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鹰

楚横声

①

托马斯长得高大英俊，刚刚二十三岁，已经在美国纹身界崭露头角。他刚刚创办了“超级刺客”工作室，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这天晚上，托马斯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后，已经十点多了。本来，他想去琳妮家，但他实在太累了，于是径自回了家。琳妮今年十九岁，长得十分漂亮，托马斯一直在追求她。偏偏托马斯这段时间忙着发展工作室，所以，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琳妮了。

托马斯回到家，进了浴室，他的浴室很大，正对着浴缸的墙上有一面镜子，镜子正照着托马斯的身体，他前胸上琳妮的头像栩栩如生。

这是托马斯对着镜子，自己为自己完成的刺青，这是他对爱情的独特表达。托马斯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琳妮的头像，忍不住长叹一声，虽然琳妮也很喜欢托马斯，但却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这让他很郁闷。恍惚间，托马斯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胸膛上的琳妮肆意地大笑，她的头发竟然像被劲风吹着一样，向后飘去，突然，她的面色转为极度惊恐，张大了嘴，托马斯听到她的尖叫声。

托马斯大吃一惊，喊道：“琳妮，你怎么了?”

琳妮的笑声蓦地消失了，镜子里的琳妮又恢复了原来巧笑嫣然的样子。托马斯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他在自己家里的浴室里，浴室里的一切都没有变。那么，刚才的是幻觉?是因为他累了，太挂念琳妮了，以致心生幻象?

托马斯惊魂未定，胡乱地擦干身子出了浴室，拨通了琳妮的手机，可是过了好半天，琳妮也没有接电话。托马斯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冲出家门，架车直奔琳妮的家。

琳妮家住在山边的一所房子里，当他的车离房子不远时，后面一辆跑车风驰电掣般地追了上来，速度快得惊人，在他车边一掠而过，然后一个急刹车，停在琳妮家前，车里跳下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琳妮。

另外两个年轻男人衣着夸张，一看就是嬉皮士之流，其中一个高大的男人搂过琳妮，两人抱在一起热吻，琳妮看上去很陶醉。托马斯不禁大怒，他停下车跳下来，上前一把拉开琳妮，痛心地喊：“琳妮，你没事吧?”

琳妮见了托马斯，吃了一惊，小声说：“我没事，托马斯，这两人是我的朋友……”

见琳妮安然无恙，托马斯放下心来，他转头对那个高大的男人说：“我想提醒你一点，琳妮是我的女朋友，你最好不要碰她。”

那个男人脸色一沉，冷冷地说：“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你这个混蛋，离琳妮远一点，不然我要你好看，现在，我就先给你点教训，约翰——”

叫约翰的那个家伙从车里拿出一根铁棍，二话不说，对着托马斯的车一通乱砸。托马斯惊呆了，他是个本分人，哪里见过如此场面。琳妮大喊：“弗兰克，快叫约翰住手，他是我的朋友!”那个叫弗兰克的高大男人一挥手，约翰才放下铁棍。弗兰克大笑着：“琳妮，你怎么找了这么个没趣的笨蛋?赶紧甩了他吧，别让我们笑话你。”说完，轻蔑地瞪了托马斯一眼，和约翰上了车，马达轰鸣声中，车子箭一般射了出去。

托马斯气得直哆嗦，问：“琳妮，你怎么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他们是流氓是恶棍……”

没等他说完，琳妮打断他说：“他们不是流氓恶棍，他们是赛车手。”琳妮的脸色绯红，兴奋地说：“他们太厉害了，刚才我们在公路上飙车，没有车跑得过他们，连警车都追不上他们。那种极速的快感，就像在飞一样，这一生中，我从来都没这么过瘾啊!”

原来，刚才琳妮就坐在他们的车上。刚才他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一幕，可是，他怎么会有这种能力啊?托马斯发狂一样地抱住琳妮，大喊：“琳妮，最适合你的人是我，如果我们不是心意相通的话，我怎么能从我的纹身上面，看到你和他们飙车时的样子?”

琳妮奇怪地看着托马斯，显然，她认为托马斯在胡说八道。托马斯焦急地说：“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你突然之间变得很害怕，还大声尖叫。”

琳妮一震，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说：“托马斯，我知道你很爱我，但真的很抱歉，我们不合适。”说完，她自顾进了屋子。

②

托马斯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他太爱琳妮了。第二天，他找了个私家侦探调查弗兰克的事情。不过两天，私家侦探就给了他结果：那个男人叫弗兰克，是一伙飙车族的老大，曾经因罪入狱两次。他们这伙人都没有正当职业，靠飙车赌博生活，打架伤人是家常便饭，而且，这些人非常放荡男男女混居，有不少人吸毒。

托马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就是一群罪犯啊。他马上找到琳妮，把调查结果给琳妮看。琳妮非常愤怒，大声说：“你在调查我的朋友?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托马斯急忙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关心她才这么做，琳妮盯着托马斯说：“我跟弗兰克在一起很快乐，很刺激。而你是个沉闷的男人，跟你在一起，永远没有那种新奇。至于他是个什么人，我有自己的眼睛，不用你来教我。况且，”说到这里，琳妮随手将调查资料扔到地上，“我以为你是在中伤他，在我心里，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托马斯万万没想到，琳妮竟然被蒙蔽至此，他冲动地大叫起来：“不，琳妮，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允许你和弗兰克在一起的……”

琳妮用手指按住他的嘴，说：“托马斯，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请相信我，我不是个笨女孩儿，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再见。”

琳妮决绝而去，托马斯不禁哭出声来。他真想从此忘记琳妮，但他做不到，尤其是每当他看到自己身上的琳妮，他就感到心惊肉跳，仿佛琳妮会发生什么不幸一样。托马斯决定赢回琳妮的心，如果她跟着弗兰克，这一生可能都会毁掉。

他暂时关闭了工作室，买了一辆跑车，琳妮不是要刺激吗?那他就给她刺激。他开始练习飙车，可是飙车不是简单的事情，托马斯又急于求成，结果出了车祸，医生锯掉了他的一条腿。琳妮听到这个消息，赶到医院来看他。托马斯已经彻底绝望了，他健全的时候尚且无法留住琳妮，何况现在已经残废了。他绝口不提自己出事的原因，只是问琳妮，弗兰克对她好不好。

这一次，琳妮的表情有些黯然，伤心地说：“有什么好不好呢，除了我，他还有另外的女人，我真希望自己能离开他。”

托马斯简直愤怒欲狂，虽然这个结果早就在他预料之中，可是，琳妮亲口说出来，让他格外不能忍受。但不能忍受又能怎样?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琳妮怔怔地说：“托马斯，等你伤好了，可以帮我个忙吗?我想在身上纹一只鹰。”

托马斯一愣，两人初识时，他就想为琳妮纹一朵玫瑰花，但琳妮拒绝了，她说自己的皮肤那么完美，她不想被纹身破坏。可现在，为什么她又想要纹身?而且还要纹一只鹰?托马斯刚想询问，却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鹰是天上飞得最快的猛禽，她想隐喻，弗兰克是大地上最快的赛车手。

托马斯感到一阵悲哀，沉默了一会儿，他疲倦地说：“好吧，我帮你，虽然我失去一条腿，但我的手还可以动。”

第二天，托马斯请人将工具拿到了医院，开始为琳妮纹身。当刺针落到琳妮的背上，托马斯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他发誓，他要在琳妮身上留下一幅最完美的作品。不管琳妮是否爱过他，他都希望她能平安幸

福。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变成琳妮身上的刺青，永远地陪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托马斯终于刺好了最后一针。放下针，他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悲哀地想，尽管他在用生命爱着这个女孩儿，可是，他将永远地失去她了。

看着镜子里的纹身，琳妮兴奋极了，她对托马斯说：“真是太棒了，你……”突然她愣了，她惊讶地看到，托马斯脸色青灰，没有一点血色，就好像死人一样，而一双失神的眼睛，是那么的悲伤无助。琳妮吓坏了，连声喊着大夫，托马斯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琳妮，我没事……我爱你。”

琳妮感到一阵心痛，其实，托马斯对她的爱，她怎么会感受不到?只是她实在太喜欢弗兰克，没办法接受托马斯。她见托马斯只是过度劳累，并无大碍，便放心地走了。

③

琳妮来到弗兰克的住处，弗兰克的几个弟兄还有几个女人都在，他们刚刚在一场飙车中赢了一大笔钱，正在喝酒庆贺。弗兰克已经有些醉了，见了琳妮，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琳妮小声说：“亲爱的，你就像天上的老鹰飞得那样快，我是你的女人，所以我在背上纹了一只鹰，你喜欢吗?”

弗兰克听了，一愣，伸手就去脱琳妮的衣服，琳妮吃了一惊，难道弗兰克让她在这多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吗?她急忙挣脱弗兰克。这时，那个叫约翰的家伙笑嘻嘻地说：“我们都是弗兰克的弟兄，你有什么害羞的?再说，大家只是看看而已，你想弗兰克难堪吗?”

弗兰克沉下脸，瞪着琳妮。琳妮实在是太爱弗兰克了，见他生气，犹豫了一下，便脱下了上衣，只用双手捂住前胸。弗兰克转到她的背后，见那只鹰矫健而凶恶，鹰喙弯曲尖利，双目神光四射，它的身体看上去很小，可是张开的双翼一直延伸到琳妮的两肩，好像在天空中展翅飞翔。这只鹰看上去实在太传神了，弗兰克仔细地抚摸着它，仿佛能感到它体内的勃勃生机。他不禁啧啧赞叹，大叫：“来，为琳妮的纹身干一杯。”

大家立刻举杯狂叫起来，琳妮也高兴地举起酒杯。没过多久，琳妮觉得自己喝多了。弗兰克拿着一支烟给她说：“亲爱的，吸一支吧，烟是能够带我们上天堂的好东西。”

琳妮本不想吸，可是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嘲笑弗兰克管不了自己的女人。见弗兰克不高兴，琳妮害怕了，于是接过烟吸了起来，吸了几口，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像要飞起来。原来，这支烟里掺了强力大麻。

弗兰克将琳妮抱到房里，脱光衣服压了上去，完事之后他自顾地出了屋子，没一会儿，约翰走了进来，嘿嘿笑着扑到琳妮身上。琳妮虽然迷迷糊糊，但脑子里还有一线清醒，她大吃一惊，一边躲闪一边喊：“约翰，你疯了，我是弗兰克的女人，你敢动我，弗兰克会杀了你……”

“他才不会呢。”约翰醉醺醺地说：“我们的女人都是共用的，他不会生气，现在该轮到我了。”

琳妮这才恍然大悟，就像托马斯说的那样，弗兰克果然是个流氓恶棍，只可惜，自己发现得太晚了。她尖叫一声，狠命推倒约翰，抓起衣服冲出房去，弗兰克和所有人都吃惊地望着她，弗兰克显然没有想到，给她吸了大麻，她还神智清醒地反抗。他沉下脸喝道：“进去，你这个笨蛋，你不知道约翰是我的兄弟吗?”

琳妮彻底绝望了，自己疯狂爱着的竟然是一个禽兽。她想冲出门逃出去，可那些人挡在门口，琳妮一步步退向窗子，只听弗兰克狂笑着说：“这里是四十三层高的大厦，你以为你可以从窗子跑掉吗?别做梦了，快进去吧。”

那支大麻没能摧毁琳妮的神智，却让她变得不顾一切，她大喊：“我就是死，也不会进去!”一边喊着，一边转身向窗子奔去。弗兰克大惊失色，一个箭步扑上去，想抓住琳妮。他的手已经搭在琳妮身上，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瞬间，刺在琳妮身上那只鹰突然动了，尖利的鹰喙猛地从琳妮的背部钻了出来，闪电般地啄向弗兰克，弗兰克吓得呆了，连躲闪都忘记了，只见鹰嘴迅速地在他脸上啄了两下，弗兰克一声惨叫，他的两只眼睛被啄瞎了。

琳妮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撞破了玻璃，在一片惊呼声中跳了出去，像陨石一样飞速坠落。琳妮闭上眼睛，就在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托马斯关切的面容。

就在琳妮自以为必死的时候，她背上的鹰蓦地展开双翼，托马斯用细腻的针法纹出的每一根羽毛，如今都张了开来，扇起一片呼呼的风声，带着琳妮平稳地向下落去。琳妮张开眼来，忍不住尖叫起来，这真是一次不平凡的体验，让她感觉如在梦中。直到落在了地上，她还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见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她才想起自己还光着身子，幸好手里抓着衣服，她胡乱穿好衣服，拦了辆车直奔医院。

托马斯在沉睡，琳妮不顾一切地叫醒他，把事情说了一遍，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托马斯听得目瞪口呆，他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甚至，我不知道为什么替你刺青之后，我会有心血耗尽的感觉，好像我的生命都灌输到那只鹰的身体里。你转过身来，让我再看看那只鹰。”

琳妮解开衣衫，转过身来，她的脊背光洁如初，哪里还有那只鹰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