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志平
“我虽然双目失明了,但是我还要努力为党工作,把党的温暖送给盲人。”这是黄乃50多年前立下的誓言。在几十年中,他为中国的盲人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在广大盲人心中,黄乃就是给他们带来光明的“普罗米修斯”。
继承父志,以身许国
黄乃是我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民主革命家、辛亥革命重要领导人之一黄兴最小的儿子。他出生于1917年,离他父亲去世还不到三个月。黄乃虽然从未见过父亲,但从小就听人们说,父亲是著名的革命家、政治家和军事家,父亲辅助孙中山先生一起领导了辛亥革命,结束了中国的封建统治,为中华民族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孙中山曾为他写下了这样的题词:“黄君一身为同志所望,亦革命成功之关键。”父亲也写下这样的条幅:“满目云山俱是乐,一毫荣辱不须惊。”黄乃从小就为父亲这种爱国主义的情怀、高尚的情操和笃实精神所感动。他说:“我是遗腹子,没有见过父亲,可是他的精神却深深地影响着我,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为了寻求真理,在少年时代,黄乃如饥似渴地阅读《革命军》、《猛回头》、《醒世钟》等进步书籍。书中所写的列强在中国的种种罪行,使他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恨之入骨;满目疮痍的祖国,使他对反动政府的无能义愤填膺。他立志要像父亲那样胸怀磊落,以身许国,为中华民族的振兴贡献自己的一生!
学习世界语,走上革命之路
在上小学时,黄乃就担任学生自治会主席和童子军的首领。在初中时,他便阅读了著名世界语者和文化界的知名人士胡愈之撰写的《莫斯科印象记》。书中如实记录了作者用世界语采访苏联的所见所闻。通过这本书,黄乃既认识了世界语,又知道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他希望自己的祖国也能像苏联人民一样,走上美好的道路。从此,他开始自学世界语,阅读上海世界语者协会出版的《世界》等进步书刊,还参加了南京世界语协会,结识了著名作家巴人。巴人告诉他:柴门霍夫提取了多国语言的优秀成果,创造了科学、进步的语言——世界语。世界语有很强的逻辑性、科学性,易学易记,受到许多国家人民的喜爱。这使他认识到世界语是和平的语言、进步的语言,坚定了学好世界语的信心。
1936年,黄乃在哥哥的支持下去日本留学。在那里,他遇到了使他终身难忘的老师——日本进步的世界语者中垣虎儿郎。黄乃和几位留日的同学经常到他家去学习世界语。在这位老师的影响下,不久他就参加了进步留日同学举办的“现代问题座谈会”,加入了中华留东世界语者协会。同年12月,在日本世界语者协会召开的柴门霍夫诞辰纪念会上,他结识了一批日本普罗(无产)世界语运动的佼佼者,绿川英子就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位。绿川英子后来同中国留日学生、世界语者刘仁结了婚。为了反对日本侵略中国,她毅然决定离开日本,跟随丈夫来到中国,投身抗日战争,为中国人民的民族民主解放,贡献了自己的一生,成长为一名国际主义战士。
黄乃同志常说,学习世界语与他参加革命、成长进步是分不开的。他一直坚信,学好世界语对自己的工作和革命是有用处的。当时左派留日学生文化运动的一部分领导人认为,学世界语只是一种过渡的手段或某种阶梯,而通过学世界语去交朋友,把思想进步的积极分子吸取到左派队伍中来才是目的。因此,有的同志劝他不必花太多的时间去学世界语,也不要在中华留东世界语者协会担任负责工作。黄乃没有听从他们的劝告,仍然跟着中垣虎儿郎学习世界语。因为在他看来,学习世界语同革命不是对立的,只有学好了世界语,才能更好地与他们交流,绿川英子本人就是一位精通世界语的革命者。后来,他当选为中华留东世界语者协会的干事,负责学习和教育工作。
1937年初,日本政府对中国留学生的进步活动采取了取缔的方针,日本警察相继查封了一些进步刊物,拘捕其负责人,把他们驱逐回国。在这种形势下,刘仁和绿川英子作出了果断的决定 :回到中国,同中国人民同甘苦、共呼吸,为争取自由解放而斗争。在黄乃等中日两国世界语者的帮助下,刘仁夫妇分别于1937年1月和4月,秘密离开日本来到上海,投身中国的救亡运动。他们走后,日本的许多报纸造谣说:中国留日进步学生派她去上海参加第三国际指导下的国际世界语大会,并带去了贺信。为此,黄乃等中国留日同学被日本警察拘留,后来在日本朋友的帮助下才得以保释。不久爆发了“七七事变”,祖国人民在召唤他,险恶的环境也不允许他久留,他决定响应中国左派留学生文化团体的号召,准备回国参加抗战。同年8月3日,黄乃和大批留日同学乘坐“维多利亚皇后”号油轮返回上海,参加了留日同学救亡会的工作。以后,黄乃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于1938年到达了革命圣地延安,投身抗日战争。
在延安,他先后在八路军总政治部、新华社国际部从事对敌斗争的研究工作。由于工作成绩卓著,他还受到毛泽东的表彰。毛泽东青年时代很敬重黄兴,他知道黄乃一直在从事日本问题的研究。1942年5月5日,毛泽东在延安马列学院的开学典礼上发表了著名的演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他说:“你只有进行了调查,进行了研究,才有发言权。比如黄乃,他对日本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进行了调查研究,在日本问题上,他最有发言权。”毛主席的这段话一直铭刻在他的心上,成为他终身的座右铭。
在延安,他利用大部分业余时间协助延安世界语者协会负责人庄栋开展活动,如编写世界语课本,出版《延安世界语者杂志》,开办世界语班,举办世界语展览,同国内外世界语者建立广泛的联系,用世界语为中国的解放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而斗争。
以顽强的毅力创造中国新盲文
延安的紧张工作使黄乃感受到生命的价值,他从未感到生活是如此的充实和富有意义,但繁重的工作和艰苦的环境也使得他的视力迅速下降。本来在青年时代,由于踢足球受伤,右眼失明。在延安11年里,长期在昏暗的捻子灯下工作,他的左眼高度近视。1949年,他的左眼视网膜脱落,限于当时的条件,未能及时医治,从此双目失明,而此时妻子又离开了他,这无疑对他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痛苦、自卑、彷徨同时向他袭来。就在这时周恩来同志给予了他巨大的关怀。黄乃记得在中南海养病的时候,有一天傍晚,他在院中散步,正遇到周总理刚开完会,与很多人一起迎面走来。他看到是黄乃,便握着他的双手说:“你现在可以自己出来了吗?病好些了吗?不要着急,一定会好起来的。”那时,黄乃左眼还有微弱的视力,在夕阳的映照下,看到了周总理亲切而慈祥的面貌,使他深受感动。他感到党就在自己的身边。1950年,周总理送他去苏联治眼病。但终因发病过久,无法治愈。病虽没治好,党的关怀却给他生活的勇气。作为黄兴的儿子,他想到父亲为中华民族走向光明历经磨难,想到父亲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想到父亲亲笔题写的“笃实”的家训,他的精神从此振作起来,他决心战胜困难,寻求新的途径为刚刚诞生的新中国而工作。
黑暗使黄乃更加懂得光明的可贵。他想到了千千万万的盲人多么需要一种理想的盲文来进行学习、交流,了解外面多彩的世界,而当时在中国流传的两种盲文,由于不分词组,或用代码,仅是汉字的注音符号,不能反映词汇和语法关系,学习起来费时费力,还常常引起一些误会。黄乃静下心来,开始研究世界各国的盲文。在苏联他曾学习过俄文的盲文点字,后来,又从中华全国世界语协会得到一本国际盲人世界语者协会的杂志《联系者》,它的封面上印有盲文世界语的字母表,于是他和国外的盲人世界语者通信,搜集各国盲文的字母表。经过各种盲文的对比分析,他找出了中国旧盲文的弊端,大胆地把字母国际化。
在这段时间,黄乃研究盲文达到了废寝忘食、夜不能寐的地步。有时半夜醒来,突然想到一种排列方法,他就光着脚下床去找笔记本,立即把它记下来。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失败、改进,黄乃终于在1952年研究出了以北京语言为标准、以普通话为基础的拼音盲文体系。第二年获得教育部的批准在全国推广。
为了将新的盲文付诸实践,黄乃亲自编写各种盲文教材,出版《盲人月刊》,开办盲文印刷厂。《盲人课本》、《文艺特刊》、《卫生知识》等一批书刊陆续出版。它像一座座桥梁,沟通了盲人之间的情感,促进了他们的文字交流。
新盲文为中国700万盲人安上了“眼睛”,他们用它开办了各种训练班,掌握了编织、针灸、按摩、音乐等许多手艺和本领,培养出许多教师、工程师、医生、作家、音乐家。郑州的盲姑娘王虹竟然还成了广播电台的节目主持人。
黄乃创造的盲文一直沿用了40年。随着社会的迅速发展,知识的不断更新,他觉得这种盲文已不适应当前的需要。由于大部分音节没有标调,一些复杂的句子容易惹出笑话,比如“敲起了牛皮鼓”,容易误作“翘起了牛屁股”。于是他又开始琢磨一种新的方案。他和计算机工程师傅良文以及一批热心于盲文改革的朋友一起,花费了19年的时间,于1992年制订出《汉语双拼音盲文方案》。该方案词形清晰,音意准确,方少点少,比旧方案易摸易学。这对盲文的发展又是一次重大的突破。1995年,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决定在全国推广这一新方案。如今大部分盲校和盲文出版物已使用这种新盲文。
相知相伴,安度晚年
黄乃在事业上的成功使他感到高兴和自豪,但在个人生活上却经历了一段坎坷。在50年代之前,三次失败的婚姻使他备感孤寂,他只有在新盲文的创造中去寻找快乐。正在他生活面临巨大困难的时候,一位比他小一岁的女导演安琳闯入了他的生活。1960年,安琳同延安鲁艺的一位战友到黄乃家做客。一进门,屋内很凌乱。桌上放着没有刷洗的碗,床上是揉成一团的被子。黄乃坐在椅子上,他的前后左右都是盲文书籍。谈起盲文,他滔滔不绝,喜形于色。言谈间,透出一种对人生孜孜以求、百折不挠的军人气质。安琳既为他的精神所感动,又十分同情他生活上所面临的处境,心中对他产生了一种战友之间的革命情谊。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鸿雁传书,终于在1961年,他们举行了婚礼。从此,他们成为相知相爱的伴侣。安琳挑起了家庭生活的全部重担。白天,她忙于拍电影,晚上忙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把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们有5个子女,是4个母亲所生,安琳都像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疼爱他们,教育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
在史无前例的浩劫中,担任中国盲聋哑人协会副主席的黄乃,带着儿女,被下放到湖北农村劳动。安琳十分担心,后来她主动向单位申请,要求前去陪黄乃一同劳动改造。经同意,她带着8岁的小女儿毅然来到湖北。他们同孩子住在一间四面透风的“牛棚”里。黄乃每天要剁五六百斤的猪菜,安琳每天到大田里干农活儿。两年患难与共、相依为命的生活,使他们的感情更深厚了。
黄乃恢复工作后,先后担任第二届至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理事、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副主席,安琳成了黄乃志同道合的贤内助。除了在生活上照顾黄乃,她每天还要给黄乃读报章杂志,回复各种信件,整理盲文资料,接待来访的朋友,替黄乃出席一些会议。黄乃曾经感慨地说:他像一只漂泊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宁静的港湾。
责任编辑:赵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