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富翁雇凶弑父：一对专制父子的疯狂对决

风　竹

2008年2月，一则爆炸性新闻震惊东北三省：吉林桦甸市优秀企业家、市政协委员袁兆玉雇凶将自己的亲生父亲袁德发伤害致死。这样一位有名望有社会地位的成功人士，为什么要对父亲痛下毒手？随着警方的剥茧抽丝，一对专制父子多年的恩怨情仇渐渐浮出水面……

父亲独断专行，

儿子埋下怨恨种子

从袁继业懂事时起，他几乎就没有见过父亲的笑脸，父亲说话不是高声吆喝就是恶声恶气。只要父亲一进家门，袁继业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说话、做事都战战兢兢，唯恐稍不注意就惹毛了父亲这只“老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只要父亲的脸色稍不对劲，袁继业就连菜都不敢夹。

袁继业清楚地记得，他8岁那年，做小生意的父亲去省城长春进货，舅舅因为家里有急事过来借钱，母亲自做主张地借了200元钱给他。父亲回来后大发雷霆：“没经过我的同意，为什么随便把钱借给别人？”母亲连忙战战兢兢地解释。父亲“啪”的一声把手里的茶杯砸在地上：“这个家到底谁做主？”他硬是逼着妻子去娘家把200元钱要了回来，然后经他的手再借给对方。母亲敢怒不敢言，只是委屈地流泪。

这样的家庭短剧经常上演，点点滴滴堆积在袁继业幼小的心灵里，让小小年纪的他对父亲敬而远之。只要父亲在家，他不是找借口溜出去就是躲进自己的房间，很少与父亲说话。

袁德发高大魁梧，文化程度不高，一家三口的生活全靠他做小生意支撑。尝够了生活酸甜苦辣的他希望儿子将来比自己有出息，不要像他一样挣扎在生活的底层。于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他对袁继业非常严厉，呵斥打骂是家常便饭，这让袁继业整天生活在畏缩与战栗之中。

袁继业进入初中后，学习骤然紧张起来，有一阵子他脸色蜡黄，精神萎靡不振，袁德发听说鱼汤能补身体，于是天天买来鲫鱼让妻子熬汤给儿子喝。刚开始袁继业喝得津津有味，但任何东西吃多了都会腻味，一段时间后，以前香喷喷的鱼汤他一闻到就反胃。那天，当母亲又为他熬好了鱼汤时，实在没有胃口的袁继业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天天喝谁喝得下去！”这话被在一旁的袁德发听见了，他伸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值得父亲对自己大打出手吗？从这时候开始，袁继业的心里埋下了怨恨父亲的种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别的父亲对孩子那么慈祥、疼爱有加，而他的父亲却如此冷酷无情？

袁继业进入初三后，班主任准备让品学兼优的他担任班长，回到家，袁继业高兴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没想到父亲知道后坚决不同意袁继业当班长：“你现在是初三的学生了，学习是最重要的，当班长有什么用？”袁继业不敢顶撞父亲，郁闷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父亲一大早就去了学校，找到班主任，要求他别让儿子当班长。班主任只得尊重他的意见，将班长的职务让给了其他学生。

这时的袁继业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父亲的专横让他感到异常痛苦和压抑，可又找不到宣泄的渠道。父亲的专制像一片阴影笼罩着他成长的天空，他的性格彻底变了，变得自卑、冷酷、蛮横，内心深处对父亲的恨像野草一样疯长。少年时的袁继业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早日摆脱统治者般的父亲。

在袁继业进入初三这年的寒假时，长年体弱多病的母亲撒手人寰。母亲的离去，让父亲袁德发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同时也让他变得更加专横，袁继业的举动稍一触动父亲紧张的神经就会招来他苛刻的惩罚。袁继业与父亲之间心灵的距离越来越远……

没有什么比中年丧妻对一个男人的打击更大。袁德发独自拉扯着孩子，实在太艰难。亲戚朋友为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被他断然拒绝了，不是他不想找个伴儿，而是担心孩子跟着继母受委屈。袁继业知道了父亲的真实想法后并没有多少感动，对父亲专横的不满和怨恨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房。

初中毕业时，成绩优异的袁继业准备考高中，将来上大学，可袁德发却坚决反对儿子的想法。妻子不在了，他一个大男人里里外外撑起这个家早已身心俱疲，他要求儿子考中专，早点出来工作，以便分担他的负担。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一直生活在父亲专制的阴影里，袁继业不敢说半个“不”字，在偷偷流了好几个夜晚的泪后，他无奈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进入当地一所职业中专学习。

专制教育“制造”专横儿子，

岁月轮回儿子“掌控”父亲

中专毕业后，袁继业进入林业局当了一名电工。经济独立了，他终于彻底摆脱了父亲的控制，像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内心有说不出的畅快。

虽然出身卑微，但袁继业心气很高，不安心一辈子做一个毫不起眼的电工。工作三年后，袁继业没有与父亲商量，做出了一个令袁德发瞠目结舌的决定——砸碎林业局的铁饭碗，下海开了一家灯具店。袁德发暴跳如雷，在他看来，铁饭碗是一辈子的依靠，儿子这样折腾简直就是疯了！他心急火燎地找到袁继业，还像儿子小时候那样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你简直就是胡闹，赶快去向领导求情，然后回林业局上班！”此时的袁继业已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的成年人，父亲再也无法控制他了，他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冷冷地说：“怎么？还想像以前那样摆布我？现在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少管闲事！”儿子的反抗让袁德发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已经无法控制他了，权力的旁落让袁德发内心有说不出的失落。

不仅仅是工作上的事，连婚姻这样的大事袁继业也不与父亲商量。1994年5月，直到要与女友举行婚礼的前两天，袁继业才告诉袁德发，要求他到时参加自己的婚礼。儿子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袁德发气咻咻地说：“你眼里哪有我这个父亲？你的婚礼我不参加。”“这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举行婚礼那天，袁继业担心父亲不来自己没有面子，安排四个小伙子强行把父亲架到了婚礼现场。儿子大喜的日子，又有那么多宾客在场，袁德发强把怒火压在了心底。

由于经营有方，几年时间里，袁继业的灯具店发展成了远近闻名的灯具城，他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商人。也许是父亲的遗传，也许是从小受父亲专制教育的影响，事业有成的袁继业也成了一个独断专行的男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灯具城，他说一不二，哪怕是错误的决定，员工也必须执行。

父子轮回。当年那个受父亲掌控的小男孩现在反过来掌控父亲。凡是父亲认可的事情，袁继业一定会唱反调。父亲想把一些亲戚安排到灯具城上班，袁继业丝毫不给父亲面子，一个也不要。然而，亲戚主动来找他的，他会尽量安排。在与父亲尖锐的对抗中，袁继业心头多年的压抑得到了畅快淋漓的宣泄。

1997年，当地的私家车开始发展起来，袁继业看中了这里面的商机，以45万元的价钱卖掉了灯具城，准备开一家加油站，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想到了父亲那栋在郊区的老房子。袁继业试探着与父亲商量这件事，希望他能把房子腾出来给自己做加油站。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尽管儿子这些年来对自己不冷不热，袁德发还是答应了儿子的要求。这让袁继业对父亲心存感激。

加油站建成后生意红火，袁继业又在加油站附近开办了一家食品厂，并在加油站与食品厂之间的空地上建了一栋漂亮的房子给父亲居住。袁继业的生意越做越大，资产达到了上千万。儿子的辉煌让袁德发也觉得脸上有光，别人都说他教子有方，生了个有出息的好儿子，听着这样的称赞，袁德发的心里美滋滋的。

这年中秋节，袁继业去看望父亲，眼前的场景令他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年过六旬的父亲佝偻着腰，正坐在水池边洗一大堆衣服，消瘦的背影是那么苍凉……桌子上摆满未洗的碗筷，三三两两的蟑螂在上面爬来爬去。此情此景，仿佛利刃从袁继业心头划过：父亲年纪一天天大了，孤独寂寞不说，还得自己照顾自己，太不容易了！袁继业没有征求父亲的意见，托人从乡下找来一个四十多岁叫赵秀玉的丧偶女人给父亲做保姆，并预付了她一年的工资。当袁继业带着赵秀玉来到父亲家时，袁德发不仅没有被儿子的孝心感动，反而大发雷霆：“你为我办事也得征求我的意见，你眼里太没有我这个爹了！”袁继业不急不躁地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我不请个人照顾你，别人还以为我不孝顺。”他不顾父亲的坚决反对，强行让赵秀玉在父亲家里住了下来。见儿子已经为赵秀玉支付了工资，而且人已经住进来了，袁德发不好意思赶别人走，只得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

赵秀玉为人本分、朴实善良，不仅把袁德发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还陪他聊天、散步。赵秀玉的知冷知热仿佛春风化雨，滋润着袁德发焦渴的心田。渐渐地，他对赵秀玉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两人萌生了结婚的念头。袁继业知道后生气地对父亲说：“你要找也得找个城里人，找个农村来的保姆有失我的身份，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她比你年轻那么多，肯定是看中了你的钱，等你一死好分家产。”儿子的阻止让袁德发暴跳如雷：“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偏要和她结婚，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袁继业大手一挥：“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休想成为我袁家的人。”他不顾父亲的大吵大闹，强行辞掉了赵秀玉。

父子尖锐对峙，

雇凶弑父警醒人间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破坏自己的幸福，袁德发气得要吐血。他咽不下这口气，既然儿子不让自己好过，他也不让儿子轻松！他常常趁袁继业不在的时候私自让加油站的员工放假，然后锁上加油站的大门，对前来加油的司机说：“加油站关门了，你们到别的地方去加油吧。”这样一来，加油站的生意大受影响。袁继业肺都要气炸了：“你怎么能这样做？还把我当不当儿子？”袁德发回击他：“你不把我当老子，我就不把你当儿子！”

不仅如此，袁德发还向儿子发难，说加油站占的是他的宅基地，现在他要收回，并扬言如果袁继业不把宅基地退还给他，他就去法院告他。袁继业担心父亲把家里的丑事捅出去影响自己的形象，只得暂时向父亲妥协：“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让赵秀玉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袁继业只得把赵秀玉安排到食品厂工作。私下里，袁继业多次警告赵秀玉，不准去家里照顾袁德发，不许与他有任何来往，否则随时让她走人。赵秀玉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还是背着人偷偷去找袁德发。

2001年，中石化集团整合当地的私营加油站，以95万元的价钱收购了袁继业的加油站。袁继业利用这笔钱和部分积蓄开了一家食品冷藏库。就在这时，袁德发再次提出要与赵秀玉结婚，这不禁让袁继业怒火中烧，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大的让步，为什么父亲还得寸进尺？他恶狠狠地威胁袁德发：“如果你还想和她结婚，我就打断你的腿，然后把你养起来，看你还怎么给我添乱！”袁德发怒不可遏，扬手扇了儿子一巴掌，袁继业用力将父亲推倒在沙发上。

第二天，袁继业将赵秀玉从食品厂辞退了。赵秀玉来向袁德发辞行，袁德发百般挽留：“儿子是我生的，我会做通他的思想工作，你留下来吧。”赵秀玉哭着说：“你儿子不同意，就算我们结了婚，我在你家的日子也没法过。”说完伤心地走了。望着赵秀玉的背影，袁德发忍不住老泪纵横。

2003年4月，袁德发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举动，一纸诉状将袁继业推上法院，说加油站占用的是他的宅基地，他和袁继业属于合伙投资，袁继业将加油站卖了95万元，应返还属于他的那部分钱。这一事件成了当地的爆炸性新闻。作为千万富翁，袁继业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恼羞成怒的袁继业来到父亲家，大声呵斥父亲：“你为了一个农村保姆竟然连亲生儿子都不顾了！”袁德发冷笑道：“想想你这些年是怎么对待我的。我现在老了，掌控不了你，但你不能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这对专横父子都很激动，最后不欢而散。

不久判决下来了，袁德发败诉，不仅没有拿到一分钱，还要承担诉讼费。袁德发不服气，认为肯定是儿子从中作梗，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向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第二次诉讼。

袁继业又气又恨，发动所有的亲戚来做父亲的工作，并同意他与赵秀玉结婚。但袁德发的倔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也不给，这时的他打官司并不仅仅是为了与赵秀玉结婚，他要争一口气，让儿子明白，谁在家里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

但袁德发还是败诉了，这个专制的老头铁了心要与专横的儿子斗争到底！他败诉又申诉，申诉又败诉，一直将官司打了几年。旷日持久的官司使袁德发从一个红光满面的花甲老人变成了一个满脸怒气的沧桑老翁，袁继业从一个春风得意的优秀企业家变成了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父子俩的关系彻底崩溃。

2007年5月，在有关部门的干预下，法院作出终审判决：袁继业返还袁德发人民币13.8万元。是父亲让自己名声扫地，袁继业找各种借口不执行法院的判决，不给父亲一分钱。在这种情况下，袁德发经常趁儿子不在的时候来他的冷藏库捣乱，将冷藏机的电源拔掉，导致一次损失就上万元，把公司折腾得鸡犬不宁。

2008年2月，袁德发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法院扣押了冷藏库的两辆面包车，让袁继业的生意无法正常运转。焦头烂额的袁继业第一次放低姿态，带着妻子来向父亲求情。北国隆冬的寒风里，袁继业在邻居的注视下在雪地里跪了下来，哭着哀求父亲：“爹啊，我错了，你是家里的权威，我不该和你对着干。你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袁德发就站在窗前看着儿子，片刻间，涌上他心头的全是仇恨和一朝得胜后的痛快。他冷冷地说：“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父亲的这句话将袁继业心里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浇灭，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冷酷和专制，让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充满痛苦与压抑；想起了这些年父亲与他的对峙，让他的生意一落千丈……现在父亲还不给他一条生路，把他往绝路上逼！袁继业觉得自己不能放过父亲。

几天后，袁继业找到自己的小舅子董明华、连襟刘华春，把自己的苦恼一股脑向他们倾诉，对他们说：“你们帮我把那老东西的腿打折，我把他当废物一样养着，让他哪里也去不了，看他还怎么给我添乱！”

2008年2月23日下午，在袁继业的指使下，董明华和刘华春蒙面冲进袁德发的家，残忍地将袁德发的双腿打折。袁德发报警后被送往医院抢救，经诊断，他的两条小腿胫骨粉碎性骨折。风烛残年的他怎么禁得起如此折腾？2月25日，袁德发在悲愤中撒手归天。

警方经过侦查很快将目标锁定在袁继业身上。3月初，警方将袁继业、董明华和刘华春抓获归案，三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与道德良知的谴责，而留给世人的，则是痛彻肺腑的思考……

编后

父子相残，这人间最悲哀的事警示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做底线，血浓于水不过是人们的一种心愿，意见相佐、遇到冲突时难免会越界、过线，甚至走向极端。

许多人误以为父子就必然相亲，其实，爱，并非与生俱来，“棍棒底下出孝子”也得让孩子感受到那份真爱才行。一味地打骂、强制又怎能让幼小的心灵不恐惧、不拒绝、不心怀敌意呢。这种日复一日的敌意叠加，让长大后的孩子内心能够残留多少亲情？或许会像文中的那个儿子比父亲更蛮横、甚至是残忍，最终触犯法律。此文当令粗暴的父亲们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