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婕
《人类境况》的作者汉娜·阿伦特、《第二性:女人》的作者西蒙·波伏瓦、写《源泉》的安·兰德、《关于他人的痛苦》的作者苏珊·桑塔格,被称为20世纪的四大女知识分子。
作为思想家,她们理性、坚强,卓然独立。然而,无论她们与男性多么并驾齐驱,在感情上,她们依然是另外一种扑火的飞蛾。虽然她们也曾努力超越女性这个生命原点,但其结果对于她们即使不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也还是“藕断丝连”吧。
《三联生活周刊》中的一篇文章的作者对汉娜·阿伦特表示了失望,其大意是:他(她)一直很喜欢或者是佩服汉娜·阿伦特的思想,但是,忽然有一天了解到她对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持续一生的无可救药的爱情,就有点鄙视了,仿佛她就应该超越女人的情感,但她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让自己由思想家堕落为一个凡俗女子。
不满18岁的汉娜·阿伦特遇到了杰出的哲学教师——35岁的马丁·海德格尔,一个千篇一律的不平等爱情故事就那样开始。学生老师、未婚女孩已婚男人、顶着道德压力有损光明磊落的艰难约会、女孩试图自拔男人试图摆脱、分分合合、法定配偶的吃醋和干扰、双方都追寻到的爱情之外的人生成就、彼此鼎力相助、重归于好等等,不知不觉就缠绵了一生。
汉娜在海德格尔之外,也有另外一些丰富的情感,比如和伟大的雅斯贝尔斯那种夹杂着师生、父女、朋友等诸种情感的终生情谊,和第一任丈夫短暂的婚姻,和第二任丈夫海因利希那种恰到好处的默契自在的婚姻,和女友玛丽·麦卡锡胜过亲情的友情。汉娜曾认真反省,为什么在马丁面前的陷落是如此不可救药,她对他言听计从,默默无言地服从,正如她对他所说:“我对你的爱不使你感到沉重,事情就应该是这样。”她是学生他是老师,在爱情上也是如此。最后她不得不得出結论:在这里,马丁没有什么过错,她,始终知道她的确只能存在于爱中。这或许就是古往今来很多女人,像飞蛾扑火一样,被烧成灰烬,但还对火焰感激不尽;这,大约就是女人对爱情的爱?不过,在经历了独一无二的海德格尔之后,汉娜建立了她截然相反的新原则:逃脱那种“对一个男性的你”完全倾心的窠臼,维护自己“精细的理性和保持自我的强烈的愿望”,最终成就了她杰出的人生。
在汪丁丁先生的博客里,他提出了人生第一个基本问题:什么样的生活是值得追求的?他说:“当然,这是所谓‘苏格拉底问题之一。对这一问题的现代解答,大约1983年由女性哲学家Agnes Heller给出:美好人生有三个维度——自然禀赋的充分发展,正义,人与人之间的深刻的情感联系。”这段话,只从浅表去理解,也可以算是对汉娜所说的“我始终知道我的确只能存在于爱之中”的这句话意义的丰富。汉娜在庆祝恩师卡尔·雅斯贝尔斯诞辰时候写过一篇文章:“勇气、感激之情和忠诚,这三种表面上看起来相互矛盾的品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且,“在我们的生命终结的时候我们知道,唯一真实的是我们始终保持这忠诚。”
在汉娜60岁生日时候,海德格尔送给她一张贺卡和一首名为“秋兴”的诗。78岁时候的他,内心充满落寞的情绪,对汉娜的来访很高兴。他送给她自己最新的著作《艺术作品的起源》,题写的献辞是:“送给汉娜以纪念我们的重逢,马丁,1967年6月27日。”到此为止,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故事接近尾声的情景:汉娜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单独和他呆在一起,可是艾尔弗丽德·海德格尔总是来打扰,她想让他们知道,她根本不相信汉娜连同她的吞云吐雾会占据所有的空间。汉娜因此不得不勉强忍耐这种搅扰。最后,尽管她知道无法回避他的夫人,她前去看他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到了分别的时候,他们两个又,以你相称了。
本刊原创 编辑/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