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彼岸

陈西铭

秋分前后三天称为秋彼岸，曼珠沙华就在此时绽放。有花时不见叶，有叶时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法华经《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

秋是清冷的意象，特别是在中国文人诗中。纵有刘禹锡的别具一格，但“悲秋”已成定式。

秋意漫漫，更有寒意逼人的冬横亘前方。眯起眼看，它仿佛就在前头——这也许是“悲秋”的重要原因。一年中的鼎盛时期过去了，自然正在走向衰落。纵然还有希望，但到那时也已是物是人非。

彼岸花花开彼岸。佛经认为，超脱生死即到彼岸。那么，彼岸的人呀，你们还看得见我吗?

外婆在一个秋意阑珊的日子中故去。母亲携着小小的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就往泰顺奔去。这时正是深夜，风从车缝中嗖嗖地往里钻。没有言语，母亲只是抱紧了我。妈妈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两年外公就已撒手西去，余下外婆一个人住在老旧的小楼里。她入了基督教，只是因为“那儿热闹”。一生六个子女虽然有住得近的，却也没有时间陪她。而我们一家则是半年左右才回去一次，每当此时她便兴高采烈地做这做那。但即便是这时我们也不可能每刻都在她身旁，有时我出去玩归来就会看到外婆坐在她昏暗的小屋里，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什么，宛如一尊雕塑。外婆是怎么啦?我想着，便冲过去向她要糖。外婆于是颤悠悠地站起来，从一个饼干筒里抓出一把糖，放在我的手里。

现在想起，她也许是寂寞了吧。

外婆得了癌症，与外公一样。而最终的结果，仍是不治——虽然做了手术多延了几年，然而蝴蝶还是飞走了。

而外公的死，给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世间有情人所期盼的也不过如此。恍然记起小时候，四世同堂，外公外婆手拉手，说着我所听不懂的话。

那么现在，就让梁山伯与祝英台一起飞走吧。

外婆的骨灰与外公同穴而眠，清冷的山上只有我们几人默默行走——一如她晚年的孤独。没有枫树，即使是秋也无红叶。松竹映盖，便是秋风也无落枝。我的眼模糊了，黄土地的颜色越来越深，却似有遍地的曼珠沙华大片大片地开放，悲凉却热烈。

外公接外婆回去了。妈妈望着我，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那么，秋彼岸，他们是不是在彼岸望我呢?

秋彼岸，又是一年的秋彼岸，但已物是人非。