躺在窄窄的治疗床上开始做治疗。女医生并没有离开,周华超的手法的确很轻灵,她只是不明白这个全院鼎鼎大名的外科医生为什么会在这个小小的疤痕上如此大做文章。关系不暧昧才是怪事?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不用担心再有人等,周华超就做得更加仔细,两个人离开激光科的时候,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分手的时候,周华超把手伸进口袋里,像是要往外掏着什么。

“坏了,药膏放在了西服口袋里忘在宿舍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取去。”

药膏是美国进口的,这个城市里买不到,周华超就让他的同学从北京寄过来。一开始寄了两支,本来以为会够用,后来用光了,只好再寄两支。

周华超刚要转身,曹明明说,“周医生,等一等!”

周华超转过头看着曹明明。

“我想请你吃个饭,吃完饭再回去取吧。”曹明明表情艰难地说道。

看着曹明明的艰难,又一想晚上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周华超就说,“也好,但还是我请你吧。”

“我请你。”曹明明说。

到了医院不远处的一家饭店,点了些东西后曹明明就借故去了卫生间。其实,她是绕到前台把账先结了。她不能让周医生请客,应该表示感谢的是她。

吃过饭,周华超就抢着叫服务员结账,一听说已经结了,老大的不忍心起来。

“怎么可以让你结哪,你现在是没有薪水的。”周华超说。

“应该我请你的!我的事让你操了这么多的心!”曹明明的话也多了起来,清瘦脸庞上原本苍白细腻的肌肤泛上一层浅浅的红润。

“下次一定我请你!”周华超说。

“好,下次让你请!”曹明明说。

“走,到我宿舍去拿药膏吧。”周华超提议。

曹明明说,“走!”

周华超所说的宿舍是以前周华超的家,是医院当初分给周华超的一个小两居,就在医院隔壁的家属院里。前两年,周华超又在外面买了大房,这里就成了他午休的地方,偶尔有夜诊懒得回外边的大房也会来这里住一宿。

房子在二楼,虽然光线不怎么好,但屋子里却收拾得很清爽。

进了门,周华超就从冰箱里取出了两支药膏。

“拿回去记得要放在冷藏箱里,否则会降低药效。”周华超叮嘱。

曹明明拿了药膏答应着,拿不准是马上走还是呆会走。正犹豫着,周华超说,“进来坐会吧,正好把药膏抹上。”

周华超的这番话完全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说的。但刚说完,就后悔了。这里不是医院的诊疗室,是他的家,让一个女患者在他的家里宽衣解带不免有些尴尬。曹明明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种尴尬,她说了声好就坐到了沙发上。周华超也只得往前走,这个时候后退了只能说明心里有鬼。

曹明明把腰带解开,撩起上衣,揭开纱布,露出了刚刚做过激光的创面。

“还疼吗?”周华超以一个医生的口气问。

“有一点,但不厉害。”

“抹上药膏会好得多。”周华超说。见曹明明的两只手都不闲着,周华超就拿过放在沙发上的药膏替她抹。

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的感觉就都有些不对了,都有了一种脸红心慌的感觉。周华超硬把自己往医生的身份上拉,越拉心里就越是在思考着一个问题,这个内向柔弱且固执古板的女人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鬼使神差地来做这一切?

他终于向自己承认,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女人的确是吸引他的。

曹明明的内心也很复杂。周华超是她崇拜的偶像,更是她暗恋的男人,而一直以来的自卑心理让她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此刻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了,在这个充满了暧昧气息的时刻里,她似乎觉出了这个平日里高不可攀的男人内心情感的微妙变化。她想做出一些反应,但终究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突然就站起了身。

“我要走了。”曹明明如梦醒般说。

“好的。”周华超说,脸上带了明显的失落。

出了门,曹明明站在门口回过头对周华超说,“谢谢你了,周医生。”

周华超说,“不要忘了按时抹药膏。”

“好的。”曹明明说。看着周华超医生般的叮嘱,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两个人再次见面是一周以后。是周华超主动约的曹明明。也是一个下午,曹明明坐在门诊部的中医诊室里收到了周华超发来的一条短信:晚上一起吃饭吧。

这短信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曹明明早就想好了一般立刻就回了短信:好的。

两个人再坐在一起,话题似乎多了许多。他们竟然有着许多同样的爱好,都喜欢看韩国另类导演金基德的电影,都不喜欢打麻将,都喜欢旅游,都不喜欢逛商场。

曹明明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苍白细腻的肌肤因为兴奋再次微微地泛起红润来。他们又聚了几次,都是这样的闲聊。两个人的性格是那么的不同,但又彼此吸引。后来他们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感觉很美好。也曾有过要正式在一起的打算,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都有孩子,毕竟存在着那种种的不现实。

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每次都是在医院旁边周华超的那个小两居里。曹明明的胆子极小,每次来都担了很大的心,让周华超看了感到怜惜。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真想呆在这个屋子里,一辈子不出去了。”有一次,躺在床上的曹明明说。

“我也时常这么想。”周华超说。

这天中午十二点半,曹明明貌似悠闲地走到周华超的那座宿舍楼前,见四周无人,就一头钻进了三单元的门洞。喜欢穿高跟鞋的她又换上了那双最近才买的 白色旅游鞋。这鞋走在地上很轻,猫一样没有声息。

脚下没有声息的曹明明此时心里翻腾着巨浪,紧张和甜蜜都有。周华超去北京开了半个月的会,回来后又不停的忙三忙四,算起来他们快一个月没在一起了。

周华超家的门虚掩着,曹明明没敲就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进了门,躲在门后的周华超就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终于置身于令人迷醉的二人世界,曹明明长出了一口气。

“喝点咖啡?”曹明明被拥到沙发上,眼里闪着爱意光芒的周华超问她。

曹明明内心一阵沉醉,“不用了,你也坐下吧。”

周华超并没有坐下,而是去厨房冲咖啡去了。

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周华超和他妻子的结婚照。看到那照片,曹明明的目光触电般闪开了。

周华超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前几天她来过这里一次,回头我把它摘下来。”

“不用,这样挺好的。”

象征性地喝了点咖啡,两个人就拥到了一起。

“想死你了。”一向不善于表达的曹明明说。

“我也是,都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下午没有手术,咱们一直可以呆到天黑。”

“我要看中医门诊,不去老师会不高兴的。”

“先不说这个了。”周华超抱紧了曹明明。

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去了卧室,见窗帘已经拉上,瞬间便滚到了一起。

刚脱光了,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曹明明的脸上显出恐怖之色,立刻又把上衣披在了身上。

周华超说,“没事,肯定是敲错门的,经常这样。”

曹明明没有动,紧张地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没有了敲门声。

“就是敲错了,别理它了。”说着,周华超就把曹明明的上衣拿了下来。曹明明像白瓷一样苍白细腻的肌肤露了出来,周华超温柔地把她压到了身子底下。

还没来得及动作,门外的敲门声就又响了起来。曹明明推开周华超直着身子坐了起来,脸上再次显出恐怖表情。周华超躺在床上,也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夹杂着又一阵敲门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周华超,我知道你在里边,快给我开门。”

周华超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周身的血要凝固了一般。原来是自己的老婆黎苗苗。多亏前几天悄悄地把她钥匙串上这边房子上的钥匙给摘了下来,否则还不早开门闯进来了。上班的她怎么这会儿来了这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天哪!这可怎么办?”曹明明叫出声来,慌乱地穿着衣服。

“开门,快开门!”门外的黎苗苗又大声叫喊。

周华超要去开门,被曹明明一把拉住了。“别开!千万别开!”

周华超也有些迟疑。以黎苗苗的霸道脾气,进来大闹一场在所难免。但黎苗苗似乎是认定了他在屋里,一直拖着不开也不是个事。

见周华超又要去开门,急红了眼的曹明明转身跑到了窗户跟前。只见她一把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了。

周华超似乎明白了曹明明的用意,赶忙跑过去一把拽住了她的一只胳膊,“你要干什么?”

曹明明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了窗台上。曹明明气喘吁吁地说,“她进来了不好解释,我还是出去吧。”

“这样太危险,不行!”周华超说。

门外又响了敲门声,“周华超,你开不开,再不开我就打电话找开锁公司了!”

周华超又要去开,但刚走两步,曹明明也又要去跳窗。周华超只好又跑过来拉住她。一时间,他的被严重挤压了的思维顿时活跃起来,跨越了眼看就要到手的外科主任的辉煌头衔,也跨越了门外漂亮但一向对他霸道的黎苗苗,更是跨越了无数人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世俗眼神。忽地,周华超身上陡然生出一种凛然。

“你不用怕,在这里好好呆着就是,一切由我来处理,大不了和她离了!”

这样想着,周华超就把曹明明一下按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转身去开门。

门开了,黎苗苗如狂风一般卷了进来。

“干嘛这么久不开门?”黎苗苗的双眼像探照灯般在屋子里搜寻。

“明人不做暗事,你自己长着眼睛。”周华超说着,就转过了头。

曹明明已经从客厅的沙发上消失了,周华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她真的跳下去了不成?

“别假装坦然了,这屋子里肯定有别的人!你就快让她出来吧!”黎苗苗怒气冲冲地说。说着,黎苗苗就穿梭在各个屋子里找人。

周华超来到客厅中央,看见卧室的窗户开着,窗台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脚印。她真的跳了下去。也不知摔坏了没有。周华超的心里忐忑着。

找了半天没找到人,黎苗苗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周华超。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认定了屋子里有人,难道还能插翅飞了不成?正在黎苗苗纳闷的时候,窗外似乎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黎苗苗几步奔到窗前撩开窗帘向外张望。几个带小孩的老头老太太正向上看着窗户说着什么。黎苗苗想大概是他们听到了她的吵吵声在楼下看笑话的。一群好事之徒。

黎苗苗怒视着楼下,吼道,“看什么看,两口子吵架,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老头说,“刚才一个女人从你家窗户里跳出来跑了。”

黎苗苗大惊,“她是谁,跑哪儿去了?”

“是个实习生,叫曹明明,我认识的,头都磕破了,八成是去了门诊部。”洗衣房的一个老太太又说。

楼下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事情到底还是闹大了。周华超心里繁杂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姓周的,都是你干的好事!”黎苗苗的脸由于愤怒已经变得扭曲。

周华超看着黎苗苗,心里又是一阵繁杂。他想向黎苗苗解释一些什么,但又实在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向黎苗苗抬了抬手,又无力地放下了。

“你别拦着我,我这就去找你们院长,让他来评评这个理!”

院长是黎苗苗父亲的弟子,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后果可想而知。但黎苗苗想要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拦。也就只好任她去了。

黎苗苗一阵风似的走了。周华超颓然坐到了沙发上。

落地的一瞬间,曹明明觉得自己像是昏了过去。但心底里一个意念告诫她,离开,离开,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嘴巴里像是进了泥,脑子变得像木头一样麻木,双脚则像两坨烤红薯般瘫软。她用双手支撑着地企图站起来,但却失败了,双腿发出一阵剧痛,只好又蹲下去。

蒙眬中,四处有人影向这边围拢走来。

“这个人怎么跳楼了?”

“快过去看看,摔坏了没有?”

曹明明内心一阵焦躁,她再次挣扎着尝试着站立,终于成功了。不等那几个人影走近,她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额头像是流血了。用手一摸,果然黏乎乎的。曹明明想去门诊,进了大厅又扭头离开了。大厅外边停着一辆出租,她匆忙开门钻了进去。

去了一家小诊所把头包上,曹明明就打车回了家。她没有给带教老师请假,也没有让同学捎假,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个什么理由才好。

老公一会就会回来,他这一关也不好过。头破了,是撞墙了?还是撞树了?还是让流氓给欺负了?哪一种说法似乎都不可信,但总要有个说法,唉,实在是愁人的局面啊!

曹明明似乎有些后悔了。周华超是不可能娶她的,要是这边再和老公闹翻了,那可如何是好?

老公杜广才似乎比平时回来得要早。杜广才进门的时候刚好赶上曹明明在卫生间里。她在卫生间里磨蹭着不知道出来怎么解释头上的外伤。正在这时,外边的杜广才一脚踢开了卫生间的门。

“听说你跳了楼?”杜广才一把就把她给拉了出来。

丈夫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是曹明明没料到的。她铁青着脸慌乱地坐在了椅子上。她的头低垂着,等待着火爆脾气丈夫的发问。说实在的,她并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丈夫的脾气不好,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她知道丈夫是爱她的。丈夫的嫉妒心很强,要是丈夫知道了她和另外的男人好,是决不会饶了她的。丈夫这一关不好过,她的脸不敢面对他。

“你为什么要从别人的家里跳楼?”杜广才咆哮着问,听他的声音,他似乎已经认定了她是在和别人偷情这件事。

“你说不说?”曹明明的头发被揪了起来,她的脸被动地不得不面对着杜广才。杜广才的一张脸已经因愤怒而变得扭曲。曹明明内心一阵惧怕,不知道杜广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到底是说不说?”杜广才紧追不舍。

“他让我到他家取药膏……”曹明明低声说。

“取什么药膏?”

“治疗疤痕的药膏,你知道的。”

“后来哪?”

“后来……”

“说!后来哪?”

“后来他就要强迫我。”

曹明明感到被杜广才揪着的头发有些放松了。

“再后来哪?”

“没有办法,我就只好跳了楼。”曹明明吃力地说。说完这话,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说的都是真的?”杜广才问。

“是真的,他给我做过手术,又给我治疗疤痕,我很感激他,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曹明明艰难地自圆其说。

“这个王八蛋,我不会饶了他的!”杜广才抓起桌子上的一个水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曹明明的心立刻又沉了下去,刚才她只想到澄清自己了,心想只要把战火从自己身上引开就没事了,想不到杜广才瞬间就把仇恨转移到了周华超那里。“算了算了,这事也不怪他,反正我也没吃什么亏,以后不理他就是了。”

杜广才说,“人都快摔死了,还说没吃亏?我和他姓周的没完!”

曹明明的内心几乎都要分裂了,她慌乱地说,“真的不要找他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吧,我还要在他们院实习哪!”

“我不会去找他的,我直接去找他领导,要是他领导不处理就到法院告他!”杜广才开门冲了出去。

曹明明慌乱地跟出了门,“不要去了,真的不要去了!”

杜广才那里肯听,踏着匆忙的步子下了楼。

天哪,自己怎么把事情弄成了这样!曹明明几乎要崩溃了,她揪着自己的头发绝望地蹲到了地上。她想给周华超发个短信让他好有个准备,但又感到实在难以启齿。自己做的这叫什么事,怎么开得了口?

眼前的这个瘦瘦的男人刚闯进来,院长就意识到他是谁了。这个黎苗苗还是小时候的脾气,一点亏也吃不得的,不光是闹到了自己这里,还找了曹明明的丈夫,不闹个天下大乱看来是不肯罢休。

“院长,我叫杜广才,是你们医院一个实习生的丈夫,我有事情向你反映。”杜广才说。

“什么事?”院长不动声色地问。

“你们院的医生周华超把我老婆骗到他们家,要对她非礼,逼得我老婆后来跳了楼,你说这事怎么办?”

“你是说强迫?”院长问。这个叫杜广才的男人的版本和黎苗苗完全不一样,他有些吃惊。

杜广才义愤填膺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杜广才又强调道,“院长,你们要是不处理,我就去法院告他!”

在杜广才说话的时候,院长已经理清了思路。那个叫曹明明的女人实在是操蛋,偷了情又不愿意承担责任把事情都推到周华超一个人身上了。黎苗苗虽然厉害,但她掌握的情况是错不了的。一个小时前,黎苗苗哭着在他办公室说,是一个这边的邻居告诉她最近一段时间老是看到周华超带一个女的回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才引起了她的怀疑。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是强迫?

院长心里虽然清楚真相,但他又不能把真相如实告知这个怒火冲天的年轻人,如果那样,只能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搞不好两个家庭都要保不住。再说了,周华超和黎苗苗当初是他给扯的红线,真要是为这事上了法庭,闹得满城风雨,自己也不好面对黎苗苗的父亲,还是息事宁人的为好。

“小杜,你先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杜广才坐下,“事情都摆在这里了,院长你看着处理吧,不行我就和姓周的法庭上见!”

“小杜,你想过没有,要是闹到了法庭上,不光是对周华超不利,对曹明明也不好,这种事说不清楚,法院也判不出个所以然来,再说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他就是一个流氓,谁的便宜都想占,决不能便宜了他!”

“你想啊,曹明明现在还在实习阶段,要是这事传到了她原单位,人们会怎么看她,我是说这事要妥善处理才好!”

“你说吧,怎么个妥善法?”

“我有个折中的方法,对周华超你就是不说我们也要严肃处理,既然曹明明磕着了头,又受到了惊吓,不如就此向周华超提出一定的经济补偿,这也算是对他的一个惩罚,这比闹到法庭上更实际一些,当然了,你要是实在想告我也拦不住,我是觉得告到法庭上闹个两败俱伤没有意义,主意还是你自己拿,我只不过是提个建议。”

杜广才事先没有想到经济补偿这条路,一门心思就是想把周华超楸出来给他个难看。一牵扯到钱的问题,杜广才犹豫了。

院长知道自己的调解有了效果,他耐心地等待着杜广才的反应。

“二十万,也不多要,就二十万!”杜广才说。

这个数字把院长吓了一跳,二十万,口气够大的,什么样的女人睡一觉能值二十万!那玩意是金的?还是银的?但院长也不好发作,嘴上说,“这个数字恐怕是太多了,你再考虑考虑。”

杜广才说,“没什么可考虑的,就二十万,少一分也不行,限期十天,多一天也不拖!”

二十万是杜广才要开一个小公司的数目,那天刚和几个朋友论证好了,正愁不知去哪里筹这笔钱。

见杜广才言之凿凿地认准了二十万,院长只好说,“小杜,你先回去,等我协商好了再通知你。”

杜广才转身走了,看着他志得意满的背影,不像是来找人算账的,倒像是谈成了一笔大买卖。

站在楼下,看见二楼屋子里的灯亮着,黎苗苗很不情愿地上了楼。

自从事情发生后,周华超就没回那边的家,一直一个人住在这边。以黎苗苗的个性,她是不可能主动来找周华超的,是让父亲硬逼来的。那天,离开院长办公室后,黎苗苗就直接去了父亲那里,哭着把一切告诉了父亲。谁知,父亲不仅没有向着她,反而帮着周华超指责起了自己。

“就你那脾气,他不在外边找人才怪,你应该明白,是你把他逼成那样的,一个女孩子家,一点也不温柔。”

黎苗苗还是哭。

“周华超这件事是做得不对,但根子在你这里,你要是还想和他过,就去找他赔个不是,以后改改你那厉害脾气,要是不想和他过了,干脆就离了算了。”

黎苗苗哭得更凶了,“他在外边搞女人,反到要我给他赔不是,休想!”

父亲站了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想过不想过都是你自己拿主意。”说着,父亲就进了里屋。

周华超在外边搞女人,是让人恨,但要说不和他过了和他离婚也不现实。毕竟他们有孩子,毕竟周华超是个各方面都还说得过去的男人,要是真的和他离了,再找个合适的也不太容易。

父亲的话让黎苗苗开始反思自己。黎苗苗打定了注意,只要周华超回家她就好好和他聊聊,他要是同意改正,这事她也就不再追究了。

但周华超却一直不回家。没有办法,黎苗苗只好又去找院长。黎苗苗这次没有大闹,只是说周华超不回家的事。

“他是没有脸面回了,他让那个女人给赖上了。”院长说。

“怎么了?”黎苗苗问。

院长把一切都告诉给了黎苗苗。黎苗苗很是吃惊。虽然事情有些意外,但黎苗苗的心里却比来的时候舒服多了。不管怎么说,不用担心周华超会和那个女人再有瓜葛了。这些日子以来,一想到周华超说不定还和那个女的有来往,心里就火烧一般难受。这下好了,那女人为了保全自己竟然对她丈夫说是周华超强迫她,这段孽缘看来算是到头了。这样想来,就算是花上二十万,也算是值了。

但二十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刚买了房子,又加上装修,现在家里也就还有几万块钱。想到又要跟着周华超过紧日子,黎苗苗的火气不由地又上来了。

她怒气冲冲地又到了父亲那里,把二十万的事情说了。父亲还是没有向着她。

父亲说,“这还不都是你自己做的,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和他站在一起,对你来说,这是个机会。”

在父亲的劝说下,黎苗苗终于耐着性子怀着万般矛盾的心情来找周华超。敲开门,见周华超正一个人在屋子里抽烟。

“还没吃饭吧?”黎苗苗问。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绕弯子了。”周华超似乎没有了往日在黎苗苗面前的胆怯和懦弱。

黎苗苗说,“好心做了驴肝肺。”

说完,黎苗苗就去厨房做了一碗面条端出来。她把筷子塞到周华超手里,“吃吧。”

周华超把烟掐了,拿过筷子慢慢地吃着面。

“钱不够吧,你打算怎么办?”黎苗苗问。

周华超一愣。他没有料到,黎苗苗已经知道了二十万的事。一想到已经知道了二十万的事还能煮面给他吃,周华超内心一阵感动和惭愧。

一想到二十万这个数,黎苗苗心底的怒气又上来了。“以为你多大本事呢,不过是花二十万睡了个婊子,”但马上又想到父亲的叮嘱,接着说,“快凑二十万给她得了,这种人就是冲钱来的,你不给她,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华超还在默默地吃面。

“还差多少?”黎苗苗问。

“正凑着呢,还差一半。”周华超闷闷地说。

刚才来的时候,父亲给了她一张十万元的存折,可她并不想把这些钱拿出来。一个大男人,在外边沾花惹草的招了麻烦,却要她来埋单,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还是让他自己想辙去吧,她能做到既往不咎就不错了。

茶几上的电话响了,周华超忙奔过去接。

“什么事啊,刚才在开车。”话筒声音很大,听上去有些熟悉,是周华超的一个平日不常联系的同学。

“是这样,我有急用,想先从你那里借点钱。”周华超很是难为情的说。

“哎呀,老同学,你还不知道我啊,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还有存款,你不是前年已经买房子了吗,还借钱干什么?”

周华超更加尴尬,“有点急用,有点急用。”

“实在对不起了,老同学,我帮不上忙。”

“那好,我再看看别人吧。”周华超说。

放了电话,周华超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一边的黎苗苗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曹明明病了。剩下的一段时间的实习她也不想去了,就找同学帮忙请了假。

她是没脸再踏进省立医院的大门了,想想都觉得脸皮发烫。不光是偷情和跳楼,还把责任都推到了周华超身上。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事到临头她怎么会变得那么自私和无耻呢?

曹明明的病更加严重了,她苍白的肌肤泛着一层蜡黄,整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她越想越是觉得对不起周华超。在一种昏昏沉沉里,她给周华超发了个短信:很抱歉,对不起。

周华超没有回复。看来他是真的让自己给伤了,开始恨她了,曹明明心里一阵刀绞般的疼。当时,周华超都豁出去了,自己怎么就不能也豁出去呢,难道自己的顾虑比他还要多吗?

曹明明在悔恨中憎恶着自己。

杜广才回来了。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后,杜广才就变得兴致勃勃,整天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见曹明明还躺在床上,杜广才就说,“你怎么还躺着啊,也不起来做饭,这都一个多星期了,还没忘了那破事?有什么呀,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曹明明心里的那个疑问越来越大了,杜广才是怎么咽下这口气的,那天去医院回来后就再没提这事,既没说领导怎么处理的,也不再提去法院告状的事,这不是杜广才的性格,难道他把周华超揍了一顿不成?

“快起来做饭吧,我饿了。”杜广才说。

“没心情。”曹明明病恹恹地说。

“有什么没心情的,过几天我的公司就要开业了,到时钞票会哗啦哗啦的往咱家滚,看你到时有没有心情?”杜广才兴致勃勃地说。

“你找到投资资金了?”曹明明问。

杜广才一愣,意识到是自己说漏了嘴,“找到了。”

“从哪里找到的?”

杜广才索性说出了实情。“告诉你吧,这二十万是周华超付的,明天就会到账,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曹明明的眼前一片漆黑。“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一边是出血二十万,一边是接受法院的传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没有逼他。”杜广才说。

曹明明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给了杜广才一个耳光,“杜广才,你真无耻!”

杜广才愣住了,他用狐疑不解的眼神看着曹明明。

从银行提了钱出来,曹明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进了一家咖啡店。把装钱的包放在双腿上,曹明明就开始给周华超发短信。曹明明告诉周华超说她在咖啡店等他,让他下了班过来。短信发出去一个多小时,眼看就六点了,周华超那边没有任何反应。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见天色已暗,曹明明索性开始拨打周华超的手机。

曹明明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周华超说出自己的心思。然而,手机却是无人接听。听着这淡漠的声音,曹明明想象得到周华超对她的厌恶和憎恨。她不能再错下去了,她要弥补自己的罪过。曹明明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她要去找周华超。

来到省立医院旁边周华超家的那个两居室门前,曹明明把门敲得山响。邻居们纷纷探出头来张望,曹明明是一脸的无畏。

门开了,周华超的一张脸疲惫而憔悴。但只是瞬间,周华超的脸上就罩上了一层紧张和惶恐。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灾星,打乱了他的一切正常生活,老婆和他要死要活,眼看就要到手的职位到了别人手里,周围的人把他看成怪物。这还都在其次,一想到关键时刻这个女人竟然反咬一口,搞得他不仅身败名裂,而且白搭上二十万,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钱我会凑齐的,你不用这么着急!”周华超开着门大声说。

曹明明不说话,自顾自地开门进来关上门。

“你觉得我是来要钱的?”曹明明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一边的周华超问。

“难道二十万还不够,你也不要把自己想象得太金贵!”周华超嘲讽地说。

“你也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无耻。”曹明明说。

“你觉得自己很磊落?”

“是我不对,但你也要理解我,当时我实在是害怕他发怒的样子。”

“那你就把事情朝我身上推?说是我强暴你?”

曹明明站起来一下抱住了周华超。周华超厌恶地把她甩开了。

“如果没什么事,你就走吧,别在这里烦我了,我还要出去借钱,欠你们家的钱还没有凑够,你老公定的日子明天就到了。”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曹明明打开放在茶几上的包,把二十万块钱一沓一沓地拿出来。

周华超有些不明白曹明明的意思。

“你这是干什么?”

曹明明说,“我的确是做错了事情,但我不能让你出这个钱。”

“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二十万,你不是上学没有工资吗?”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周华超不说话,心里剧烈地翻腾着。

“不早了,我走了,你休息吧,等这事过去了我们再联系。”曹明明说着就出了门。

周华超看着那一摞钱,心里继续翻腾着。他忽然觉得把这二十万都收下来也不妥,但起身喊曹明明时,她已关上门走了。

一切似乎都过去了,日子如同以往一般平静起来。期间,曹明明又联系过几次周华超,但周华超并没有见她,只是在电话里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回。

转眼就到了初冬,天冷了。一天,猫在家里睡大觉的杜广才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二十万的启动资金并没有让杜广才的公司火起来,投进去的钱基本上是打了水漂。杜广才郁闷,于是就在家里睡大觉。

来的人是曹明明的姐夫,自己的连襟。杜广才素来和曹明明的娘家少有来往,他想不出曹明明的姐夫来他这里会有什么事。

“姐夫,有事?”杜广才揉着眼睛问。

“他姨夫,有个事我憋了好长时间了,想来问问你,你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眼看这就到了年底,借我那二十万你可要给我抽出来,这是我大半个家底子,我还有用项。”

“什么二十万?”杜广才一脸的茫然。

“他姨夫,你可别给我装糊涂,不是你差你媳妇跟我媳妇借的吗,说是开公司急用,这里还有你媳妇立的字据哪,你该不会不承认了吧?”

杜广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一把拿过连襟手里的字据细看着。没错,日子正好是周华超交款的前一天。一切都明白了,自己从周华超那里得到的二十万原来是曹明明借来的钱。

杜广才一下清醒了,他对着连襟大吼,“你放心吧,我会让曹明明还你这个钱的!”

一周后,杜广才和曹明明离了婚。房子是杜广才的,过错方又是曹明明,因此她只得搬了出来。曹明明在她上班的区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她生活格外节俭,用省下来的工资还债。区医院效益不好,一个月也就是一千多元钱。曹明明粗粗算了个账,要十多年才能还清这笔债。

听说周华超他老婆也和他大闹了一场,一个无聊的下午,下了班的曹明明就试着拨了他的电话。周华超的手机换了,原来的号成了空号。曹明明又试着拨了外科,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周主任刚下了手术,陪老婆逛街去了。

“他刚才做的是什么手术啊?”曹明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问。

“一个阑尾,很快的!”对方回答。

“哦。”曹明明挂了电话。

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

忽然地,曹明明就觉得自己的右下腹隐隐地疼起来。

那是阑尾的位置。

自己的阑尾不是已经切了吗,怎么会又疼起来?

曹明明苦苦地思索着,找不到原因。

责任编辑刘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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